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海棠问了他几句话后,也就走了。沈清秋摸不清她到底是什么想法什么心思,可不管她有什么要做的,情况都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
对于这个名义上的妻子,沈清秋一点想法也没有。别说两个人根本就不算是正儿八经成了亲的夫妻,就算是真的做了夫妻,他过去做出了那样的事情,两个人之间怎么可能有什么夫妻之情,死生之仇还差不多。
况且,现在的秋海棠可是洛冰河那个小畜生的女人,他能有什么想法?
沈九从来都不需要儿女情长。
他想起走之前秋海棠问他的问题,不由得哂笑,有什么好后悔的呢?
沈九从不做没有用的事情,所以他也就不会后悔。
女人问他:“你可有过后悔?哪怕是一丝丝的。”貌美的女人一旦露出这样有点期待又含着绝望的期待,梨花带雨的哽咽,只要是个男人看了都会心生不忍的,想着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导致美人落泪,然后想尽办法去安抚她。
可沈清秋不为所动,他只是撩起眼皮,神情似含讽意,“不悔。”
秋海棠原本伸出的手僵住了,她给了坐在那看起来风轻云淡的混蛋一巴掌,力道大到沈清秋都被打的愣住了,他偏着头,找回了一点过去的熟悉感。
秋海棠一双美目带了恨意的怒火,“那你一定会后悔没有斩草除根的。”说完这句,她就怒气冲冲的离去了。气的整个身子都在发抖,看来是真的气得不轻。
又或许真的有点伤心。
那句狠话说他会后悔没有斩草除根,沈清秋听了也就是听一听。
都已经是事实了,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而且他沈清秋做事,都说了不会做无用功,当年为什么没有对秋府赶尽杀绝,原因这世上又有几人知?
无人知,知了也不会相信。
就像当年他在金兰城,万人指罪,被唾骂是勾结魔族的走狗,他解释又有什么用呢。
不解释不反抗,不过是他早就知道解释了也没人听也没人信罢了。
等到茶水都凉了,沈清秋才起身,收拾了桌面,进了屋。
当天晚上,他就做了个梦。
梦里的沈九还是个又瘦又小,浑身血污还沾满尘土的脏兮兮的小乞丐,岳七抱着他,低着头不言不语,沈九倒是在真心实意的嚎啕大哭,哭的脸蛋都红呼呼的,那张并不讨人厌的秀气脸蛋惹得周围的人都有点心疼和于心不忍了。
陆陆续续的有铜板被人施舍般的扔在了他们面前写着可怜兮兮的白纸上面。
沈清秋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他站在人群里,就这么冷眼的瞧着,看年幼的自己在那卖惨,赚的有几分同情心的铜板。周围市井热闹,可是又都好像是无声的哑剧,但过了一会,他听见了声音。
场景换成了一间普普通通的屋子,可在那个时候的沈九看来,这也算是一间富丽的屋子了,他小小的一只,被几个粗臂桶腰的婆子按在了水里,狠狠地搓洗,小孩子身上的污渍都被搓了下来,露出白中带红的肤色。
然后他就被拎到了秋剪罗的面前。
沈清秋也跟在梦中的自己身后,看着秋剪罗。
看他让沈九写字,也看到了原本想踹他一脚的秋家少爷突然改了主意,让他好好听话,不准惹他妹妹生气。
周围的场景在不停的变化着,沈清秋一直就这么站在那,抽身在外看着过往的记忆,看到沈九无缘无故被一顿好揍,他没什么反应,看到少年那张看得过去的脸上鲜红的巴掌印他还是没什么感觉。
早就经历过了的,已经习惯的事情,由本人去看,还真是无滋无味的很。
沈清秋的过往没什么人知道,以前是有两个人还知道。一个是岳清源,但他只知道他的一半,还有一个就是秋海棠。
但秋海棠只知道一个结尾,中间的过程她全程没参与过,自然也不会知晓。
至于他人生重要的转折点,秋剪罗,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
可即便如此,他也容不得别人提起半点过去的事情,哪怕旁人一点也不知晓他的过去,只是提起了一点点什么的和他有关的事情,沈清秋都会觉得被刺痛。
哪怕说者无心,可是听者有意。
沈清秋就这么衣服都没打算脱的上了床,进入的梦境。被子自然是随意的遮在身上。但沈清秋自己以为他在梦中所见,他会平静的对待,可实际上,他整个人都在床上不安的扭动,被子就这么被他一点点的蹭的掉了下来。
昔日装君子装的炉火纯青的清净峰峰主沈清秋也会在夜深人静入梦的时候不安恐惧吗?
