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旻又沉默了。

小吴觉得邵先生原来何曾犹豫过？一个公司下场如何不过是他点一下头。几个部门被裁掉不过是他说句话。小吴曾以为邵先生是金融怪物或商业机器，衡量利用价值然后给出合理砝码，公平、理智、冷血，从不迟疑。

小吴本以为得不到答案。但邵旻用沙哑的声音告诉他：“进。”

门卫在保安室悠悠地看电视，没有任何阻拦的动作。由此可见金溪花园的安保有多不好。

邵旻在楼下空坐，思绪飘到了楼上不大却温馨的小屋。

屋子不大，一室一厅收拾得很干净。可能因为主人先前不在家，便少了几分烟火气。

宋繁因看着屋子，非常满意。他抱着抱枕趴在沙发上，腿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他拿出来一看，是沈奕的名片。宋繁因习惯想东西的时候手上抓这点什么，便把玩着这张名片。

M4好奇地问：“宿主，您真要去检查？”

“当然不。我只是在想，他对我起疑心没。”

“要是把我也关起来，这任务你们可怎么办啊。”宋繁因悠悠地感叹。那张卡纸被他一抛一抛，最后扔被他牢牢抓住。

“人类的情感好复杂。成功跑路，不愧是宿主。主聪慧！”系统脸上满是赞扬。也不知道这么小的显示屏是怎么传递这么强的情感的。

“我稍微试探了一下他对宋繁因什么感情。他的反应好有趣。”他说着说着笑起来，一派孩童气，像得到好玩的玩具。

邵旻对前男友也这么体贴吗？

“你们没有世界故障报告就算了，难道也找不出宋繁因的身世吗？”宋繁因着实有点苦恼。在和邵旻的谈话之中，他表现的几乎是真实的自己。如果什么信息都没有，他也不知道究竟如何才能完成任务。

M4咬咬牙和盘托出：“世界没有形成的时候，真正有完整人生经历的只有主角。对于您的描述，只有‘继承了父母的劣等基因’一句话。”

宋繁因感觉自己开始头疼了：“不准搞人身攻击。”沙发窄，翻个身一半身子都悬在空中。宋繁因干脆站起来，进房间了。

空调在他踩上拖鞋的那一秒就开了。不用想，肯定是M4干的。但在开门的一瞬间，一股热气仍直冲人来，毕竟被太阳照了一个下午。

宋繁因倚在门框上，等风吹走燥热。他垂着眼，在手机屏幕上点弄。明明灯是暖的，嘴是笑的，整个人却呈现出一种疏冷。

能感觉到屋子里的温度明显降下来，宋繁因才关上门，坐在床上。

这时，他才空出眼来打量这个房间。房间只放得下一张床，床尾的空地上立着一个铁制衣架。上面没有挂衣服。空气里弥漫这一股淡淡的灰尘味。

邵旻看到卧室的灯亮了。

“回去 。”如同一声叹息。

宋繁因试着寻找一些记忆碎片。这犹如刻舟求剑，记忆被大水冲得好远，一点都捞不上来。只能看出，宋繁因要走时很决绝。

手机震动着，解开锁屏一看，是杨为乐。不清楚这主角受到底有何贵干。宋繁因打算晾着他，去研究下载好的银行APP。

宋繁因设密码随性，通常是结合当下的时间地点进行设置。这做法安全，但问题是现在他根本猜不出来自己当时设的密码是什么。

恰是M4为自己挽回形象的好时机。宋繁因眼睛还没眨完，就解开了。

“M4，你能不能再多给我变几个零。”他只指着那孤零零的五位数，这五位数还带着小数点。没想到，当了一生捞男，归来仍是赤贫。

又是一眨眼，零出现在了数字前方。看起来多了，但其实没多。宋繁因长叹一口气，向后仰去。接住他的是一片柔软。

“我就知道这不可能。”

M4蹭到他脸颊旁边：“宿主，既然我们的目的是为了让这个故事变成一个真实的世界，最好就别再添加逻辑不能解释的情况。”

