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餐之后，方白巡知道了修恩的底气来源。
不同于在家时他能千方百计吐不少，用餐半个小时之内，药效快速发挥作用，方白巡立刻感到晕眩，并昏昏欲睡。
浑身的神经被强行松懈下来一样，分明身体机能没有受影响，但已然提不起精神。
思绪也随之放缓。
体感越明显，越是心惊于修恩的决绝。
二人即将离开，起身前修恩按下方白巡，耐心的为他规整围巾。
细致整理好后，修恩满意起身，眼睛弯了弯。
这才问明显虚弱很多的方白巡，“不舒服吗？”
“还有安排吗。”
“今晚有月食，”修恩并没有就此结束的意思，眸光闪烁一瞬，“有纪念意义的东西可以去看看。”
“行吧。”
离开餐厅天色已经擦黑，边境的居民明显也将月食当做一个节日来对待，竟然短暂的恢复了古时候的习俗，燃灯长街，落叶沙沙，街边小店装饰了彩色碎灯，人流如织中，走动声喧嚣，一股脑灌入耳中。
二人上一秒还在清冷街道，街边只有零散巡视的军队，气氛一如既往的肃杀。
谁料一转身步入这条月食最佳观景街，仿佛撞入一枚装填了雪花和小镇的玻璃球，抬眸看到满目的流光溢彩。
静谧祥和的景象铺展开来。
站在街口尽头的二人像个突兀的闯入者，携风带雪，往前一步是暖融融的旧日柔夜，冰冷生涩的军队停驻在身后不远处，再踏进一步，是仿佛封印在千年前的景象，甜香，五彩流灯，和庆祝节日的人群。
一脚踏入其中之后，短短几步距离，两个突兀的闯入者便坚冰融化，一身冷硬气度化在往来低语中。
修恩拍了拍方白巡肩上不小心砸落的雪片，弯着眼睛笑，蓝色灰雾一样的眸子也镀了层街景中暖色的灯，像染上了蜜意，很快与周围融为一体。
方白巡的视线在他晕染笑意的唇角上停顿一刻。
这么喜欢？
他笑意微凝，静静听着修恩的低声埋怨，“好端端的怎么忽然下雪了，当心手冷，所以你要牵着我，我的体温比你高一些。”
“嗯。”
原来目的在这，方白巡认真牵着他，笑意真切了几分，“好，多谢宝宝让我暖手。”
修恩偶尔流露出来的依赖和幼稚，让方白巡说不出拒绝的话。
清脆的标志性铃声，每年庆祝主星诞辰时都会如约响起，今天却是为了庆祝月食，边境环境恶劣，居民乐于将每一个特殊日子当做节日庆祝。
看起来像极了帝国最重要的诞辰日。
店铺的玻璃窗反射笑脸和鲜花，街上的人越汇越多，有卖花的本地小孩眼尖地观察人群，轻易分辨出谁是从那些军营中流出来的有钱的大人物。
于是游鱼一样辗转凑到方白巡和修恩面前，嘴甜的推销，“大人买束花吧，据说和爱人在月食那一刻告白，月神花听到后会盛开。”
方白巡低下头看去，修恩反倒别扭的移开视线，板着脸看向四周，周身溢出不好接近之气。
察觉到他的故作不在意之后，方白巡没有揭穿。
向卖花童摇了摇头，“抱歉。”
话音未落，就察觉到修恩握着他的手一紧，整个人周身寒气更甚。
方白巡紧接着，弯了弯眼睛问修恩，“我身无分文，宝贝能给我买束花吗。”
卖花童这才意识到问错人了。
又眼巴巴的问修恩：“长官给大哥哥买束花吧，你们这么般配，月食的时候能花神一定会祝福你们的。”
修恩神色微顿，落在那束将开未开的花上。
很取巧无意义的东西，不过是摘下盛开的花束之后将花叶重新收拢起来，拿在手中没多久就会自动复原，看起来像是盛开。
他面上无动于衷，问方白巡：“要它做什么。”
明明很想要，却在自己彻底挑明之前咬死不松口，不知道在别扭什么。
拉着自己不松手的时候怎么不装矜持。
方白巡暗笑他幼稚。
俯下身一边挑花，漫不经心地说：“自然是希望在月食的时候听到能让月神花感召的话，什么都好，长官说的我都会听到。”
修恩的视线随着方白巡挑选的动作游走。
声音自高处飘来：“为什么是我。”
“你送我的花，却要我亲自许愿？长官，你心不诚。”
修恩不再回话，只握着他的手更紧了紧。
方白巡挑好后，自有副官付钱。
他站起身拨弄一把叶片，已经有花苞即将开放，他无奈地收拢几次，强行暂缓盛放的趋势。
提醒卖花童：“下次摘下后不要泡水，否则可能撑不到午夜的月神赐福。”
说完拉着修恩就要走。
留下原地傻眼的卖花童。
这招以前骗那些军区出来的大人物一骗一个准的！
