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你真可悲

叮!

闭上眼的衡月眼前凭空出现一个透明方形。方形上写满了字,整整齐齐的,倒是挺好看。

此时方形下侧,原本血红的下面显示“90”的地方变成了“80”,抵满的一整条空出了小半截。

他不识字,只觉得神奇。

第一次这里从“120”变成“90”,是祝老头走的那天,偷了别人令牌冒充官员救命恩人的祝老头一朝富裕。

从来没有善人善报,祝老头是个老乞丐,偷东西不认人。他偷过穷人的救命买药钱,偷过富人的无关重要首饰钱。

祝老头是万人唾骂的坏人。

可祝老头收留了他,给他一口饭,对他来说是个再好不过的大好人。

在走前,满身贵气的祝老头还问跟不跟他走,就像以前祝老头问他要不要和他学偷东西的手艺一样。

祝老头给衡月看不劳而获多么简单,给他看这门手艺能吃饱穿暖大富大贵。

衡月不想学,祝老头气得饿了他两天,最后到底心软,给他买来满满一大桌好菜,衡月照旧只拿了碗米饭,祝老头问他:“真的不学?”

“你聪明,一学就会。这不是白拿,你耗费了这么多心血在里面。只要你会了,鸡鸭鱼肉,你想吃就吃。庭院大宅,你想住就能住,你看我,拿了这么多东西,直接拿来了滔天富贵!”

“是偷不是拿。”

“拿得来的本就属于我。”祝老头看着捧着米饭吃得很香的衡月:“你没有技能傍身,只要我一走,你会饿死的。”

“你要走吗?”衡月说:“那我不用给你养老了。”

祝老头没好气地拍了下他脑袋。

第二天,祝老头光鲜亮丽地走了。

就在送走祝老头那天,晚上睡觉的衡月一闭眼,第二次看见这个东西,血红的一条变成了“90”。

而现在。

这个神奇的东西又动了,不知道为什么在变少。

原本只有一行跳动的血字下面又多了好多条,即便不认识,衡月也能感受到冲出来的强烈情绪。

“宿主,快走!这里是一方世界!全是幻象!但你的灵魂是真的!”

“男主在宿主身边,系统无法和宿主直接对话,宿主切记保护好自己,幻境内一旦死亡对魂体伤害极大!”

“宿主!动了!动了!怨气值下降了,系统已恢复十分之一能量。”

“宿主?”

……

衡月直觉这个自己变化,而且只能他看见的东西很重要,可惜他不识字,看不懂。

再次动了动眼,面板消失。

“竺珏。”身旁的人不应他,衡月半点不丧气,他道:“我觉得很奇怪。”

他自言自语:“从我记事,就是祝老头在养我。我只记得祝老头,其他的一点记忆都没有。”

“为什么我只知道望月城?”

“为什么祝老头走后直接消失了,了无音信,他去了哪里、在做什么,除了望月城还有别的地方吗?怎么我没有收到一点消息。”

说着,他转身,盯着竺珏的侧脸:“还有你,姓竺,好少见的姓氏,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鬼宅后门?”

所有过去的记忆全部蒙上白纱,看不清楚想不起来。

“竺珏,你有没有觉得这一切好像个离奇的梦。”

说不清缘由,却又觉得本该如此。

“你怎么不说话?”

衡月扯了下竺珏的脸。

手被毫不留情地打开:“放着荣华富贵不享,窝在破庙里为了一只烧鸡还得算计,衡月,你有够蠢的。”

衡月乐道:“是啊,我又穷又蠢,你身上的衣服一定值不少银两吧!”

“衡月!”

衡月去拽竺珏上衣,他有伤,穿得本就松松垮垮,一扒拉就掉,稚嫩的胸脯全部显露出来,气得竺珏耳朵脸发红。

“礼仪荣耻呢?谁说的冠必正,纽必结。袜与履,俱紧切?”

“反正不是我说的。”衡月耍无赖,他还想伸手去拽竺珏裤子,被人抓住手腕。

“衡月,收敛点。”

衡月后知后觉:“你害羞啦?我又不是小姑娘,有什么不能看,我再给你找找身上别的伤。”

“没有。”面对七岁大点,没有任何记忆,什么都不懂的衡月,竺珏有理说不通:“我受伤了,很困。”

“哦。”衡月乖乖收回手,难得舍得闭眼。

和竺珏闹了一通,那种因为看见未知神秘的东西,在祝老头走后的空落彷徨再次消散。

明天还得给竺珏找药,给小花挖蚯蚓呢!

