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深来上课时,在书桌抽屉语文书里发现一封淡蓝色信笺,折得非常工整,信纸上有淡淡茉莉花香。
情书?!
周晓非脑袋上长出两根八卦天线,他侧着上半身伸长脖子张望,就想看看信里写了啥。他脖子越伸越长,天线也越吃越长。谁知叶深只是拿在手上正面反面端详,愣是不打开。
周晓非决定自己动手,他不声不响绕到叶深身后,迅速一伸手,抢走叶深手上的信笺,咋咋呼呼嚷着:“哟,情书啊!”不等叶深回答,三下五除二打开信纸。
叶深同学:
展信,开颜。
可以给你写信么?
你不必过问我是男是女,更不必过多追究我的来历。
我不爱慕你,对你也不带有任何其他目的。
只是单纯的想给你写信。
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互相交换任何心事,可以聊所有秘密话题。
如果你接受这样的方式,请在第一节晚自习下课后,将你的回信放在图书馆二楼楼梯口转角处的意见箱上。
匿名
整齐好看的正楷字。字的大小、空隙像是用尺子量好写出来一样。漂亮是不假,但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做作。
“什么玩意?找笔友?这年头流行这样的?”
周晓非晃着智障一般的大脑袋,把信举起来对着光的方向,研究半天,企图在里面发现些玄机。
研究半天,确定一点,确实是某个闲到蛋疼的人在找笔友。
还不确定一点,此人究竟有没有,闲到可以疼的玩意。
叶深伸出两根手指,轻轻一夹,夹走周晓非手里的信,看一眼,随意对折两下夹回语文书中。她嘴角扬起一个微笑的弧度。很有意思,她觉得。
晚自习结束,学校里的学生三三两两散去之后,一个鬼祟影子悄无声息走上图书馆二楼,走到意见箱旁边,有点吃力踮起双脚,终于够到箱子上面的纸片。
那是张随手从英语作业本上撕下来的纸,简单对折。鬼祟黑影打开,凑到楼道灯下看了一眼,上面写着一个字,好。龙飞凤舞。
影子冷哼一声,觉得字真难看。随手将作业本纸揉成一团,当成垃圾扔进垃圾桶。
自此之后,叶深基本上每隔一天就会收到一封淡蓝色信笺。
刚开始故作深沉,说些假大空的废话。扯些什么缘分,人与人之间亲近感之类。叶深都会很有礼貌的在当天回信到意见箱上,基本上回复都是,嗯。好。不错。挺好的。
回信风格和她平时对着白归宁那叭叭叭小喇叭似的话语密度完全相反。简直就是现在微信聊天里典型的话题终结者,如果那时候有表情包就更完美了。
期末考试快要来临之际,信笺的频率反而从隔天一封,变成每日一信。信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负能量,校园生活枯燥,面对考试苦闷。像一只困在牢笼里的兽。
体育老师音乐老师开始默契的轮流生病。变成各种语文数学外语,生物物理老师“贴心”的轮番代课。
在距离期终考试还有半个月的时候,各学科老师突然良心不忍,还给他们一个身体健康的体育老师。
铃声一响,教室里学生消失的比课间休息还干净。一窝蜂冲向操场上开始扎堆组织起各种活动,瞬间就把空荡操场填补到跟早市赶集一样。
篮球、乒乓、足球、羽毛球、毽子、跳绳,好不热闹。
教室里只剩下白归宁一个。她整个人蜷缩成一颗虾米形状,一只手臂放在课桌上,额头枕在上面,另一只手按住小腹位置。细密的汗珠从她额角缓缓冒出来。
叶深风风火火跑进教室,找到书桌里的球鞋,麻利换上。教室后方传来桌椅碰撞的声音。
她抬头看眼趴在桌上的白归宁,眉头皱一下,向教室外走去。刚走出去几步,犹豫片刻,转身走到白归宁旁边。一只手轻轻放在白归宁肩头,弯下腰,轻声问:“不舒服么?”
