班仰倒是想在荒园角落待一阵子再出来,但这里太冷,还没有任何吃的喝的。他一根黄瓜藤,在冰天雪地里活不了多久,没有办法,只能走出荒园去寻找一丝生机。
这里不是西南的大山,一眼望过去却也是是重重大山,只是比西南的山更高,更险,更峻。
他想,人要是活在这里,也许会被困在这里一辈子。一叶障目,拿开叶子就能看见霞蔚云蒸;崇山峻岭,走上千万里也只会发现人心扎根在原地,思想观念停留在初始。当别人穿着锦衣华服于雕栏玉砌间高谈阔论时,总有人在这里为了一顿温饱焦头烂额。
生存环境是一个人命运多舛的掌权者。
班仰不能用瞬移术,他不知道这里的任何情况,只能拿着灯笼在雪地里一步一脚印自己摸寻。
话说这灯笼看着挺轻,拿在手上可谓是要使出大力气才能稳稳地提起来。
他走了很久,感觉自己原本即将盛开的黄瓜花都要枯萎了才迷迷糊糊看见不远处的小木屋。
他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终于在意识进入混沌之前敲响了木屋的房门。在他的视线彻底昏暗之前,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妪颤颤巍巍地打开了房门。
再次醒来时,班仰已躺在木床之上。他嘴唇干裂,手脚虽然冰凉却远比先前好得太多,他挣扎着想起来感恩一下救他的人,却一个没稳住“哐啷”摔到了地上。
头痛得彻心彻骨间,老妪提着木桶推开门走了进来,见班仰醒来,她哑着嗓子开口:“醒了就用热水洗洗吧,也没有什么可以吃的,床边有半个饼子,你先吃了吧。我再出去拾点柴火,找些吃的回来。”
令人不解的是,班仰觉得眼前的人十分熟悉。他试探性的开口询问道:“老婆婆,我怎么称呼您?”
老妪弓着身子慈祥地说:“我姓李,你叫我李婆婆就好了。”
姓李,联想到之前在皇宫发生的一切事情,班仰对这个姓十分敏感。他连忙追问:“可否能询问您的名?”
“爹不疼娘不爱的,哪有什么名字?”李婆婆裹了裹破旧的衣衫,开门准备离开。
班仰捡起饼子,三两口咬完还没来得及咽便跟了上去。
“婆婆,我跟着你,帮帮你吧。”
一路上,凛冽的北风卷起千堆雪,班仰不敢张着嘴吧,怕一不小心闷掉一口雪。
他跟在老婆婆身边尽心尽力捡些柴火,心里却止不住的想:项古那厮究竟到哪里去了?
思绪飘到这里,他才发现自己漏掉了一个细节——项古送给他的灯笼从自己昏迷到现在都没有再见过。
这里除了自己就只有面前这个老妪,她看起来如此苍老又怎会拿得动那么重的灯笼?这么艰苦的环境,她一个孱弱之人又怎会长久地居住在这里?这里冰天雪地的又怎会有荒园那番绿意景象?
疑点重重。班仰不禁冷笑,难怪项古要把自己留在这里,原来这里也不是什么好去处。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管他牛鬼蛇神,阻碍自己幸福地活下去的人和努力奋斗的自己只有一个能活。
没捡到什么柴火,老婆婆和班仰只能选择原路返回。
回去路上,班仰看到不远处有一簇接着一簇的球状小花朵,觉得难得,没忍住多瞧了两眼。只是这两眼,便引得老妪侧过头来看,“这是狼毒草草,别看它长得鲜艳,有毒的。”
说罢,她却径直走了过去,用布料包裹着摘下了断肠草。班仰明白这道理,至毒致死者,反能为药也。
到了家,老妪将狼毒草洗净,切片,然后拿起簸箕将其摊开晒于屋外,然后一个人慢慢悠悠地去准备吃食了。
班仰偷偷上前去看那狼毒草,闻着它的些许香气,只觉得胸闷气短,看了一会儿便觉得没意思,刚准备走,却从余光中瞥见一条鬼头鬼脑的小蛇在墙角把头探来探去。
这么冷的天,真蛇早就冬眠了,墙角的那个,不得用多想便知道是谁。
他抓起一点点狼毒草,看准时机就往小蛇那里投了过去。正巧李婆婆喊他去吃饭,他也没管那么多,以为姣陇闻了两口这气味便离开了,于是乎自己悠闲地离开了。
饭桌上,班仰又试探性的开口问老婆婆:“婆婆,你在这里住了多久啊?”
李婆婆牙齿脱落得差不多了,只能慢慢抿着不难嚼的野菜吞下去,她支支吾吾答:“很久了,但具体说多久我也记不起来了。”
“你年轻的时候是在这里住吗?”
“很小的时候我在西北那里,后来随着闹饥荒换了些地方,然后才慢慢搬到这里来的。”
闹饥荒,还会跑到荒无人烟的这里?