*

清晨,日出东方,朝霞绚丽。

背上竹篓的衡月纠结看着吊着左手,带着伤,硬要跟他上山的人。

“你跟着去?”

“嗯。”

“你不想恢复伤口,故意拖累我吗?”

“不至于。”

“行吧。”衡月不墨迹,给他找了条木棍:“山路陡斜湿滑,你摔死我不会管你的。”

竺珏单手撑着拐杖,别说,走起来还挺快。

采药的山在城外。

草深路窄,衡月在前开路,遇见艾草、苍耳、蒺藜全部挖来放进背篓中。

林中野果不少,大多没熟,吃在嘴里酸得衡月皱紧眉毛,竺珏却面不改色。

采药的时间过得很快,找到竺珏需要的药,背篓满满当当塞了出来,手里还得拿上一些才行。

“竺珏,帮忙拿。”

竺珏不理他,衡月才不会和他客气,用草绳缠好草药挂在他木棍上。

清晨上山,下山时已经傍晚,如血的夕阳染红城外大道。

衡月走得快,回头瞧见竺珏落在后面,背着竹篓凑回来,也不催他,慢慢悠悠跟着竺珏往回走。

衡月背竺珏回来时是深夜,瞧不清竺珏的模样,每日天未亮又急着走。今日忙着采药,难得空下来。

他看了好几眼,嫌不够,干脆凑过头细瞧竺珏。

“你做什么?”

竺珏看着背着满满一竹篓,还不老实,倒走贴到他跟前的衡月。

“看你呀。”衡月眼睛一眨,弯似两轮明月,里面装满了漫天星辰,干净漂亮,实在看不出来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会滥杀无辜、屠戮师门。

“你长得挺好看。”不夹杂任何污秽肮脏的眼睛细细看着每一处,衡月点评:“和我有得一比。”

“不害臊。”

“实话实说嘛!”

回到城里,卖掉不需要的药材,一共十文钱,衡月买了两个肉包两个馒头。

吃饱后,衡月在河里洗干净药草,准备明天带到酒楼里自己煮。

柳枝上的花麻雀飞下来,生气地啄他背,力气不重,痒得衡月咯咯地笑:“小花,我错了错了,等我弄完这点就给你捉蚯蚓。”

花麻雀从背啄到头。

“小没良心的,救了你还啄我,和里面那个叫竺珏一模一样!”

洗完药,抓了几条蚯蚓在竺珏面前晃了好几圈,成功把人恶心得脸色发青,这才喂给小花。

挖了一天的药,衡月沾床就睡,睡前不忘给竺珏上药固定左手。

手露在外面,衡月睡觉也不老实地又抓住竺珏的一缕头发。才七岁,稚嫩的手全是老茧,如今还布有大大小小的伤口。

竺珏看着抓着自己头发的手,这次到底没甩开。

再回到酒楼,前天还对他爱答不理的大师傅急冲冲过来。

“你叫沈衡月?”

衡月点头:“是的,大师傅。”

“后厨一直是你在洗碗?”

衡月又点头。

“两个废物!”

大师傅黑着脸:“你一个人能干两个人的活?你干的下来,从今天起,给你开六百文钱的月钱。”

“大师傅,我可以只要三百文吗?我想多带点饭菜回去。”

“可以。”

酒楼里剩菜剩饭不知多少,这不比开工钱划算?

进了小房子,一直偷懒的两个洗碗杂工果然不见了,才听别的厨役说,昨日这两个废物手脚太慢,碗筷盘碟砸碎了不说,还让第五楼包厢里的贵客多等了几刻。

关键好不容易端上来的盘子还是脏的。

客人当即发怒,叫来掌柜臭骂一顿。憋气的掌柜狠狠骂了他们后厨,全部人扣一半工钱!至于两个干事不利的洗碗工当场收拾包袱滚蛋。

受了重视就是不一样,哪怕只是个洗碗工。

这次拎水都有人来帮他了,衡月看着一改常态,特意给他留了干净肉菜的李哥,暗自叹了声气,觉得好生无聊。虽然有时总觉得像在做梦,但梦里的**丑陋展现得淋漓尽致。

抽空给竺珏的药给熬了。

由于碗变多,大师傅紧盯他,生怕酒楼里的碗不够用,只要见着剩碗必定呵斥他洗完,不能再像之前一样偷工减料。

泡白又恢复然后继续泡白直至发红的手已经不成样子,等晚上离开,手腕酸疼得动不了。

小臂搂紧装满菜的陶罐,带上装了米饭的竹盒,还拎着两副碗筷。

这是他主动用自己一半月例买下来的。

回到破庙里。

“喝药啦!”

