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归宁低着头把行李箱立起来拖到门边放好,拖动的时候回句:“小了,老娘C-cup。”不知为何,语调听上去叫人觉得有那么点的气急败坏。
叶深靠在窗边双手环胸饶有趣味地看着白归宁说:“送你新的。”
白归宁依然没有低着头,在门边把叶深收拾好的箱子从左挪到右,行李箱立起来又放下,没好气回句:“不要!”
叶深轻笑出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她走到白归宁身边握住对方为了掩饰情绪不停忙碌的手,叶深柔声说:“收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那意外发现的物件让叶深心底开出了花,那些留在记忆深处的张扬岁月,那些茫然无措求而不得的光阴,看起来并不是只有她在念念不忘。原来年少的欢喜和思念对方也在悄悄珍藏。
在旧时光里埋下种子,无论春风雨露阳光瑞雪都不曾发芽,唯有爱人的手指穿过岁月轻轻一触,它才会茁壮生长,花开漫山。
叶深让白归宁在楼上等,她叠了两箱转杂物的箱子先搬下楼。
白归宁坐在卧室地毯上在装丢弃物件的盒子里捣腾着那些不要的小玩意等叶深。她在箱子里看见一只绿蓝色花纹的铁皮青蛙,拧发条的那个银色小钥匙处已经落了厚厚的灰尘,她递到嘴边吹掉浮灰,拧两圈搁地上,铁皮青蛙就咔哒咔哒蹦起来,蹦到墙角撞墙上摔个倒仰。
她又在箱子底层捞到个魔方,饶有兴致地拿出来扭半天,勉强能拼回一块同色面。于是,她在这箱丢弃物里越捣腾越觉得有趣,就开始纠结要不还是带走吧,好像也挺好玩的。
这时,听见钥匙插进锁孔开启门锁的声音,她以为是叶深回来了,冲外面喊一声:“这个我想带走。”喊出去见半天没回应,她起身走到卧室门口张望,看见安和和李甜站在客厅沙发边,安和扶着李甜正欲坐下。
三个面对面的人脸色顿时精彩纷呈,都有点尴尬有点复杂,又带着那么些想粉饰太平的表象。
白归宁很快恢复常态,看着两人一耸肩,从容说句:“我以为是叶深。”说完转身走进卧室。
等了一会叶深还没上来,白归宁手中原先在摆弄的小玩意已经玩腻了,失去兴趣后觉得无聊起来。她听见有笨重迟缓的脚步声走近,并不打算回头。李甜的声音在卧房门口响起,她问:“要帮忙么?”
“不用,谢谢。”白归宁手里无意识摆摆弄弄,头也不回。
安和在厨房把洗好的苹果削皮,和脐橙切成小块放在盘子里,牙签放在盘子边缘,然后走过来扶李甜过去吃水果。李甜扶着腰慢慢靠在沙发上,拿牙签戳着水果小口小口地吃,边吃边说:“真甜,谢谢老公。”
安和对李甜笑笑,眼光不由自主飘向白归宁卧室,他思考片刻对李甜说:“我和归宁聊一下。”
李甜拿牙签的手不易察觉颤抖一下,然后面上依然是温柔恬静的表情,她笑着对安和说:“好的,老公。”
安和走进卧室门口,在敞开的房门上敲两下说:“归宁,我们可以聊一下么?”说完径自走进卧室,习惯性随手想关房门。
白归宁没有回头,背对着安和淡淡地说:“有什么话就说,不用关门。”
叶深此时拖了个小拖车上来,她下去耽误了会,正好在楼下碰见收废品的大哥,见人家那拖车特别好用,本来想借来用用,和大哥扯皮半天大哥就是不肯借。人大哥说这可是他吃饭的家伙,要是借走了耽误他做生意这责任谁付得起。然后叶老板让老板拖车报个价给她,花了能买三个新拖车的钱直接买过来了。这样直把行李搬拖车上一趟就能搬完。
她刚推门进来就看见安和走进白归宁的卧室,李甜坐在沙发上嘴里紧咬着一根牙签目不转睛盯着自己老公的背影。李甜看见叶深进来,立刻热切的大声招呼:“叶深,你也来啦?他俩要说点事情,你过来吃点水果吧!”
