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君……道君您可千万得帮帮咱们啊!”妇人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呜呜咽咽:“那鬼若一日捉不到,咱们任府上上下下都不安心!”
“为人所托,必忠人之事,”年轻道士不咸不淡地躲开了她的手,礼貌一点头,“夫人放心,不除此患,我们不会罢手。”
“那就好……那就好……”
一个声音沉静的女人远远道:“道长莫听她胡说八道。”
二人迎面方向走来一个俨然当家主母的女人,素衣淡雅,不怒自威地看了那哭哭啼啼的姨娘一眼:“不好好待在你的含春院,跑到外面跟道长拉拉扯扯,像什么鬼样子!”
那姨娘委屈,但也收了动作:“妾知错了。”
那主母向年轻道士道:“外面人多口杂,还请道君入内商议。”
道君行礼,“请。”
*
茶水滚烫,主母端坐上堂,客气道:“不知道长如何称呼?”
“在下顾陈,青山扶摇派弟子,师承妙言道人门下,”他转而介绍道“我身后这两位是顾某的同门师弟师妹,此次下山前来历练,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夫人见谅。”
两人客套了几句,顾陈发问:“敢问夫人,这府中闹鬼究竟是何缘由?前因后果,还请夫人说来。”
任夫人深深叹了一口气。
“事情还得从那长子说起……”
任老爷的发妻死的早,只留下长公子这一个血脉,后来任老爷抬了她进门做续弦,再后来纳了一个妾室,就是顾陈刚刚看到的那女人,多年来她膝下一儿一女,那妾室杜含春生了两个女儿。
任府的几个孩子中,任蔚身体最不好,因为母亲去世的早,父亲又常年不着家,剩下的人要么不亲,要么不熟,心气郁结,很少出门,便养得如同深闺女儿一般怕生。
可惜的是,用人参吊着命的任蔚最终还是没熬过去,年纪轻轻就葬了。
可不知任蔚到底是有什么不甘,死了也作冤魂在府中上下游荡,还曾在最小的孩子摇篮之前现形,像是执念根深蒂固,却又不知如何表达。
顾陈眉眼一凝:“夫人,府中从那之后可死过人否?”
“这倒是不曾。”
后面的师弟张卓先是浅浅的松了口气——看来并非鬼孽作祟,怨气不重,看来也并不难缠。
然而顾陈并未放松警惕,仍旧道:“是否问题出在坟地上?”
“不会,”任夫人无奈,“看坟下棺老爷是特地用了心的,应当不会出什么问题。”
顾陈表示:“天色晚时,我会在他生前房中做阵,唤他前来一问便知,还请夫人告知府中上下所有人待在屋子里不要出来。”
“我明白了。”
*
窗外星野寂寥,隐有杂虫吱哇,三人将蜡烛黄纸摆好,偌大的空间白纸四撒,上面墨痕笔锋遒劲,药渣苦味弥漫,四处密不透风,因为主人去世,又闹了鬼,一时没有人敢动这间屋子,所以地上积了些灰尘,角落小灯处还飞着爬着一些虫子,横行霸道。
就这情况,不把人逼疯才怪呢!张卓心里蛐蛐。
师妹许白先是给了他一脚让他少走神多做事,张卓才揉着屁股继续放蜡烛摆法器。
顾陈看了一眼窗外阴云,不由得犹疑——临近深秋,莫非也有惊雷?
几人算准时辰默默等待,至晚间亥时顾陈起阵,缠符咒红线铃于灵位,试图召唤任蔚的魂灵。
铃铛敷衍似的响了几下,而后又死一样的寂静。
这不该啊,万万不应该。
如果任蔚真是有心愿未了,应当不会出问题才对,他应该早就蹦出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张卓左思右想,忽然想到了一个很可怕的可能。
——要么就是任夫人撒了谎,任蔚作恶伤人但被瞒住了,要么就是……
张卓吞咽了一下唾沫。
要么就是任蔚足够聪明,他知道道士难缠,也知道自己实力不足应该暂时躲藏,等到势力大增时,就会一举血洗任家!
“不好……不好了!死人了啊!!!”
顾陈张卓许白三人皆是脸色大变。
大意了!
三人狂奔至事故地,发现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二少爷已经神志不清,胡嚷嚷着求饶和滚开,任夫人抱着二少爷安慰,一个姑娘睨了三人一眼不阴不阳地讽刺道:“三位这是睡着了?”
