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京这几天,钟玄冥确实快马加鞭亲自去了一趟湘南城,到了以后才发现不对劲。整个湘南城城门紧闭,水流成河,里外都有重兵把守,根本不像昔日繁华开放的“小盛京”。
钟玄冥带着一队死士从小路溜进城中,才发现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城内尸横遍野,臭气熏天,俨然就是一座死人城。饶是钟玄冥在战场上搏命厮杀,也还是被眼前惨烈的景象给震慑住了。
等到了城外,才发现,江北水患蔓延,淹没了整个湘南边镇,怪不得湘南城被水淹了。钟玄冥在城中探访了三日,才算弄明白其中的关窍。
“你不是真去查疫病源头吧?”
钟玄冥沉声道:“嗯。”
方菲菲瞪大了双眼,相比于震惊,她更想知道真相:“那里怎么样了,疫病是不是从那边来的?”
钟玄冥攥着手中的银剑,微微蹙眉:“是,而且我也找到了小乐多的家人。”
“真的?”方菲菲明显眼神一亮,虽然小包子很可爱,但她毕竟代替不了小乐多的父母,如果能找到小乐多的亲生父母自然是最好了,她问道:“他们在哪儿?”
钟玄冥暗了暗眼眸,稍后便隐去眼中的悲伤:“死了。”
死了,多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小乐多的整个人生大概都会变了。
“江北那边发生重大水患,被当地知府隐瞒了下来。水患蔓延,淹没了毫不知情的湘南边镇,湘南知府沈庆山想要上报,结果全家被灭门,小乐多应该就是沈家唯一的活口。”钟玄冥没有描绘过多的惨状,但是方菲菲又怎么会想不到当时的惨状。
为什么所有的不幸都要一个小孩子来承担。
“怎么就会被灭门?”她无力地坐在凳子上,眼神空荡荡的没有一丝生气儿。
“还在查。”钟玄冥愤怒至极,也只能咬牙恨道:“无非就是官官相护,沈庆山成了利益的牺牲品。”
两人沉默了许久,都没再说话。方菲菲闭上眼睛,忽而想到自己远在江北的幼弟,终于忍痛开了口:“江北的情况怎么样了?”
钟玄冥知道她在询问方如郴,只是江北的情况比想象中的要惨烈,他没有联系到方如郴,一时不知该怎么回话。
只是看钟玄冥的表现,她就知道大事不妙,喘口粗气:“我想进宫一趟。”
“好,我来安排。”钟玄冥答应得很是爽快。
偌大的皇宫中,冷冷清清,宫人只管低头走路,倒是给人一种强烈的紧张感。
方菲菲裹了一件薄斗篷,却依旧觉得冷。浅心挽着她,小声说:“夫人,王爷还在后头跟着,确定不等一等他吗?”
她停下脚步,扭头向后看了一眼,钟玄冥也已立在后面,一双黑眸平静无波,犹如一棵千年大树沉稳坚拔。
“怎么了?”钟玄冥等了一会儿,见她迟迟不走才拔腿向前。方菲菲虽然别扭,可还是磕磕巴巴发出了请求:“要不要一起走?”
“嗯?”钟玄冥挑了挑眉,非要逼方菲菲说出那句话。
“那么多人看着呐!不得维护一下你的面子。”
钟玄冥轻笑一下,一手撑伞一手牵起方菲菲的小手:“走吧!你姐姐还在等你。”
天空还在下着蒙蒙细雨,钟玄冥紧紧牵着她,大半个油纸伞全都偏向了她那边,右肩被淋湿也不在乎,亲自把她送到了景阳宫里。
看着方菲菲踏进宫门,钟玄冥松开她的手,示意浅心接替他的位置。
“你不进去吗?”
“还有一些要务在身,我先去正阳宫回话,再来接你。”
方菲菲点点头,嘱托道:“那,万事小心。”
走在景阳宫的羊肠小道上,方菲菲总感觉浑身变扭。
她和钟玄冥该是这种状态么?
这哪是拔刀相见的仇敌,分明就是相敬如宾的夫妻,若是宫人在方萱萱面前耳语几句,那岂不是永无和离之日?
“草!大意了。”方菲菲自言自语,浅心惊问:“什么?”
“呃呃呃……没什么……”
话间,她抬眼看见方萱萱站在殿外迎候她,开心地一蹦三尺高:“阿姐!”
“你慢着点儿。”方萱萱很怕摔伤了她,连忙向前走了几步扶住了她,“你呀你,还像在家里一样蹦蹦跳跳成何体统!”
“没办法,谁让我阿姐得宠。”
方菲菲扯着方萱萱进了内殿后,立马支开了殿内的人。方萱萱知道她不会无缘无故进宫来,表情有些严肃:“怎么突然想着进宫来了?”
