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孽缘

一九九九年,地处西北的山林县成为国家退耕还林政策的第一批试点县。当年,山林县周边的乡镇农民大力支持政府工作,该县比其他试点区域超额完成。

二十年后,山林县周边乡镇居民联名上访,各大媒体跟进深挖。爆出该县当年有百分之二十农民非自愿退耕,且有百分之十五农民的粮食和现金补贴缺斤少两。

二零零五年,乾州市市政重点工程,后来成为乾州代表性建筑的乾山隧道二桥和环洲隧道,当年虽因乾州土质特殊,在施工过程中一度遇到困难。但在市长的认真带领下,终于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才有了今天着两条一度被网友称为通往梦境开始地方的隧道。

十几年后,竟被爆出当年隧道工程出事和乾州土质毫无关系,而是因为前期操作不当造成支护不牢固,工程框架在外力作用下,超过自身强度极限造成的坍塌。当时事故五死七伤,死伤人数瞒报,并把事故归结到土质特殊。

一九九九年,山林县县长,秦岭。

二零零五年,乾州市隧道工程主要负责人之一,秦岭。

某爆料论坛上有人匿名发帖子,自称是某狱管的同学,某次同学聚会闲聊吹牛,听该狱管同学说秦淮河所住的监狱堪比豪华公寓,吃喝玩乐样样不落,无论想吃得月楼的肘子还是素琴斋的荷花糕绝对第一时间有人送来。领导派他关久了无聊,专门配备大投影,游戏机来让秦公子打发时间。

就这样,秦公子还是三天一小吵,七天一大闹,天天嚷着要出去,凭什么关他,连网都不给配,有没有人权。整个监狱从上到下没有一个敢招惹他。

帖子一经发出立刻在网上炸了锅,全网申讨要求公开秦淮河监狱生活。紧接着,又有自称某颜色三代爆料,说秦淮河自小就不务正业,幼儿园就敢扒女老师裙子不说,在秦岭风头正盛那几年就经常出入颜色场所,还参加过某些富商名流的邮轮派对。那时候秦公子也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

曾经被权利金钱资本利益强压的事件如同拔出萝卜带出泥,一桩桩一件件开始挖坟清算。当然这声势浩大的舆论自然少不了各种对家的推波助澜。

网络发达的年代,那些被扭曲的真相终会大白于天下,被掩埋的枯骨也会得以安息。

同样,资讯发达的年代,人们很多时候会怀疑自己的眼睛和耳朵,模糊掉辨明是非的能力,多数时候盲目从众。

大厦将倾。不会再有拾柴之人,有的是推覆的手。

深夜,房间里亮着幽蓝的光,坐在金丝楠木书桌前的男人死死盯着面前的笔记本电脑,那些爆料和评论任他找人删急再快压得再急也堵不住悠悠众手。对家的事端一旦挑起,连水军都不需要,只要稍加引导和煽动,群众的愤怒便可以被挑唆到至高点。

男人重重盖上笔记本,无声地把脸埋进手掌里。房间里陷入黑暗,他保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连呼吸都轻的几不可闻。

片刻后外间响起脚步声和门锁打开的声音,吧嗒一声有亮光从门的缝隙里钻进来,男人仍是没动。高跟鞋有节奏的声音在外间响起,男人埋在手掌里的眉头紧紧蹙起啦,心底涌起抑制不住的厌恶和烦躁。

房间门打开了,又是吧嗒一声整个空间亮起来,桌上保持着一个姿势的男人肩膀细微抽动一下,仿佛在突如其来的亮光面前无所遁形。

来人蹬着十厘米的细高跟缓缓走到男人身边,贴着水钻的精致手指轻轻放在男人背上来回轻抚着:“阿岭,你还好么?”

秦岭用手掌在脸上重重搓两把,舒展眉心,眼底换上疲惫无奈却有感情的情绪问:“万家那边怎么样?”

灯光下秦岭那种是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略显凌乱的垂下,发间斑白,最近事情一件接一件的砸过来,他连染发都没有心思了。这么多年定期护理染黑,几乎让他忘记自己是个少白头,从小就少因这一头花白头发被人嘲笑。以前家里穷上趟理发店就得花掉他一天的伙食费,他就自己用柴刀自己给自己刮,恨不得把那些白茬子全部刮得连根都不剩。

白思甜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身体软软一斜,在秦岭坐着的真皮椅子扶手上斜斜坐着,血红闪亮的指尖滑过秦岭斑白的鬓间。她落在秦岭发间的眼神空洞又柔和,像是陷入某种沉思,又像某种怀念。

秦岭的头皮在她指尖轻触下蓦然收紧,旋即又松弛下来,他眼角的余光始终留意着白思甜手上动作。半晌,听见白思甜声调幽幽地说:“好久没看到你的白发了,还记得读书那会躲在学校后山帮你剪头发。”

