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昏暗的酒吧角落里,坐着一个瘦小身影。化着突兀眼线和红唇,明明稚气未脱干净的脸上,偏要倔强挂着虚张声势的成熟。
白归宁躲在角落里给自己点了半打啤酒,打开喝一口一吐舌头,龇牙咧嘴,差点没呕出来。心想,这味道,怎么和馊水似的。
她缓口气,给自己做了很久心理建设,终于喝下第二口。接着,第三口,第四口。一支啤酒缓缓见底时,她发觉,好像没那么难喝了。比小时候喝的某种退烧药水要好多了。
酒吧里音乐震耳欲聋,舞池里红男绿女张牙舞爪,刺眼的冷白灯光随着音乐一闪一闪照在这些人身上,简直就是群魔乱舞。
年轻少女,无论是在哪里独自喝酒,都跑不掉被不怀好意的丑恶嘴脸盯上。
几个打着耳钉,头发染得像火鸡一样,还觉得劳资是整个场子最帅最耀眼的崽。他们在白归宁旁边扭来晃去,还时不时相互之间交换个眼色。
最后一个黄毛,拿着酒瓶,走到白归宁面前坐下,“美女,请你喝杯酒呢。”
白归宁扭头斜黄毛一眼,没有搭话,转过身自顾自喝酒。也不赶黄毛,也不搭理他。无论黄毛和她说什么,她一概当此人是空气。坐了一会,黄毛大概觉得实在无趣,很没素质的“切”一声,走了。钻进舞池和一只只火鸡张牙舞爪起来。
白归宁酒桌旁来来回回,有好几拨男人,没一个长得像正常人。她都以这种对待空气的方式,熬走了一**男人。到后面,再没人过来。她乐得清静自己喝酒。
不知道喝到第几支的时候,她开始觉得头有点重,脚有点轻,眼睛看东西也总看不清。于是,她有点晃悠地站起来,努力维持自己正常走路状态走出酒吧。丝毫没注意到后面尾随着几只火鸡。
酒吧离她家并不远,步行不过二十分钟距离。初夏夜晚,她走出酒吧,在燥热夜晚的微风里,仍然打了个冷颤。
尽管她努力保持着正常走路的姿态,也遮挡不了她控制不住左摇右晃的脚步。当白归宁走到一处路灯昏黄的小巷转角,就听见后面几声杂乱脚步加快速度追了上来。
三个人影,一个在前,两个分别在左右,把白归宁逼到墙边,左右和前方分别被三个人,不,是三只火鸡,一只红色、一只蓝色和一只黄色的火鸡封死来路。也没人规定火鸡一定是红色的
白归宁靠在墙上,手握成拳锤下自己额头,用力咬住嘴唇,使劲眨两下眼才看清面前三只火鸡。正是酒吧里那个黄毛,和他红毛蓝毛的狐朋狗友。
酒醉三分醒,饶是这时候她也立刻清楚意识到自己的境地。白归宁酒意瞬间去了一半,她迅速判断周围的地理环境,以及地上有没有能抄手的家伙,暗暗蓄力正想从右边蓝毛露出比较大的空隙里跑出去。
刚跑出去两步,发现双腿根本不大使得上力气。正好冲出去时却被黄毛蓝毛伸手一拦,黄毛抓住她肩膀,伸手搂上来。猥琐的调笑着:“美女,喝这么多不安全,哥几个送送你呢。”
白归宁拼命挣扎,正张嘴要咬黄毛搂在肩上的爪子,听见身后响起一声有点稚嫩的男生,大声吼到:“你们放开她。”声音大到都能清楚听见颤抖。
白归宁抬头看见站在身后拿着块板砖有点哆嗦的安和。然后,毫不犹豫在黄毛爪子上下死嘴咬了一口。疼得黄毛当场眼泪就要飙出来,“嗷”惨叫一声,本能放开抓住白归宁的爪子。
白归宁趁黄毛松手的空档,冲出来拉起安和就跑。安和边跑边把手中板砖扔向三只火鸡。听见板砖掷地有声地响起,也不知道有没有砸准。
三只火鸡气急败坏追上来。两个人狼狈的一路跑,不敢回头看。
