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乖……乖乖……”
婴儿咯咯的笑声和女人轻柔的呼唤交织,像一触即碎的美梦。
顾陈头重脚轻,扶着脑袋一时想不起这是在哪里。
他的视线抬起,透过一层朦胧的纱布看向屋里年轻的女人个被她高高抱起的孩子转圈,那女人身材曼妙,歌喉动听,虽看不见容貌,但想来一定是个美人。
她是谁?我在哪里?
顾陈像是灵魂飞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上,用他的眼睛去偷窥这幅场景,顿时吓得一身冷汗。
女人抱着孩子站累了,就坐在了椅上,像是对待什么珍宝一样欣喜地用脸颊贴近孩子的面庞,怎么也看不够。
可不知为何,顾陈却听不到婴儿的响动,不知是不是累了,又或者正转着那一双咕噜圆的大眼睛发呆。
这个梦境逐渐模糊,顾陈惊叫着醒了过来。
“师兄!”“师兄你怎么样!”
顾陈看看自己的手,茫然抬头:“我……怎么了?”
张卓大惊失色:“师兄你别吓我!你失忆了?!”
“滚一边儿去,”许白推开他,嫌弃万分道:“师兄要是失忆了,你头一个被师父打死!”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顾陈头疼的不行连忙喊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张卓拘谨了一些“师兄,其实是这样……”
任三小姐中邪上吊未果,她的贴身丫鬟不知为谁所杀,任夫人眼看又出了事,一下子也慌了神,嘴里喃喃着一定要等老爷回来,明眼人都知道这事儿拖下去都是个死,顾陈没法,只好吩咐张卓和许白两人再次巡府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尤其是要刺探这一家人到底还对任蔚做过什么事,结果不探还好,一探吓一跳!
这任长公子是个任人拿捏的病秧子,家里几个弟弟妹妹眼看不惯就算了,下人也跟着拜高踩低,任蔚是一天好日子也没过上,就好像这个没用的大哥过的越惨,其他人就越高兴似的。
总而言之,任蔚可怜,整个府里不敢对他怎样的也没伸手帮他一把,敢对他怎样的自然任蔚也只能把牙打碎了吞进肚子里,上上下下没一个好东西,也就除了那年纪小一些的四小姐懂事。
张卓似气的牙痒,许白也怨声载道——他妈的这糟心事儿,谁爱管谁管吧!死了都活该!报应!
但顾陈坚持要管,虽然说插手其他人因果确实会影响自己的命格,可他就是不明白——任蔚的性情既然能够忍气吞声到死,那为什么不早早动手杀了他们?硬是要等到这一天呢?头七早就过了啊!
还有他梦到的那个女人和孩子,会是任蔚和先夫人吗?又或者是别人?
顾陈头疼欲裂之时,张卓继续说了下去。
他们查过任蔚的关系线,忽然觉得无从抓起,因为几乎所有人都跟他有过节,让这件事变得难得棘手。
后来顾陈注意到那口异样妖邪的井,几乎是一眼就辨认出井盖上铁水浇灌巨石封压上贴的黄符朱砂样式就是用开镇恶鬼的!
只是任夫人一眼看见顾陈三人接近那口井时变得异常害怕,声嘶力竭的阻止他们,言说那口井里镇的关押着的妖孽,当年任老爷结交了一个道士,那道士有两把刷子,将那在家里做怪的妖鬼打了个半残,但同时他也身受重伤,只能让任老爷将其镇压,从此造化全看它自己,待了五六年一直相安无事。
可青山扶摇派弟子是什么人?张卓觉得不服气,虽然什么也没说,脸上却明明白白的写着——我们就是靠这一行吃饭的!说不准任蔚就是受了它影响才变成恶鬼伤人呢?妇道人家好生计较!你不信我们走人就是了!
“夫人。”
顾陈似乎十分无奈,追了任蔚一天一夜个鬼影子都没找到,眼下泛起淡淡的乌青,疲惫道“您若说不明白,我们一样爱莫能助。”
他弯腰行礼:“恕我们学艺不精,叨扰贵府,属实抱歉,还请另寻高明吧。”
任府的人见他要走,霎时乱做一团,哭的有,骂人的也有,拦住他们的也有,顾陈三人退无可退,直到那口井上的石头轻轻一响,顾陈刹那间还以为是听错了,他方才止住众人吵嚷,侧身倾听。
那动静极其细微,若他非筑基,恐怕也难以分辨。
喀嚓,喀嚓,喀嚓。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啃食坚硬的木块,也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裂开。
……等等。
什么东西裂开?
下一秒腰间驱魔铃震荡起来,顾陈心下骇然,拔剑惊斥一声:“退开!”
“——嘣!!!”