方白巡抱着几支花，一朵压弯的花苞砸在他肩头，颤巍巍垂着，柔软花枝耷拉在风衣布料上，像荒原中生出湖泊，平添几分温柔的生机。
单手牵着修恩，却发现他居然走神了。
顺着修恩的目光看去，见他居然在看向不远处的透明橱窗，里面是一只蝴蝶结小熊，毛茸茸，一眼望去能看出来那泛着暖意的柔软，触感几乎能凭肉眼看出来，掌心已经自发的想象抚摸时的手感。
方白巡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喜欢玩偶。
他忘记自己是在哪学到的用手帕叠小熊，后来无意间展示给修恩之后，当时的修恩…看起来要哭了。
“要吗？”方白巡作势牵着他走进些。
他语气含笑，想说修恩幼稚，但无意间刺到了修恩的神经，猛的拉着方白巡离开，逃也似地离开了那段距离。
嗯？
怎么又不喜欢了。
花苞在方白巡的数次努力下，终于艰难地撑到了月食。
街道也配合地关了灯，远处军区和居民区仍然亮如白昼，只有这里被默契地隔绝成另一个黑暗的时空，前一刻还是流光溢彩的水晶球，下一秒就成了世间唯一一团黑暗，也是唯一沉浸式见证这次月全食的地方。
世界陷入黑暗。
忽然人群涌动，静谧无声中，许多人开始相互推搡，方白巡带着修恩后退两步，本意是想要带他离开人潮，谁知忽如其来一股大力直接将他和修恩推开，自己当才的退步反倒像是主动远离。
完了……
方白巡被人群挤走的那一刻，脑中唯一的想法是修恩千万要稳住，不要在这种时候失控，他真的没跑。
如果不能稳住修恩，自己这些天的药就白吃了。
月全食十分钟，十分钟后街道灯光会再次打开，方白巡凭着感知着前方的人流，干脆放弃现在去找修恩。
太麻烦，不如趁早想办法等会怎么哄。
修恩被人群裹走的那一刻，莫大的恐慌潮水一样，比之人潮更快一步将他淹没。
耳中是副官等人的实时播报，显示方白巡正在远离，越来越远，从被人潮冲散的那一刻就毫不犹豫的离开，这一刻发生过无数次！
愤怒与恐惧交织。
铺天盖地的冷意自四面袭来，他又毫不犹豫的走了，那些药也没用？分明已经很见效，这是方白巡能保持乖顺的最长记录，他甚至开始主动拥抱，亲吻，尽管是为了缓解药效所带来的头痛。
灯亮了。
修恩面色冷肃，苍白，副官和守卫早在第一时间就将修恩保护起来。
他却迟迟没有动作，副官也不敢擅自开口，方白巡看样子是趁机跑了不错，但长官的反应更不对劲。
“长官…”
修恩闭了闭眼，抬手打断副官，“方向。”
得知了方白巡离开的方向后。
修恩迟迟迈不出那一步。
他站定在原地，地上一朵花枝格外惹眼，他还什么都没有说，但没必要了。
想必方白巡买花时的那些话也是假意奉承。
街道的灯光正在断断续续开启，一片接着一片，由近及远，逐渐亮堂，修恩楞楞看着最后亮起的尽头，脚尖向前两步。
却没有勇气踏出那一步。
但就算他停留在原地，二人的距离还是在靠近，是方白巡在主动向他走来，花还是那些花，被完好无损地保护起来，只是怀中多了一只小熊。
软弹，毛茸茸，和花枝一起被方白巡抱在臂弯，绒毛时不时蹭过围巾，一眼望去的温暖。
“还好，没有回来太晚。”
方白巡扯下围巾，缓了口气，脸上带着笑意，唇角弯弯将小熊与花枝一股脑塞进修恩怀中，“趁月全食刚刚结束，快许愿，现在还来得及。”
花枝还没有彻底盛开。
其实早该开了，修恩迟钝地顺着方白巡的指引看过去，只需一眼就能辨认出来，现在花之所以没开是因为方白巡刻意收拢了叶片。
他这么总是用这么幼稚的方式哄人啊。修恩红着眼，一错不错地盯着方白巡。
还好回来的及时。方白巡松了一口气。
抚摸着修恩的脸催促，歉意道：“抱歉回来晚了，不过你得跟我再去一次店里，我把你的墨镜留在那里抵押，老板怎么也不相信会有人关了网络权限把这东西当成普通墨镜用。”
他很是无奈，有些控诉修恩，“下次你真该给我点零花钱，宝宝……”
话还没说完，方白巡被迫打断。
修恩忽然攥住他的衣领，推着方白巡撞入还未恢复灯光的深巷，一把将他推在墙上，在方白巡还喘着气时，毫无章法，蛮横地撕咬他的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