叶深淡淡地回:“不用。”然后把拖车靠在门口,走到后楼梯口给自己点了根烟。
安和站在白归宁卧室里显得有点局促,他左右环顾觉得没有可以坐的地方,便低着脑袋靠在门侧,如同做错事情的小学生。白归宁也不催她,就靠在窗边和他隔着远远的距离看着他。
安和斟酌许久才低声说:“归宁,对不起。”
白归宁摇摇头回:“不用。”
安和脑袋垂得更低,双手垂在身侧,他看上去有点沮丧,弄得说话的语气也显得有些丧,“后来我联系不上你,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我和李甜其实是去年年底才决定在一起的。”
白归宁淡淡地:“嗯。”
安和靠在房门右侧的墙上,最终选择把无处安放的双手揣进运动裤口袋,至少这样他看上去显得没那么慌张。他继续说:“你回来之前我每周都有去养老院,叔叔身体很好。其实现在想想当时没考虑周全,叔叔在桑城你肯定会回来的。”
白归宁向门口张望一眼,她卧室的门和房门是正对的一条线,只要两边开着门就能把楼道的动静尽收眼底。她看见门口靠着的那辆灰蓝色色拖车,没看见叶深的人影。
安和随着她的眼光看过去,看见门口的拖车眉头轻皱一下收回目光,他咽口唾沫继续说:“我一直都想找机会和你说清当年的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虽然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发生的,更不知道怎么一夜之间天地大变。好像我们前一秒还好好的,后一秒就成陌路人了。到现在我还觉得像场噩梦,很不真实。我知道有些话说出来很苍白,甚至在很多时候听上去像在找借口,但我只是希望你能相信当年真不是那样...”
“安和。”白归宁打断一直喋喋不休想要疯狂倾诉的安和,她平静而和缓地说:“祝你幸福。”
最终安和这些年来满腔得不到抒发的委屈,自己不明所以被人曲解的等待和满肚子想要吐干吐净的倾诉全咽回腹中,变成简短的一句:“你怨我么?”
白归宁依旧是平静而和缓的语气说:“不怨,无论你还是李甜都不怨。”
这句平静的不怨彻底击垮了安和这几年最后的希望和等待,他终于明白很多事很多人再也不可能回去了。有些错误已经发生,无论它的起因和动机是什么,更不论是被动还是主动,都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他低头看自己的脚尖,然后再抬头时,脸上挂上一抹有点无奈的微笑,他问:“以后还能做朋友么?”
白归宁回以安和微笑,双方聊天的语气都归于平静,一个靠在门侧,一个靠在窗边,隔着一间卧室的距离。如果不听内容会让人觉得这是两个相识许久的老友在寒暄。
白归宁微笑着说:“不能。”
安和做个深呼吸,平静地点点头喉咙里“嗯”一声,站起身想要走近道个别,刚站起身脚步却又停在原地加问一句:“可以问问,是什么让你愿意再回桑城么?”
这时白归宁看见叶深抽完烟夸张地拖个小拖车朝她卧室走来,小拖车的车轱辘在瓷砖地上拖出惊心动魄的声音,客厅里的李甜脸色变了几变,最终没有开口。
白归宁看着那个极具个性的拖车,噗嗤一声笑出来。安和看着她的笑愣了愣。她看着气势汹汹走进来的叶深,用轻到像耳语的声音说:“有人在等我回来。”
她不知道安和是否听见,不过这也不重要。她看见叶深走进来,扭头对站在门边的安和,淡淡地:“麻烦让让。”然后旁若无人把行李箱和纸箱往拖车上搬,连个眼神都不曾给别人。
白归宁静静看着叶深把箱子搬完,唇边挂暖暖地笑。她心底有种从未有过奇怪的感觉,是一种依赖和信任的感觉。这与以往任何感觉都不同,不会觉得求助别人心里不安,总要送些礼物或者做点什么偿还回来。而是一种,你为我做的一切我可以接受得坦荡心安,觉得你就是所谓的自己人,近乎于不要脸的情感。
叶深单手拖着拖车,空出来的另只手直接握在白归宁手上牵着她走出去。经过客厅李甜还靠在沙发上,她只是稍微做了个要起身的动作客套地说:“就走了么?要不要吃点水果再走,我老公刚切的,特甜。”
白归宁没有看李甜,直接跟着叶深走了出去。两人在等电梯的时候,李甜扶着腰缓缓走出来,站在门口笑得温柔而友善,她右手握在门把手上半掩着门探出上半身说:“你们路上慢点,有空过来玩啊。”
白归宁看着电梯显示屏上向上跳动的数字,当红色数字跳到六电梯门打开,她在进去前对李甜说:“房子押金回头退我,五千。”说完头也不回走进电梯。
电梯门“叮”一声关上,从此,和李甜安和有关的青春和岁月都被“叮”在了门外。她这唯一用心去交的朋友也再无瓜葛。
人生很多时候就是这样,并不是所有的情感和付出都是双向的,也许你小心翼翼奉上的真心在别人看来不过就是菜场案板上明码标价的死肉。
这样也好,大家都不用再委屈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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