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的人望得出了神，好半天才发现自己已经暴露。
晏初迟慌忙低下头，埋着脑袋看书，手里不知道拿了本什么书，好像不是这堂课的课本，应当是在路上向别人借的。
楚漆收回目光，照平常那般开始讲课。
今天周一，她站着讲了一会儿上周留的作业，腰酸得有点站不住，于是在坐在凳子上接着讲。
她坐下以后，由于电脑的遮挡，倒数第二排看不见她，只能看到硕大一块电脑屏幕。
楚漆接着讲课，“‘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游哉，辗转反侧。’关雎这首诗中，‘左右流之’的‘流’字，如今多有争议，《毛传》将其训为‘求也’，‘求’在此时择取的意思，却也有人认为‘流’有水流、流动之意，但是从古代韵文语法规律来看.......”
她讲到这里，听到下面一阵悉悉簌簌的响动，还有一道自以为很小声实际上整个教室都能听清的声音。
“劳驾让让，同学，请问这儿有人么？”
“嗯嗯，不用不用，我站着就行，你们这课天天这么多人吗？怎么大家都喜欢早八？”
旁边的同学压着声音低声道：“你小点声，人多主要是大家都喜欢楚老师的课，想要座位的话你下次就早点来，提前半小时差不多能抢到。”
“喔喔，好，谢谢。”
楚漆最开始的反应和绝大多数老师一样，听到交头接耳声音心情颇为不妙，扬声道：“讲话那个，站起来。”
教室里所有人齐刷刷看向刚挪到最后一排还在调整站姿的晏初迟。
晏初迟愣了愣，指了指自己，看向楚漆，用嘴型问：“我？”
楚漆看清楚讲话的人是晏初迟，突然就后悔了。
晏初迟开开心心笑起来，被点名了还挺骄傲，“我本来就站着的。”
楚漆问：“你在这儿做什么？”
晏初迟理所当然道：“听课啊。”
楚漆冷笑，“行，既然是听课，那你说说，‘流’这个字的正确训释是什么？”
晏初迟傻了，“训释？”
训释是什么东西？
边上同学小声提醒她：“就是这个字的意思，刚在讲关雎，‘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的‘流’字，训释为‘求取’。”
晏初迟：“啊？”
楚漆：“啊什么啊，说不出来就去教室外面站。”
晏初迟：“别呀姐姐。”
她这声姐姐叫出来，教室里其他同学的眼神顿时变得相当精彩。
这人简直是疯了，谁不知道楚老师虽然年轻，性子却是出了名的冷，这么和她套近乎，怕不是想死。
楚漆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对她刚才那声姐姐没有任何反应，什么都没说，等着她的回答。
晏初迟硬着头皮说：“额，‘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逑的意思就是........喜欢，想娶。”
她说到这里偷偷看楚漆的表情，楚漆微微皱眉，隐约透露几分嫌弃。
周围同学们的反应才是精彩纷呈，特别是她边上那个提醒她的女生，拉着她的衣角慌张地纠正她，“老师问的是‘流’！‘流’的训释！不是‘逑’！”
晏初迟：“啊？”
她大学学的工科，完全听不懂啊——
楚漆头疼地揉揉额头，“出去。”
晏初迟可怜巴巴地望着她，“姐姐——”
楚漆冷声道：“出去。”
晏初迟：“喔。”
她垂头丧气走出教室，在门口和她说：“那我在外面等你哦。”
楚漆：“你赶紧回家，别等我。”
晏初迟说：“不要，我要和你一起回家。”
楚漆不想和她说话，走过去把门给关了，接着上课。
晏初迟站在教室门口，觉得有点无聊，刚才被她妈派来的人带回去换了一身衣服，临走前她妈还塞给她一部手机。
宴清和她说：“这几天随便你想怎么玩，手机带上，给你打电话记得接。”
然后她就又过来找楚漆了。
多亏了她昨天收拾屋子，在书桌上看到了楚漆用的草稿纸上的水印是“w市大学”。
她让家里司机把她送过来，混进校门，随便拦了几个学生一问，就问出了楚漆的所在。
“楚老师？今天早上有她的课，你要听的话得赶紧，再晚不给进了。”
晏初迟当时还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后来等她慢吞吞找到教室，发现里面已经人满为患，连只蚂蚁都挤不进去。
她当时走的后门，前面到处都是人，她用手机给一个一米九几的魁梧男同学扫了两百块，让他帮自己抢个位置，这才成功在拥挤的教室里站住脚。
可惜两百块钱的位置没享受几分钟，她就被楚漆赶了出来。
晏初迟站在外面发了会儿呆，教师隔音挺好，她连楚漆的声音都听不见。
她发了会儿呆，觉得无聊，拿出手机玩，正好有人给她发消息，在一个四人小群里，群名叫多人运动交流协会。
狗蛋：阿迟，你昨天晚上哪去了？逃婚？你那个新娘子怎么办？
五杀大爹：听说你昨天打了新娘啊？打女人是吧？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当时？
我是五杀大爹的犬：二狗，我真的是看错你了，你居然打女人。
五杀大爹：她好像不止打人家，还踹了人家几脚，踹的肚子，看着都疼。
我是五杀大爹的犬：卧槽！这么过分！你还是不是人？@不是二狗出来说话！
晏初迟看着群里这一长串对话脑子有点懵。
她心说这个二狗真不是个东西，居然打女人，虽说她们都是女人，那也不该动手。
过了一会儿，二狗还是没出现，群里都吵开锅了，晏初迟忽然福至心灵，点开自己的个人信息，定睛一看
——id：“不是二狗”。
啊？？？
二狗竟是她自己？？？
那她打女人了？
晏初迟在震惊和懵逼中想到一件事。
昨天她的新娘，好像是楚漆——
她居然打了楚漆？？？
晏初迟想把自己给剁了。
她在群里弱弱地问了一句：“请问是我打了楚漆？”
五杀大爹：“如果楚漆是你昨天新娘的名字，那就是了。”
狗蛋：“楚漆？不是我姥爷的学生吗？他可稀罕，天天挂在嘴边念叨，你看上她了？”
五杀大爹的犬：“二狗你不是人，你居然娶学生！人家还在读书呢！”
晏初迟：“.......”