白归宁无比虚弱抬起头,看见是叶深,有点糟心,眉头拧起来,没有血色的惨白嘴角微微一撇,抬起手对叶深摇了摇。然后,趴回自己的臂弯继续做只虾米。
叶深伸出右手,半空中停顿两秒,最终落在白归宁额头上。
摸到一手冷汗。
白归宁迷糊中感觉身边有人,站在原地停留几十秒,然后走开。
十分钟后,她再次听见一些响动。听得不十分真切,来人像是尽力隐去脚步声,轻轻走到她身边。把什么温热的东西放在她手边之后,再次离开。
每周五是一周课程中不用上晚自习课的一天,下午三点放学。
白归宁趴在课桌上结结实实睡了一觉,醒来发现同学差不多都走完了。她撑起已经麻木的手臂,手肘撞到硬物,一罐牛奶倒在课桌上。她用左手揉揉右边的肩膀,气色稍微缓和一点。她刚拿起桌上牛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讨厌的声音。
“冷掉别喝了,要喝的话带回家用热水温一温。”
叶深从自己座位上站起来,走到白归宁身边。把厚外套往白归宁桌上一放,然后径自往教室外走:“外套穿上,然后去校门口等我,我去取车,送你回家。”刚走到教室门口,她似乎想到什么,转过头:“自己走过去没问题吧?”
叶深今天的声音和往日那种散漫尾音里永远带着笑意的调调有所不同,声音柔和平稳,让白归宁第一次觉得她终于像个正常人正经说话了。
白归宁愣愣看着叶深,脑袋还处于搞不清状况的阶段,然后,木然点点头。
她套着叶深的厚外套站在校门口,衣领处有淡淡香气钻进鼻息,像雨后兰草的清香,又夹杂着丝丝柠檬味。她忍不住扭头凑近仔细闻了闻。
接着,听见一声轻笑传来。
她看见叶深书包斜背在胸前,扎着简单又干净的马尾辫,骑着车停在她面前。
叶深单腿撑在地上,上半身前倾双手把在车把上随意地问:“好闻么?”
白归宁:“......”
问完叶深也没过多追究好不好闻的问题,她伸手拿过白归宁抱在胸前的书包,挂上车架,轻轻一扭头指向自行车后座,“走,回家。”
落日余晖在叶深身后的地方洒下一层暖色橘黄光晕,她白皙的皮肤在这光影下,显得柔和了许多。就连那两条英气十足的眉毛都没了往日凌厉。
白归宁的心一瞬间像被汪温暖羊水包围,那么熨帖。小小心脏在温暖羊水里轻轻晃出浅浅涟漪。
就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叶深看上去特别顺眼。
叶深车骑得不快也不慢,但是很稳。路上的浅坑和小石子,她都可以轻松避开。十五分钟后她停在小城的某一条巷口,“要骑进去么?”
“不用了,走进去几步路。”白归宁从后座下来,接过叶深递过来的书包,忽然十分警惕:“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
“半个月前,我和周晓非来这边找朋友,看见你在那边阳台上扭秧歌。”叶深抬手一指左前方楼房的三楼位置,憋满脸笑,努力让自己不笑出声。
有些人的讨厌,果然是骨子里自带。白归宁刚刚缓和一点的脸色,慢慢又难看起来。
白归宁斜叶深一眼,转身往巷子里走去。走出五步距离,她回过头,看见叶深单脚撑在地上,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坐在自行车上看着她。嘴边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她抓在外套衣领处的右手微微发热,细微的暖意涌向指尖,外套柔软的触感缠绕在指尖。
她停下脚步,转身朝叶深跑过去。
叶深看着少女逆着光奔向她,虽看不清面上的表情,整个人却好似在闪着光。她不自觉收紧握在车把手上的手指,呼吸微微一滞。
片刻功夫白归宁站在她面前,低头轻轻喘气,她脱下套在身上的棉外套,伸长双手递给叶深:“那个...谢谢你啊。”她好像不太习惯说谢谢,重复的两个字说得僵硬又不自在。
叶深接过外套,恢复到那个人缘极好偏招白归宁烦的模样:“再闻一下么,文委,很香的。”她对白归宁露出招牌的灿烂笑容:“叶氏独一无二少女香。”
如果说刚才看不清白归宁面目是因为逆光,那现在白归宁就是实打实的黑脸。亏她刚才还挺感动,差点就决定勉为其难和叶深做个普通朋友。
脑子抽了才会跟她做朋友,还少女香,神他么少女香!
叶深赶在白归宁拿书包砸她之前,单脚往后一撑,然后蹬上脚踏,朝着小巷深处骑去,经过白归宁身旁,忽一伸手,再次手欠地揉揉她柔顺的短发。
“回去喝点红糖水,好好休息。”
叶深没有回头,风一样招摇的骑走了,在即将转弯的路口,她抬起手背对白归宁挥了挥,连头也没有回。留给站在原地的白归宁一个潇洒背影。
扎着马尾辫的少女,套着她散发出独门少女香的外套,消失在夕阳西下。
只是外套上沾染着第二个人的温度,好像久久都没有散去,把她牢牢包裹,让这个冬季莫名燥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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