直到跑到白归宁家附近巷口,看见站在阳台上的父亲。他眼见这一幕,站在阳台上吼一声,“干嘛呢,再追我报警了。”三只火鸡才往右拐,拐进另一条胡同。
白归宁一路跑过巷口,冲进楼道,转身对身后的安和挥了挥手。她没有看见躲在巷口阴影处,在刘木森吼那一嗓子之前,准备冲出来的叶深。叶深和浓浓夜色融为一体。没人知道,她在白归宁晚自习翘课后,独自在巷口等了一整晚。
第二天安和去学校的时候,眉梢和嘴角都挂了青紫的伤。白归宁没心没肺对他肩膀一拍,安和轻轻“嘶”一声。
“昨晚谢谢啊,幸好碰见你了。”
安和看了白归宁一眼,立刻不自在地低下头,漆黑睫毛垂下,脸上有赤红颜色蔓延到耳根。
白归宁看着安和一副想找地洞钻下去的样子,忽然想逗逗他,她俯下身凑到安和面前,说:“你不会是跟踪我吧?”
结果安和仓惶看她一眼,头垂得更低,脸上红色更深了。看见他这幅表情,换成白归宁目瞪口呆,看来是被她说中了。
白归宁从梦里醒来,摸摸不知什么时候湿润的眼角,手掌盖在眼睛上胡乱一搓。窗外夜色爬满天边。她起身洗漱换好衣服,一声不吭地出门。
她想,对于安和,她是缺一声抱歉的。
叶深站在【寻否】吧台后面,正在调一杯血腥玛丽。听见门口风信子传来一声脆响,本能抬头往门口方向看了一眼。接着,她调酒的双手握住容器停在半空,迟钝地看着站在门口的白归宁。
她穿件简单白色T恤,塞进深蓝色牛仔高腰短裤里。依然是白色运动鞋。长发在脑袋后面束个马尾,她头发束上去的样子,就像个没毕业的学生妹。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多余装饰。散发着逼人朝气。
叶深恍惚间好像看见,她站在某个夏日早晨的模样,穿越漫长时光站在那里对她微笑。
白归宁蹲下身,开始无比熟捻地撸四脚朝天躺在门边打瞌睡的鸡蛋黄,再次把鸡蛋黄从夏季酣梦里撸醒。睁眼看见是白归宁,瞌睡全无,立马从冰凉的地板上站起来扑向白归宁。尽管鸡蛋黄站起来和躺着看上去无甚差别。它依然伸着小短腿站起来,热情地往白归宁怀里扑腾,湿黏黏的大舌头在白归宁脸上手上热切地舔着。
白归宁被鸡蛋黄热乎乎的舌头舔得招架不住:“鸡蛋黄,别舔了,再舔我都知道你昨天晚饭是什么了。”
鸡蛋黄仍是热切地舔,圆滚滚的身子不管不顾往白归宁身上扑,这将近三十斤的体重扑得白归宁蹲在地上的身体重心不稳。刚以为自己要被撞到地上去时,发现后背撞倒一团火热而柔软的不明物体。回过头发现叶深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蹲在了身后。
白归宁刚想开口说声“嗨”,就被叶深一把拉进怀里。叶深双臂牢牢把她扣在怀里,好像用尽全身力气。她低下头把脸埋在白归宁颈窝处,深吸一口,带点贪心吸取她身上那股淡淡混合白麝香的木调香。是那次久别重逢嗅到的味道,像一抹冷梅开在充满墨香的宣纸上。
白归宁蹲在原地,任由叶深抱着。鸡蛋黄过了久别重逢的热切劲之后,继续趴在地板上打盹。门前走进走出客人换了好几拨,经过门口,要么不解地看看她俩,要么带着一丝暧昧笑意走开。
过了不知多久,白归宁觉得自己双腿已经失去知觉。她伸出手,轻轻拍拍叶深后背。柔声说:“姐,这造型有点累。”
叶深这才发现两个人蹲在地上相拥的姿势有点不伦不类,才依依不舍放开白归宁,缓缓站起身,半抱着把白归宁从地上抱起来,双眼连眨一下都舍不得,直直盯着白归宁,温柔问:“晚饭吃了没?”