“你把它当成一个真实的世界，它才能朝着真实的世界发展。”

宋繁因望着墙，不免开始反思自己。或许是先入为主，他对这个世界缺乏实感，对待所有人都暗含了不过是一段虚拟数据的态度。这种距离感使他安全。但或许不够真实。

良久的沉默后，宋繁因说：“抱歉。”

M4扭啊扭啊扭：“没事，系统原谅你。”

这触感更怪异了，像钢铁史莱姆。明明有铁一般的硬度与光泽，偏偏又很柔软。宋繁因心里发毛，生怕它下一秒就暴露钢铁本性，砸到他脸上。

他把M4拿下来，放在手里揉来捏去：“没跟你道歉。”

M4自救失败：“现在世界破灭值围绕着60忽上忽下。系统经分析认为，宿主的任务方式不可取，应做出适当改变。”

虽然宋繁因第一次听世界破灭值这说法，但联系到任务情况，他立马反应过来，这才是他真正的任务目标。

“等数值稳定了，你再判断可不可取吧。”宋繁因继续研究自己的手机。相册很空，只有一些小物件，一对杯子、一捧玫瑰、几朵云......宋繁因本想删除，却在点“确定”时，鬼使神差助手。最终，这些照片只是进了隐藏相册。

M4急得变红，温度也升高了：“宿主大人，80是警戒线，一旦进入这个范围，世界的崩解将无法挽回。甚至您也有可能被困在这个世界。”

宋繁因轻轻摸了摸小红球的球顶，小红球立刻偃旗息鼓。

大致摸清楚了残存的信息，他总算想起来还有个晾了半天的主角受，也不知道风干没？

屏幕上马上跳出来几条消息，先是打招呼，宋繁因简简单单回了一个“我也是”。然后这主角受跟小狗崽似的，恨不得舔他一脸口水。

有点太热情了。

杨为乐问他，明天多久去。

宋繁因想了想，告诉他，提前十五分钟。

杨为乐发来一只哭哭猫的表情包，说他要提前一小时到。

宋繁因不想再聊，便没回他消息，继续思索自己要怎么才能清除这个世界破灭值。他还要继续自己的拜金人设吗？

今晚已经成这样，转头又去对邵旻的钱低三下四，会不会太割裂。宋繁因仔细复盘，决定自己老老实实当个见钱眼开的小人。不需要坏的有逻辑，只需要让攻受在一起。炮灰就是炮灰，别老给自己加戏。

脱离沉浸式规划剧本的状态后，宋繁因才发现热意密不透风地将他笼罩，风吹走一点，热意附上来一点。老式空调机声音大，功率小，制冷效果不行。M4也没法改变硬件上的不足。

宋繁因接受这个现实，决定加快自己完成任务的速度，早日脱离苦海。

一整夜没睡好，醒来还有点头晕。一不做二不休，又洗了个澡，好不容易才在家里翻出衣服。

白T恤上印着一段曲谱。下面是深色工装裤。这一身打扮，放他人身上就泯然众人。但在宋繁因身上却显得干净清爽。加上他身上还没散尽的潮气，使他看起来如晨雾一般，又近又难以握住。

“宿主，记得吃早饭。”M4叮嘱完，就赶去另一个世界了。

宋繁因看着楼下的早餐铺，只觉得有些油腻，没什么胃口。他也不喜欢勉强自己，径直走向地铁站。

站了三四站后，快到一所中学。女孩背着书包，打算站起来。宋繁因眼尖，不动声色地挤到女孩附近。

随着到站提醒，大批人乌泱泱地下去。可地铁是个能无限刷新乘客的地方，人半点没见少。宋繁因暗自庆幸自己捡漏到一个座位。

昨晚只了解了这个身份的基本信息。剧本他是一点没看。现在临时抱佛脚来了。

一个讲同性恋的剧本。剧名非常有同性恋特色。总体而言，整个本子都透露着一个信息：我要冲国外的奖。

宋繁因翻过封面，他要扮演的是男三岑望卿，一位画家。他更愿意称自己为艺术家。在主角激情褪去后，岑望卿如同一只蝴蝶一般悄然栖息在贺一宵的生活中，翅膀一扇，所有人的生活就掀起风暴。主角经历了挚爱、灵魂伴侣，最终大彻大悟，孤独是人生的落点。