一声响如洪雷的爆破,巨石炸裂,落在周围的人身上和脑袋上。
……
那口井相安无事,众人幽幽探头进去,井水如墨汁漆黑,散发着阵阵恶臭。
看久了,就像能把人的魂魄给吸进去。
任夫人不知何时早已逃离,不知所踪,顾陈和师弟师妹持剑相迎,准备干架。
可过了很久毫无动静,井就像一口再普通不过的井,在月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幽静。
顾陈知道这已经是最坏的打算。
其一,这口井的东西已经消亡。
其二,这口井里的东西逃了出来,并且一直躲在暗处伺机窥探着他们。
这就让人头大了,顾陈苦笑,任蔚还没解决,又来了个更难缠的东西。
没办法,顾陈只好在井口布网,只能暗自祈祷那东西最好是还没出来,就算它出来,也让它回不去。
三人来到客厅,发现任老爷已经回来,是个长须长发还有些不怒自威的中年人,刻板印象很重,像是经常拿戒尺打人的那种古板先生,任夫人在旁边站着,面容严肃,不知道是在说些什么,而杜含春这个姨娘则更直接,扑在任老爷肩膀上就开始哭哭啼啼。
任老爷看到三人在庭院,极为紧张地看着他,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让他们进来说话。
顾陈被奉茶上座,气氛一时凝重,任夫人和杜姨娘移步离开,顾陈则先发问:“任老爷,恕晚辈不敬,那口井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任老爷捋了捋胡子,提起来这件事的表情似乎有点复杂:“我细细与你说来。”
五年前,春和景明。
那时的任府长子任蔚尚在,也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模样,几个弟弟妹妹还小,任老爷记挂着前妻的死,对这个孩子一直歉疚,可话到临头又不知该怎么说,于是在外做生意时,凭心意全都将产业记在这个长子的名头上。
只是没想到,他到死也不知道他父亲还有过这样为他筹谋的心。
而且那会儿的任府除了一个正房续弦,一个杜姨娘,还有一个美妾,叫玉兰。
那玉兰是他从青楼舞舫中看她身世可怜,又相貌尚佳,不忍她在外受苦,便带她回来入府做妾的姑娘。
她很漂亮,会唱歌会跳舞,还会诗词歌赋,比别人养在笼子里的雀儿还讨人喜欢,那么与之相反的就是任夫人和杜含春的嫉妒,她们不再年轻,已经失去了能和玉兰争夺丈夫宠爱的资格,不过玉兰不是个惹事的性子,她也很安静,在风月场所摸爬滚打的姑娘总比别人更会看眼色,更知道人心。所以她总是十分谨慎,得了主君宠爱,从不张扬恣意。
她进府第二年有了身孕,才四个月大,从此以后行事越发的低调。
后来也不知怎的,也不知是何人作祟,将原本要给任蔚的药送去了玉兰房中,玉兰只尝了一口变知味道不对,因此将药倒掉,可她想不到任蔚那药中有许多凶猛刺激的药材,孕妇压根无法入口,不到半晌肚子就疼了起来,幸而最后胎儿和母体都没事,是虚惊一场。
那会儿十天半个月都查不到是谁干的,任老爷大发雷霆,将下人一轰而净,要任夫人这个主母再挑选新一批的下人进府。
就是这一挑,便坏了事。
新下人管理要更加费劲,不多时玉兰就听到有不少人在嚼她的舌根——无非也就是她的身世和经历那一些,玉兰什么好话坏话没听过,因此也只是一笑而过作罢。
只是那个孩子即将临盆时,便从她房中搜出巫蛊娃娃,四个孩子的生辰八字依样塞进娃娃衣服里,银针根根分明刺眼,插满了娃娃的命门,何其恶毒,何其狼子野心!
任老爷有心怜她,可在证据确凿下他也无话可说,只道要她将孩子生下来,再处罚她。
玉兰心如死灰,痛苦万分地捂脸大哭。
当天晚上她就带着肚子里的孩子跳了井,一尸两命。
后来却查出,巫蛊一事实乃捏造,不关玉兰的事。
“简直作孽,作孽!”任老爷心痛不已,过了不多久,府里为她操办了一场白事。
她的尸骨捞不上来,坟墓只是一具空的衣冢。
至于镇压,也是他心有余悸,怕玉兰死后不得安生,便请人在井边做法事,渡她的怨恨。
*
听完前因后果的顾陈心有疑虑:“那任公子的死,和这位玉姑娘有关吗?”
任老爷摇了摇头,“不知道。”
“任公子死相如何?”
“面色平静,一切如常……感觉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他是土葬?”
“是。”
顾陈沉吟片刻,严肃道:“任老爷,我需要见一见他的尸身。”
任老爷意外答应地很痛快,只是最后还不忘添了一句:“我与你们同去,若是我作孽,天打雷劈也好过一家受牵连。”
好了小越下一章就出场了(摸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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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霏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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