也许是猜到班仰的想法,李婆婆又接着说:“他们嫌弃我是个女孩子,没什么力气,做不了什么大事,就趁我睡觉的时候,一家人跑去了闽南。我不认识路,想追他们去,但是走错了路来到这里。这里没什么人烟,但是只有我一个人,粮食也就还足够,能活这么多年也算是幸运了。”
“你呢?你怎么来的?”李婆婆平时一个人待惯了,突然碰到有一个可以讲讲话、去去烦闷的人,也就打开了话匣子。
班仰张口就来:“我名叫班平生,是个小有钱财的富户。我原本是有个妻子的,叫香菇,但是她不忠于我,还骗了我的钱财,与一个小白脸私奔去了京城。我去寻她,反而被山贼打晕,往反方向走了很久。后来我想了些方法逃跑,无意间跑到了这里,遇到了您也是一种缘分。”
李婆婆不知是否听了进去,她仍是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抿着野菜。
班仰不敢吃太多,这本就是李婆婆千辛万苦弄回来的,就算怀疑人家,也不能把人家的吃食吃光。
他寻了个借口离开了饭桌,跑到墙角去看那条小蛇。果不其然,哪里还有什么小蛇,躺在那里的不过就是姣陇。
班仰巡视了圈周围,没看见项古,自忖他刚刚的那番话没人听了去。又看了看姣陇的周围,发现那一点点的狼毒草早已不在了,便便猜到这傻蛇自己一口将那狼毒草吞了下去。
背时。看到什么就吃,活该中毒。
班仰蹲了下来,自言自语:“也是对不住你,这应该算是我投的毒,确实该由我负责。你等着,我得去问问李婆婆这个用什么治。”
待班仰找到李婆婆,李婆婆温声说:“没事,那毒草即使吃了也毒不死人,只是会筋骨发软晕上两天罢了。”
班仰“哦”了一声,正准备走,却注意到李婆婆正在扎一个小人。冰天雪地里,布料麻类本就紧张,这个小人却是用精美的布料缝合而成。班仰离李婆婆不远,趁她转身时,仔细一看便发现上面写的名字是李息。
一个时辰后,班仰再次装作闲逛经过这里,李婆婆早已去做其他的事了,而角落里突兀地摆放着一个大坛子和一个小人。班仰凑过去一看,那小人没有名字,扎得也比刚刚的那个小人要粗糙得多。
班仰没有对此多说什么,他看了一会儿坛子上的一个“封”字,便闲庭信步般离开了。
听此,班仰半夜找到了姣陇,并用瞬移术把她运到了荒园,给她找了个稍微能避雨的地方,便又回到木屋睡地板了。
半夜,凭借十年如一日的自我保护意识,班仰成功在窗外仅仅是有只黑影在飘的时候就醒了过来。怕影响到李婆婆,他一个人蹑手蹑脚地走出门外,迎面便撞上对他黑脸的项古。
他轻轻关上门,客套地笑了笑,“您好,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请问您是?”
项古脸更黑了,道:“陌生人你是说信就信,我送的灯笼你是说丢就丢。”
原来灯笼是被他们拿了去,班仰对那个灯笼倒是没什么在意的,他随意地问:“一个人将我带入虎穴龙潭,一个人喂我以平淡野草。想都不用想,我也知道该选哪个。”
“你知不知道她姓李。”
“知道,全天下姓李的人多了去了。”
“她是李源的亲孙女。”
班仰被项古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震惊住了,自己刚刚从皇宫过来,距离上次见到李黎也不过一两天而已,怎么会发生这么大的时间变化?
项古拉着班仰到了离屋子远一点的地方说话,然后轻声而急促地说。“李源和一个宫女相爱,在李黎谋反之前,他就将宫女早早的送出了宫,送到远隔千里的西北蛮荒之地,防止他人找到。那宫女九月之后生下一女后便引决,不信的话,你可以问问里面的老妪,问她是否知道自己的父亲倒。”
“就算是真的,你又是怎么知道的?”班仰压抑着心中的怒气,他不知怎的,每每遇到项古就很容易动怒,每次都像是在怨怼他总瞒着自己,总是不肯对他说些要紧的话。
“姣陇与我说的。”
“你倒是和她关系好。这一次来找我,也是因为我把她毒晕了?”
“班仰,你要信我。唯有件件桩桩由你自己弄明白了,你才能真正解脱。”项古欲拉班仰的手,却被他挣脱开来,于是只能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班仰像是发现了什么新东西似的,狡黠地问项古:“为什么你每次与我说话,都是一股子愣头青又极力想要证明自己的模样?”
项古闷声不做答。
班仰又继续说:“想要我把命完完全全地托付给你,可以,但你必须给我点应有的筹码吧。”
“我这一生,本就是为你而活的。”项古抬起头,眼里的些许泪光太过扎眼,班仰不好意思地退了两步。项古继续道:“那个灯笼名叫枯莲灯,是我托姣陇为你寻得的,你不要也罢。但是,班仰,我是身不由己,不能透露太多,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里面那个老妪绝不是等闲之辈。”
“这些话,你挑拣着听。”
说罢,项古便要一个人落寞地离去。
班仰冷静地沉思了一会儿,还是抬起手拦住了项古:“把灯笼留给我啊。”
项古跟变戏法儿似的拿出了灯笼,班仰没忍住问了一句:“这灯笼还能缩小?”
项古没有多言,而是将缩小东西和放大东西的口诀对着班仰念了一遍。
“天桎地缚,入我心来。”
“以我之心,枯莲召来。”
班仰小声重复了一遍,然后说记得了,便接过灯笼,转身欲离去。
这次,项古已是走出好几步,班仰却再次叫住了他:“项古,我很厌弃别人愚弄我这种做法。”说罢,他又像是在向神佛祈祷一般自言自语道:“希望你不是这样的人。”
班仰重新回到屋内,看着李婆婆那沉睡着的安详的睡颜,他喃喃自语:“就算你想害我,我也认了。”反正自我化形之后,没过几天好日子,今天也算是格外舒适的一天吧。
他重新躺在地板上,没有看见迎着月光,李婆婆留下一滴浊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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