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恩如他所言,表现出来的完全是约会的态度。
博物馆冷清,少有人影出没,更方便修恩肆无忌惮的表现占有欲。
方白巡任由他牢牢牵着自己的手。
经过又一处讲解台,方白巡顿足片刻,多看了两眼,这是一个星球演变模拟器,如今处于新生状态,天空正在以万年的加速模拟大气层的诞生。
他极有耐心地等着云层布局,地面由冻土变成不同的地势,水流和生命一同出现,星球的运转逐渐有序。
但方白巡似乎还是没有看到满意的画面,眼皮半垂,面无表情,疏离地继续等着。
又是亿万年过去,他眼珠一动,修恩顺势看去,眸子顿时暗沉。
气候失序,环境恶化,模拟星球即将毁灭。
黑瞳中映射恶劣气候的流光,眸光反复流转,变换,一整个宇宙在他的眼中寂灭。
修恩在星球开始破碎时将方白巡拉开。
黑瞳恢复冷淡,那些美丽的危险流光从他的眼中离开。
修恩对上他疑惑的视线,若无其事笑了笑,“下一个展厅汇总了异兽变迁,对你研究那些笔记应该有帮助,我们去要一份。”
“好。”
破碎的星球被二人抛诸脑后。
修恩牵着方白巡,时不时和他搭话,转移他的注意力。
虽然不确定方白巡在想什么。
但他的家乡已经灭亡,埃斯蓝茵的毁灭记录就存在保密级档案中,其中有完整的星球破碎时的画面。
比之现在这枚星球自然熄灭时的壮美,一颗星球因为“战|略误判”而被横空撕碎,且在一瞬间变成火海,显然更让人印象深刻。
汇聚了一整个星球民众的精神力所构成的保护在星球上方的弧荧,在火海中渐渐融化,那气味绝美,融合了无数人的生命,又在火中燃烧,环绕着干枯的星球残骸经久不散。
刻入骨髓的芳香让许多亲眼目睹这一幕,亲身接触过弧荧死亡的士兵在此后患上了严重的PTSD,一闻到信息素就会想到那一整个星球的死亡。
他不知道方白巡有没有亲眼,或是后来看过记录,但私心会尽量避免他联想到这些。
下一个展厅是生物演变,异兽只占很少一部分,修恩带他过来也只是为了转移注意力。
他吩咐了一句副官去取资料,自己带着方白巡继续避开零零星星几个人闲逛。
前方在讲古生物演变。
“白鲟在物种名录中的最后一次更新来源于四十世纪初期,因特定的生存环境,到了四十世纪时仅剩最后一处适宜区,其中生存着最后的白鲟族群。
但由于星球的开发以及相关人员疏忽,大量污染汇入白鲟适宜区,最后的白鲟族群几乎在一夜之间灭绝。
被成功救助的最后一尾白鲟,在实验室孤独地自然死亡后,再无新的生命体出现,此后正式宣告灭绝。
这是四十世纪初期最为轰动的生物灭绝惨案,与同一时代的人类踏入星际时代同时发生,二者共为各自领域的历史注脚。时代的悲剧无法挽回,人类踏入星辰,人类失去大海。”
“白鲟的灭绝不仅在于其生物特性,更大的原因在于人类社会的活动对其生存环境造成的破坏。”
“极端动保组织认为原罪在于人类肆无忌惮的扩张,自人类踏入星际时代,每时每刻都在燃烧如白鲟……”
“……”
修恩拉着方白巡转身走人。
浑身散发着郁气,觉得整个博物馆是时候可以倒闭了,这简直是个阴魂不散的晦气地方。
今天方白巡表现的很配合,但博物馆一而再再而三的破坏氛围,有这个时间他和方白巡在家打游戏都能趁机亲上好几口了。
他是有多想不通,才会带着方白巡出门找不痛快。
忽然被拉走,方白巡莫名其妙。
他力道很轻的拉了修恩一把,修恩沉默着放慢脚步,让自己看起来自然,“累了吗?去吃点东西吧。”
方白巡垂下眼,点了点头,“嗯。”
博物馆纯白与漆黑交错,犬牙差互,各占一半的大门就在眼前,二人放弃电梯拾阶而上,一出门,见到馆长诚惶诚恐等在入口处。
虽然检察长提前交代过不允许打扰。
但馆长实在坐不住了。
从进门到现在,检察长一共待了不到两个小时,经过六个展厅,其中生物厅最短,短短十分钟就怒而转身……
馆长鼓起勇气想要试探检察长是否满意,“长官还对我们这里还有什么意见要指出吗。”
修恩磨了磨牙,面色不善。
“内容有害。”星球演变有让方白巡想起家乡的风险。
“人太多了。”虽然人少,但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彻底避开人流,有人在他就不能放开方白巡的脸,更没机会亲亲摸摸。
“发布恐怖言论。”
这一点最过分。
孤身一人,实验室,死亡…无一不戳在修恩最不愿意回想的雷点。