“江北水患,蔓延到湘南边镇,爆发了疫病,可是如郴还没回来。”
方萱萱似乎并不惊讶,她轻轻拿起茶盏,吹了吹,咽了一口茶:“你担心他?”
“怎么会不担心,他可是我们方家的孩子。”
本来抱着方萱萱会责骂她一顿的心态才敢勇敢地辩解一句,没想到方萱萱反而笑了起来:“好,不愧是我方萱萱的妹妹。”
“啊——”一时间她把方菲菲给整懵了。
“如郴不用你担心,我已经派人去寻找他了,相信两日之后便会有结果。”方萱萱放下茶盏,“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儿的?钟玄冥说的?”
“嗯。”方菲菲如实说道,“我问他的。”
“没想到他连这样的事都肯告诉与你,不简单呐!”
方菲菲总觉得方萱萱的语气颇为奇怪,疑惑道:“这些不能讲吗?”
“能讲。”方萱萱抿唇一笑,“别紧张,你们夫妻感情好我高兴还来不及,可别因为我让你多心了。”
“哦哦哦——那就好。”方菲菲傻傻一笑。上一次她托人把药方送进宫,也不知道方萱萱重视没有,便问道:“对了,阿姐,那药方?”
“停了。”
“这宫里人多眼杂,估计也不好查,阿姐打算怎么办?”
方萱萱太过于得宠,以至于六宫皆为冷宫。不想要她诞下皇子的人太多太多,查起来并非易事。可是在后宫中没有皇子傍身,终究是夕阳残梦,美则美矣,甚是凄凉。
“我喝了太多坐胎药,却不知里面加了避子药,想要怀上怕是难了。”方萱萱叹口气,一双凤眸尽是悲哀和失望,甚至还有一丝的心痛。
那双眼,深深刺痛了方菲菲的心。
“阿姐还年轻,好好调理,日后还会有的。”
尽管方菲菲竭力安慰,依旧没能换来方萱萱半个笑颜,她转过身,似乎用帕子拭泪。
“菲菲,这后宫不像你想得那么简单,以后要好好和王爷相处。”方萱萱转过身,宛若一个慈母,轻抚着她的脑袋,“我护得了你们一时,护不了你们一世,你和薇薇要相互扶持,莫要让别人欺负了你们。”
突然扯到这么伤感的话题,方菲菲一时之间难以适应,但是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方萱萱肯定是经历了什么不太好的事情才会变得如此沉重。
可是究竟是什么?
“阿姐,你怎么了?”方菲菲用脑袋蹭着方萱萱的大腿,忍不住撒起娇来。方萱萱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什么,就是觉得你会关心弟弟了,突然就长大了。”
“菲菲一直都很爱你们呀!你们才是我最亲最亲最亲的人。”
方萱萱笑了笑,便起身道:“真是长大了,我给你准备了你最爱吃的牛乳糕,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看看。”
方萱萱一走,整个内殿便空旷了下来。方菲菲躺在贵妃榻上,正在看着小人儿书,忽然一个小太监捧着一碗汤药进来,规规矩矩地放在了木桌上。
“哎——等等,你是哪个宫殿的,这是什么?”
那太监回话:“回夫人,这是陛下赏赐的坐胎药,还请淑妃娘娘用了,好早日怀上龙胎。”
“陛下赏赐的?”方菲菲起身,看了看那碗浓黑的药汁,脑海里突然就闪现出了一个熟悉又狗血的故事情节。
方萱萱不是停了坐胎药,为什么皇帝还是会赏赐坐胎药,该不会上次拿去检验的药渣就是出自这碗药吧?
“回夫人,是。”
方菲菲一颗心凉到了底儿,她摆摆手,让太监退下,然后仔细研究着这碗药。
如果说皇帝真的在坐胎药中加了避子药,那就摆明了不想让方萱萱生下她的孩子。方家如日中天,接连出现了状元和探花,日后的方如郴亦是人中之龙,平步青云,功成名就指日可待。
若是方萱萱生下了皇子,那……
皇帝未必不会忌惮。
方菲菲突然能理解为什么她在提到避子药时,方萱萱会那么悲哀和绝望了。被自己的枕边人摆了一道,任谁也不会欢欢喜喜。
方萱萱表面风光无限,背地里却被害的这样惨,一入宫门深似海果然不是说说而已。
方菲菲背后一凉,她突然觉得钟玄冥有些好了,至少他不会在背地里搞小动作,有什么不满都是直接发泄。
“啊——我真是什么受虐的逻辑,怎么会为钟玄冥那头大猪蹄子说话呐!”
远在正阳宫议事的钟玄冥毫无征兆地打了一个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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