宋繁因觉得，这剧本不如改名《落俗》。但谁叫，这位导演有钱有闲，剪辑手法也有意思，所以在原世界线中，电影还真成功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主角受拍的，主角攻投的钱。

他认真研读今天的拍摄内容。

今天要拍的是岑望卿在广场上画画，被主角贺一宵偶遇，二人攀谈的场景。这广场是贺一宵同江见笛谈恋爱时，常来的地方。

宋繁因学的是表演，但没有任何的演戏实战经验——他课后的时间一直在同邵旻谈恋爱。所以导演把他安排在二位主角之后，让他先学习学习。但他还是要在统一时间去做妆造。

背完台词，也差不多到站了。宋繁因下车后，跟着导航找路——他可不敢乱花钱。走着走着，就念起了M4的好，至少它导航十分方便。

这个广场是隶属于邵旻，剧组理所当然地蹭到了包场。宋繁因一到入口，就有工作人员带着他步履匆匆地去化妆间。

造型早已经设计好了，现在只需要照葫芦画瓢。宋繁因就跟化妆师兰姐聊起来。

兰姐夸他颜值抗打，都不需要怎么上妆，只需要略作修饰就够靓够上镜。

他知道，兰姐同各剧组的选角导演交情不错，要想再找点兼职赚点钱，当然是尽捡着甜句哄兰姐开心：“那还得多亏了兰姐。这手艺往广场一蹲，两下搞定一幅艺术品。直接省去剧组请画家来画的钱”

兰姐佯装置气：“一份工资两份活，好啊，给导演省钱来了。”

宋繁因跟着她笑，说：“哪能。”

兰姐也大气，加完卫星，就把宋繁因拉进一个群演群里。宋繁因大喜过望，简直要当场和兰姐义结金兰。

“好了，这些话听得我牙痛。”兰姐捧着脸笑。

宋繁因达成目的，也就不再打扰兰姐工作。他转而去了一趟卫生间。绕来绕去，竟绕到一个略偏僻的地方。刚要入场，就听见有人议论，说三位主演都是新人，就杨为乐不一样，自己单独一个化妆间。

旁边的人笑得猥琐，背后有人嘛。

都知道背后有人，还敢这么议论，真不怕邵旻发火。宋繁因刻意制造出一点动静，打断了窃窃私语的两人。两人立刻试探地看着他。

宋繁因歪了歪头，脸上也是疑惑，好像在问怎么了。

两人讪讪笑着，没再说什么。刚刚只是捕风捉影，他俩要重复，那才叫落人口舌。

路上的小插曲很快过去。大插曲就来了。越靠近片场，越能听见对杨为乐的议论。

“那位居然肯屈尊当杨为乐的助理？”

那位，还有哪位。宋繁因颇为欣慰，有一种好兄弟终于开窍会追人的感觉。简直恨不得邵旻和杨为乐进度再快八十集，直接跳到结局，就让他独自享受下班的快乐吧！

宋繁因偷偷笑了一下，一抬眼就发现邵旻和他身边的杨为乐。杨为乐很有活力地向他挥手，然后跟邵旻耳语几句，就向他跑过来。

“宋哥，你也来了？刚刚邵哥给大家买了早饭，你要吃吗？”

因因：坏了，我成空想家了

M4：好耶，我是小哲学家

但没关系，因因的钱包由圣诞老人旻哥守护

当然，在今天这个日子，我们还是应该举杯庆祝，因因和旻哥七夕快乐的（比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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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人不红但是非多（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