守着竺珏喝完,衡月分出饭菜:“热的,我们快吃,我给你单独留了点,明日晌午你将就冷的吃了,免得饿肚子。”

“嗯。”看着衡月明显不对劲的手腕和掌心,竺珏只当没发现,对于衡月的好意接受得理直气壮。

转眼带竺珏回来有好几日。

多洗了一倍的碗,衡月手腕红肿了两天后适应下来,而竺珏胸口的伤完全愈合,左手不太灵活好歹能动了。

对于救了自己,给药给饭的衡月没有半句感谢,每次衡月主动找他说话态度都十分冷淡,十句里有一句回答就算不错。

但衡月察觉不了他的疏远,照旧对他好,给他炖药带饭,还预先拿了月钱置办了棉被。

这天夜晚。

“衡月,你究竟想要什么?”

晚上抱着饭菜回来,正在摆碗筷的衡月不解:“啊?”

他看向竺珏,饶是隔着夜色,也能清晰看见竺珏的不耐烦躁。

“我没有想要的。”

“救我,收留我,保我温饱。衡月,你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别告诉我你别无所求。”

竺珏嘲讽:“孙婶故意装了很多糕点,因为她知道你会帮她,每天等着那个时候你过去。她宁愿剩下的糕点全部倒掉,喂给家里的鸡吃,都舍不得给你两块。”

“衡月,你真可悲。”

“你自以为和所有人广结善缘,其实根本没有人在意你。你就算救了我,我不会报答你。”

“我知道呀!”衡月拿回陶罐,舀出米饭,装满两大碗,挑了肥瘦相间的肉,再夹点素菜,弄好后递到竺珏面前。

等竺珏接过,衡月抱起自己的碗,随意刨了点菜,小口小口吃着:“他们和小花有什么区别呢?我从河里救起小花的时候,并没有要求小花报答我。”

“如果帮不了,救不下,我不会去做。可我遇见了,想管便管了,这是顺我的意,不是顺他们的意。”

“反倒是你,你很奇怪。”衡月向来舒缓开心的嗓音低了下去,听起来莫名几分委屈。

“你和祝老头一样奇怪。”

“不想偷东西所以不学,想救人便救了。你们很希望我偷东西,很希望我做个见死不救的人吗?为什么总要问我这种问题,很令人厌烦。”

竺珏捏着碗的手收紧,他低埋着头的衡月。

他数次证实了衡月就是个无可救药的烂人恶人,他不知道到底自己为什么会收手。

和外面有着所有记忆的衡月不同,那时的衡月是肮脏污秽如洗不净的乌墨。而这里,这个回到稚子时期的衡月,似玉如月,论如何引诱逼迫仍旧通透干净。

哪个才是衡月?究竟哪一个才是真的?!

可不管哪个才是真的,此时此刻,眼前这个好似不是那个作恶多端的衡月,不是养育教导他十一年的衡月。

竺珏嘴唇抿紧,良久:“抱歉。”

“什么?”破碎的声音有了些哽咽。

“对不起。”

“能再说一遍吗?没听清。”

竺珏:“对……”

“什么什么?”

眼前的人哪还有伤心低落?抬眼一看,眼睛比天上月亮还亮,死皮赖脸地一个劲扒拉着他。

竺珏无奈地推开这张脸,顺手摘掉衡月脸颊上的一颗饭粒,他实在想不明白,只是没有记忆,为什么同一个人性格能这样天翻地覆。

第一个世界要完了。

按感情进展是分为三个世界的,三个世界刚好合适他们的关系变化。也许后面番外会多增加几个不受感情限制,真正你死我活的世界。

不过目前还是尽量先把前三个写完吧,感觉今年没怎么写都手生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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