顾陈脸色铁青,先是蹲下身探了一番二少爷,发现他确实只是受了惊吓而非鬼附身后松了口气。
“死的是谁?”张卓追问。
“喏,”那姑娘指给他看,“那是我二哥的贴身小厮,和他一起掉了进去。”
顾陈问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请姑娘告诉我。”
那丫头脸色鄙夷,像是很看不起他们,“你自己问巡查的去,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她生的口齿伶俐,和杜含春一样有着一双吊梢的狐狸眼,所有人都不敢得罪她,纷纷让开道路。
顾陈也不恼,毕竟也年轻,额头沁出不少汗,求助似的看向周围,这才有人道:“刚刚二公子不知为何偏要出来,还发了好大的脾气,还说有事要找夫人,耽搁不得,我们没看住,他赏了我们一人一脚就带着小厮走了……”
“对对对,我也看见了,”有人继续七嘴八舌的说起来,“二少爷带着他那小厮走得很急,像是要去见什么人,后来我就不知道了,不知道怎么的两人就掉下去了。”
“我可看得真切,捞上来的时候少爷还能扑腾两下,可那小厮却毫无声息,一下子就沉下去了,真是奇也怪哉,难道他在掉进水里之前就死了?”
“那小厮脖子上还有掐痕呢!肯定是被掐死的!”
顾陈被他们吵得七嘴八舌,忽然正胡言乱语的二少爷直愣愣地看着前方,看着顾陈,看得顾陈一愣。
下一刻,如同惊涛骇浪般的言语砸进每个人耳中:“大哥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娘,娘!是任蔚啊!他回来了!他要杀了我啊娘!”
任夫人手脚冰凉,抱住崩溃的儿子手足无措。
顾陈严肃道:“夫人,您是不是还对我们有所隐瞒?”
任夫人犹豫不决,而后有一个小姑娘的声音脆生生的响起来:“我知道!”
任夫人和杜含春的表情具是慌乱,任夫人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但杜含春却是怕借自己小女儿的嘴引火烧身,连忙挡住小姑娘:“童言无忌,童言无忌,道君不要计较。”
杜含春连忙打发婆子将她带回去,可那小姑娘倔的很,一双大眼睛瞪着所有人:“大哥死的蹊跷!我才不是小孩子!我说的是真的!”
顾陈抓住她,蹲下身和她平视,声音有些发紧:“你知道什么?”
“二哥总想和大哥交恶,所以屡次三番上门找他麻烦,我都看到了!”四小姐仰起头,似乎有点想哭,“二哥最讨厌了!他还把大哥养的那只猫煮了扔到他床上、往他的药里倒老鼠屎!”
二少爷这时候恢复了一些神志,脸涨得通红:“你放什么狗屁!”
“我才不是放狗屁!”小姑娘哇的一声哭起来,“肯定是你把大哥气死了!他上个月还说觉得自己好了一点,要带我……呜呜……带我出去玩!”
任夫人脸色变得很难看,向顾陈解释道:“我想这些小事他肯定是不计较的,也没必要扯到深仇大恨吧?”
张卓和许白对视一眼,神色各异。
在一片喧嚣之中,顾陈低头掐指算了算,脸色苍白: “夫人,我想可能要开棺定论了。”
闻言,所有人皆是哗然。
开什么玩笑?难不成长公子还能诈尸不成?!
可是既然顾陈这般说了,又肯定有道理,任夫人先是为难,而后告诉他这种事她不敢做主还要等任老爷回来,但顾陈告诉她——如果不开棺,恐怕任蔚很快就会继续动手。
正在任夫人想再扯皮的时候,忽然有下人跌跌撞撞地扑过来禀告:“三小姐……三小姐她上吊了!!!”
杜含春大叫一声晕了过去,四小姐听见姐姐出了事连忙提着裙摆跑回含春院,张卓和许白得了顾陈眼色急忙提剑跟了上去。
不得了,不得了了!这任蔚恐怕是要闹翻了天才肯罢休啊!
含春院中,秀丽的姑娘脖颈被一卷细绳缠住,挂在房梁上荡来荡去,她越是挣扎,窒息感就越强,仿佛要直接勒断她的脑袋,却又偏偏留一缝隙的宽度让她喘气,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她痛苦地抓着几乎嵌进脖子里的绳子,却徒劳地在上面留了一道道抓痕,脚下悬空,怎么也踩不到方才站立的梨花木椅。
这时乱哄哄的涌进来一堆人,她总算被卸了下来,一头倒地晕了过去。
没死,或者说,任蔚没让她死成,张卓和许白分头寻找任蔚留下的痕迹,却惊愕的发现,雪白的墙上只有一排排凌乱的血手印,没有任何字。
像是警告,也像是恶作剧一般的玩笑。
可这么多的血,到底是谁的?
这时张卓才一个转身,就看见了倒在血泊里的丫鬟,死不瞑目。
——她的脖颈上,插了一把女红用的剪刀。
不恐怖,不恐怖的啦(安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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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罔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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