“她比我大，二十八了。”
五杀大爹的犬：“有品位，和我一样，沧桑看遍，最后发现还得是姐姐。”
说完这个“五杀大爹的犬”给她发了个竖大拇指点赞的表情。
晏初迟：.......
她心情复杂地按灭手机屏幕，靠墙站着发呆，脑子里一直回荡刚才看到的那些话。
她打了楚漆，听他们描述应该是下了死手。
所以昨天楚漆那么虚弱，其实是因为她？
晏初迟想到这里不禁打了个冷战，跑到窗边踮着脚往里瞧，想看看楚漆现在怎么样。
今天早上她好像还是有点不舒服，刚吃完饭就吐了一通，应当也和挨打有关。
窗户的方向不对，从外往里看只能看到一群认真听课、时不时记笔记的学生。
晏初迟踮着脚瞧半天，听到有人在后面喊她。
“你哪个专业的，不上课在外面晃什么？”
是个严厉的老头声音。
晏初迟刚透过窗户缝隙听见一丝丝楚漆讲课声音，乍然遭人打断，转过头一脸不爽地看过去。
那老头跟见着鬼猛地往后退了两步，声音颤抖道：“您怎么会在这儿！”
晏初迟一头雾水，不满地皱眉，“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
“上季度报表我已经让人送到您那边了，上次董事会的事还请您别放心上。”
晏初迟虽然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但看他笑得谄媚，心里怪不舒服，敷衍地应道：“行。”
蒋建州连连道谢。
晏初迟心情不太好，冷着脸站在一边不说话。
蒋建州犹豫片刻，小心地问：“您在这里是.......等人？”
晏初迟：“嗯。”
“您等谁？”
晏初迟瞥他一眼，“关你什么事？”
蒋建州识相地闭上嘴，默默地站在一边当安静的背景板。
-
大学一节课四十五分钟，早上楚漆上两节，中间没休息，九点半提前下了课。
学生们熙熙攘攘走出教室，匆匆忙忙惦记着去下一个教室抢后排座位。
其中收了晏初迟两百块钱的一米九魁梧同学路过门口见晏初迟还在罚站，友情提示道：“同学，可以走了，已经下课了。”
晏初迟：“下课了？楚老师呢？”
“好像还在里面讲题，我劝你赶紧走，等会儿老师出来小心挨骂。”
晏初迟道了声谢，抬脚便往教室里走，那迫不及待的模样看不出半分害怕。
她走后，一米九魁梧同学在门后看到蒋建州，被他吓了一跳，急忙问好，“院长好。”
蒋建州敷衍地点点头，“里面是哪个老师？”
魁梧同学回道：“楚漆老师，教我们训诂学。”
蒋建州：“哦，行，你赶紧去上课。”
魁梧同学立马一溜烟跑掉，走出教学楼才敢和身边的人吐槽，“蒋老头怎么天天来找咱楚老师，瞧他这一脸横肉的凶样，该不会欺负楚老师吧？”
他身边的同学摇摇头，“不好说，蒋老头干行政的，嚣张跋扈那样，之前他手底下那个张什么来着，上上届学生会主席，后来跟着他搞生意，不是捅了个大篓子吗？”
魁梧同学：“真的假的，你怎么知道？”
“哎呀我哥在他们隔壁公司当实习生，电梯上撞见蒋老头低三下四和不知道谁打电话道歉。”
他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据说为了讨好电话里那位大佬，这老东西还把自己侄女给送人床上去了。”
一米九魁梧同学震惊出声：“卧槽，真的假的，他这么不要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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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