修恩眯了眯眼,锐利的眼尾扫过整座惹人不快的博物馆,在馆长发白的脸色中说:“全面整改,达标之前闭馆歇业——”
“这里挺好的。”
忽然的插话打断了修恩。
方白巡面容被彻底遮挡,黑色长风衣看起来疏冷,拒人于千里之外。但透出的温和语气让人下意识觉得亲切。
他嗓音舒朗,安抚惶恐不安,觉得自己大难临头的馆长,“长官的意思是模拟实验生动代入感很强,环境不错,讲解也很清晰明了,看出来您在用心经营这项公共事业,长官代表帝国对您做出感谢。”
说完握紧修恩的手,又是轻微拽了拽,暗示他脸别这么臭。
“这,这样吗!”馆长一颗心大起大落。
拍了拍胸口长处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长官还是第一次来我们这里,能得到这么高的评价那可真是……”
他还没说完,修恩已经拉着方白巡离开。
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馆长满意笑出声,顺着二人方才经过的路线又走了一程。
怎么看怎么满意。
这边,修恩意味不明的看了方白巡一眼,“替他求情?我居然不知道你这么热心,你知道你代表的是我本人吧。”
方白巡无奈地拉下围巾,衣领,口罩,艰难地将脸露出来。
俯下身在他下巴上安抚地落下一吻。
“我知道我代表长官的颜面,所以劳烦掌管担待,我会忍不住想让更多人喜欢你。”
干净的声音在耳边落玉一样响起,耳廓酥酥麻麻,修恩指尖微动,攥住方白巡的衣摆。
抬起眼皮凉凉地问:“这算什么,你给我的报酬?”
“是我觉得你不想让我难过的样子很可爱。”方白巡挑起修恩绷紧的下巴,在他骤然僵硬的脸色中,这次吻在唇角,“所以想吻你。”
“你知道了。”修恩罕见的没有因为亲吻被哄好。
他掌心收紧,将柔软布料捏得染上体温,咬住下唇内侧不松口,无措与心疼皆有。
“知道什么?”
方白巡笑了笑,满不在乎地说:“知道你故意转移我的注意力,不让我想起伤心事?还迁怒无辜的馆长。”
修恩瞪了他一眼。
“好,没有迁怒,馆长散布有害言论,修恩长官责令整改。”他捧着修恩的脸,指腹蹭了蹭他不爽时看起来格外冷厉的表情,无奈轻笑,
“这些东西让你不开心,那么的确没有继续看的必要,不要因此对我产生愧疚,我并不希望你因为我的经历而不开心。”
“宝宝,”他抚摸修恩逐渐柔和,平视自己的眉眼,轻声说:“被救助的是鲟鱼,被你照料的是我,你把我照顾的很好,所以现在能带我去吃点东西吗。”
修恩眼中回暖:“你饿了吗,对不起。”
方白巡:“并没有,但我在转移你的注意力。”
他再次拉上口罩,遮住弯起的唇角。
拉上衣领,系上围巾,握紧修恩的手,问:“成功了吗?”
修恩不会问他是否甘愿被自己照料,现在说的话几分真几分假这种煞风景的话。
方白巡比灭绝的鲟鱼聪明。
历史上的鲟鱼享受最优渥的待遇,享有一条私鱼河域,刻板动作最严重的时候也曾寻死,但方白巡还是不一样。
鲟鱼无法报仇,但方白巡可以。
修恩一面相信方白巡的痛苦,相信他的真心渴求远离,一面相信他的强大,相信自己就总能有机会站在救助者的这一面,强迫的,伪善的,怀揣私欲的,肆无忌惮困缚他。
自认为见过大风大浪,适应能力良好如方白巡,见到面前熟悉的果汁时,也是差点笑不出来的。
好在有口罩做遮掩。
餐厅楼层被清空,他得以喘口气,修恩正在慢悠悠地亲自为他解开脸前束缚。
能看出来心情很好,满意于方白巡一整天的老实,但光是居然这样都没忘记补药这一点,方白巡能看出来他的笑意中有几分是针对自己,几分是针对药效的赞许。
他觉得自己这么老实是因为药效?
那自己岂不是有些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方白巡当初安慰修恩时随口一句我饿了。
现在看着前菜,他深感绝不能对修恩怜悯,一道道摆上桌的菜食不知被下了多少药,修恩满眼笑意,在刻意调暗的暧昧灯光中明艳迤逦,如一柄镶满宝石的刀。
一面闪烁宝石华光,一面亮出阴森森的丰满,示意方白巡,“边境味道最好的一家餐厅,我给了主厨你的全部喜好,尝尝还能入口吗。”
“不喜欢的话,那么主厨可以返校重修了。”修恩无害地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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