秦岭没有做声,白思甜手上的动作没停,轻叹口气继续说:“你以前就喜欢留寸头,越短越好,摸上去那硬茬子扎在手心里有点疼又有点痒。”说到这里白思甜嘴边浮现出柔和的笑意。那段偷偷摸摸提心吊胆又心花怒放的日子是她再也回不去时光,是于她来说漫长人生中唯一不违心的好时光。她起身站在秦岭身侧埋下头在他发间轻轻一吻。

秦岭整个人没崩住,突然一颤,条件反射般推开白思甜脱口而出:“干什么?叫人看见影响不好。”

沉浸在回忆里的白思甜被那把推力瞬间拉回现实,她眼底残留的那点光芒熄灭了,换上不带温度的虚伪假笑柔声细语地说:“阿岭,别怕,没人知道你来这里。”

秦岭从真皮座椅里起身走到窗边,他从西裤口袋里拿出香烟点上一根,深吸两口,极力让自己多点耐心。眼见着烟慢慢变短,他贪婪的吸上最后一口,直接摁灭在窗台那盆绿萝的泥土里。

白思甜见状,缓缓从书桌上拿起烟灰缸,扭动着腰肢走过来翘着兰花指把烟蒂捡到烟缸里,再拿起窗台上的小花锹轻轻松动泥土把烟灰掩盖。

秦岭见她的举动,眉头不易察觉蹙起来,眼底的烦躁转瞬即逝。他不动声色和白思甜拉开距离,不带情绪地问:“搞定你女儿了没有,有没有和万家那小子搭上线?”

白思甜还在垂头松土,褐色的长卷发被她拨在一侧,灯光洒在她身上,给人种岁月静好的错觉,只是她指尖的猩红和水钻在灯光下闪着诡异的光。她没有抬头,依然继续手上的动作:“需要点时间,孩子大了嘛,不好管了。”她声音依然轻柔,嘴角含笑,手上松土的花铲轻轻插进泥土深处,直接铲起大片花根,她含着笑用花铲铲段相连的花根,然后食指和拇指轻轻拈起绿萝叶片,转身走几步扔进垃圾桶。

秦岭深吸口气,刻意让自己声音听上去平和冷静:“抓紧时间,现在局面瞬息万变,夜长梦多。”

白思甜踱着高跟鞋,鞋跟在地板上敲击着有节奏的声音,在这寂静的暗夜显得异常吵闹。她走到秦岭身边,和他保持三步远的距离,就这样站在秦岭面前脑袋微侧静静地看着秦岭。

秦岭起先以为她有话要说,也回望白思甜等待对方开口,等半天见白思甜始终站在那里看着他,眼神里分辨不出任何情绪,一双漆黑的眼眸没什么生气,就像个放在橱窗里精致的人偶。不得不承认,白思甜就算人已半老,细看之下眼角和唇边都有岁月的痕迹,但只要她精心打扮一下,依然是个美人。

莫名的,秦岭被她看得开始不自在,竟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这片刻的悚然过后秦岭心间升起股子无名火,他心想,他在害怕什么,怕白思甜么?要不是他,白思甜现在还在美国的精神病院住着呢,没人关心她是否正常,是死是活。看来真是最近接连的变故打击到他了,连这个一直让他拿捏在手心的女人都怕起来。

秦岭双眼微眯眼底冷光浮现,他抬手在自己后颈搓两把,正要发作时听见白思甜开口了:“阿岭,你说我们老了开个小店好么?什么也不卖,只卖白面肉包子。”她的声音清脆甜腻,像思春的少女看见心爱的情郎。

秦岭站在原地怔忡片刻,终于忍无可忍抬手一挥,暴躁地说:“你又发什么病,搞不搞得清现在的形势!”

白思甜被秦岭突然这么一吼也不急不恼,她抬手用手背撩了下头发,嘴角噙着像做了半永久的笑容:“看你,大把年纪了还老容易急,跟你开玩笑呢。”

白思甜越是表现的像个事不关己的无赖,秦岭就越是难以自控的恼羞成怒。在那一刻他无比清晰的意识到,走到今天这步,很多事很多人早已脱离他的掌控,任那老如来的五指山再厉害,终究还是有镇不住孙大圣的一天。多年摸爬滚打走过来的秦岭自然不是个徒有脾气的莽夫,他沉默片刻后走到白思甜面前,单手放在白思甜肩上,轻轻捏一把:“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了,有点燥。甜儿,你别往心里去。”

一声“甜儿”让白思甜的半永久笑容终于从脸上褪去,她眼底重新有微弱的光闪过。她站在原地没有动弹,也没有出声,只听着秦岭继续说:“等把这关熬过去我就申请调职,陪你回老家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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