屋子里黑漆漆的,可是外面的血月却红的惊人,绣着暗纹的黑鞋子停在了沈清秋的床前,在这夜晚里,有微弱的红色符文闪动。
洛冰河挑着眉看沈清秋在床上像是被人发现的臭水沟里瑟瑟发抖的老鼠一样不安,难得的没有生出什么暴虐的心思。
只是有点好笑,有点好奇。
心胸狭隘为人歹毒的沈清秋,也有什么害怕的事情吗?
转念一想也想的通,造孽太多,他要是还有那么一点点心肝,都会觉得不适的。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嗯?”洛冰河听到了他念叨着什么,凑得进了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沈清秋会说对不起?他对谁说呢?他还会后悔什么?
离得近了点,沈清秋的呢喃也就听得更清楚了,他似乎很生气,形状姣好的眉都紧紧的皱着,但似乎又很悲伤。
就像是被人抛弃的丧家之犬,恨恨的望着抛下它的人,嗷嗷的叫着,在质问为什么。
洛冰河的夜视能力很好,夜晚在他眼里和白天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可以很清楚的看出沈清秋是陷入梦魇里了,不过一般情况下,这种事情很正常,天亮醒了也就好了。
他提起了点兴趣,还有点诡秘的期待,就连本人也没发现。
沈清秋继续在重复着“对不起”,突然,他喊了句,“你从来都只会说对不起!没有任何用!”
刚起来的一点兴趣突然就这么没了,像是很尖锐的针,扎破了一个气球,泄了气。
洛冰河冷笑道:“我还期待他什么?他从来都不知道对不起这三个字怎么写的。”
还有那心思在梦里埋怨别人,看来他是做了一个不错的梦。
洛冰河搓了一下手指,黑乎乎的竹舍点起了暖洋洋的油灯,“滚!”低低的喝声在寂静中响起,原本缠绕在沈清秋身上肉眼不可见的黑色雾气消失了。
洛冰河在原地站了一会,最终还是什么也没做拂袖离去。
他这几天事情很多,有些日子没见到沈清秋了,今天又是忙到了晚上。按理来说他女人那么多,随便找一个都是男人们可望不可得的,应该是去找她们的。
但路过这的时候,还是不可避免的想起了沈清秋,就这样不由自主的走了进来。
有的时候是真想直接把沈清秋杀了,一了百了。
可他不愿意,也不情愿。不想让沈清秋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上路。他非要让这个作恶多端的小人尝尽事件苦头,这样才会觉得心中的愤恨没那么强烈。
洛冰河的脚踏进了一间还在点着灯的屋内,女人先是有些迟疑,但也就一会功夫,那张芙蓉般清丽的脸上就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她迎上前,温温柔柔的,“阿洛,这么晚了……怎么上这儿来了?”
在柔和的暖灯下,女人也就着了一袭浅白色衣裙,一头柔顺润泽的墨色长发顺服的在肩头,胸前,显得娴雅又美好。
洛冰河从进了这屋子后脸上的寒意就消失了,他又变成了那个女人们都喜爱的翩翩公子,一身君子气度看着着实让姑娘们喜爱和迷恋。
他虚虚的握住女人柔若无骨的手,嘴角带了文雅的笑意,“阿燕,那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呢?”说着就带过叫阿燕的女人向里屋走去。
女人顺从的跟进去,没一会,屋内就熄了灯。
第二天清早的时候,沈清秋是从地上爬起来的,他沉着张脸爬回床上,开始回想昨晚他是干了什么,能睡到地上去。
他可没有夜半下床睡觉的习惯!
而且昨天晚上他睡得很不好,梦了一晚上的陈年旧事,这些都不是什么值得回忆留恋的美好事情。
平日里都恨不得早早地忘干净,可是昨天稀奇了,又把他沈九的一生给过了一遍。
沈清秋的一身青衣都皱皱巴巴的,他抚了抚,没抚平。
“见鬼。以后真的不想见到秋海棠这个女人了。”
要说和以往有什么不同,那也就是他见到了故人,秋海棠、
真要是因为这个原因害的他一晚上都是惨兮兮的,那他想对这个女人退避三舍。
别人是触景生情,他是见人生情。
换好一身新衣服后,沈清秋继续一个人坐在石凳子上晒太阳,他微微仰着脸,眯着眼,像是一只惬意的猫咪享受日光。
你说他为什么不去做点别的?
这里除了日常的生活用品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书也没有,棋盘也没有,他喜欢扇的扇子也没有。
吃的没有喝的没有,就只有一院子的竹子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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