白归宁一扬嘴角,双眼弯弯,两道不深不浅的卧蚕显露出来。这轻轻一声问候,和刚才那个情深却克制的拥抱,把她漂流多年的一身风霜瞬间洗净到一盏温暖灯光下,有那么一瞬间,一种陌生又久违的安然从她心底涌起。
“没有,我来蹭饭。”
叶深拉起白归宁的手,走进她那间里间。然后麻利地忙进忙出,不一会冷菜、热菜、老汤热热闹闹摆满一桌。
白归宁坐在桌边,单手托腮看着她忙前忙后,等叶深在她身边坐下,她单手支着脑袋,侧过脸看叶深:“叶老板,刚看你调酒了,又在泡哪个小妹妹?”
叶深被白归宁突然的一句搅得心慌,赶忙解释:“没有,店里调酒师请假了,最近都是我自己调。”
白归宁看她那副没做贼却很心虚的样子觉得好玩,笑得前仰后合,边笑边问:“那有我的酒么?”
叶深宠溺的对她笑笑:“你个酒鬼。”站起身,去外面拿进两个酒壶,“自己酿的杏花黄,你怕酸酿的时候加了很多冰糖。”
白归宁仍是单手托腮看着叶深,看她坐下,看她给自己斟酒,看她给自己夹菜,一言不发。
叶深被她看到不自在起来,藏在镜片后的双眼飞上一抹慌乱,偷偷把自己从脚到头检视一遍,确定自己没有衣冠不整,头顶长角,身后长尾之后,才问到:“怎么了?”
白归宁笑着摇头,拿起酒杯,碰碰叶深的酒杯,不等叶深举杯,自顾自喝干。喝完咂下嘴,大声说句,“好喝。”
叶深不停给白归宁夹菜,白归宁吃得很少,一直不停喝酒。叶深只好不时按下她的酒杯,直接把菜夹到她嘴边。看着白归宁调皮的对她笑笑,把菜吃进嘴里,还时不时轻轻咬一下筷子,再意味深长地看叶深一眼。
一顿饭吃得叶深大汗淋漓,小心脏在白归宁有意无意撩拨下,差点心律不齐。
“叶老板,求收留。”白归宁突然冒出一句话,叶深筷子掉到桌上,她转脸看白归宁,有点错乱地想,什么?什么意思?要住我家么?要和我睡一起么?这,这怎么是好。
“我明天搬家,今晚不想回去了。省得大家都别扭。”
“好!”叶深从自己乱七八糟的神游里醒过神,生怕白归宁下一秒反悔一样,立刻一口答应,“你想和我住店里,还是去我家。”
“去你家?”白归宁酒劲开始上头,不怀好意的上半身前倾,靠近叶深,伸出手指轻轻勾着叶深下巴,“你带多少女孩回去过呀?”
叶深被突然逼近的白归宁惊到深吸一口气,僵硬着快要半身不遂的身体,一本正经说:“没有,你去的话是第一个。”然后,反应过来,今晚状态好像不大对,她好像纯情到有点过头,导致整晚处于被动状态。
于是,她对自己感到一丝懊恼。伸出手握住白归宁勾住她下巴的手指,反客为主凑向白归宁,声音低沉带着一些挑逗的性感:“你敢去么?”
“不敢?”白归宁迎上叶深的目光,“盘丝洞老娘都敢进,咯咯咯...”
熟悉笑声响起,叶深身上汗毛竖起来了,脑袋上开始又有黑线爬出,她知道这家伙又喝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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