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河二中不确定从哪年开始,高中完全没了音乐这门课,而体育在开始计算进高考成绩之前也成了可有可无的摆设。
高一第一学年各学科老师还没那么丧心病狂的抢占体育课,体育课渐渐演变成大家默认的休息时间。
通常体育老师就是上课铃响时出现下,吹个集合哨,挨个报数点名,就解散自由活动了。
白归宁和叶深这两人,一个文艺委员,一个体育文员,如同摆设。每次班委开会叶深倒还积极,白归宁到后来索性连参加都懒得参加。
某天下午的体育课和往常一样,三十几岁就出现秃头趋势的体育老师穿着藏青色运动裤和运动开衫,胸前挂着银色的口哨。吹响集合哨挨个报数点完名后,一声:“解散,自由活动。”喊完,同学们立刻做鸟兽散。
几个男生在体育老师带来的框里拿出篮球直奔篮球架而去。一些女生挑挑拣拣,有的选羽毛球,有的选毽子,个别几个选乒乓球各自组队去玩了。
李甜从框里拿出俩幅羽毛球拍,找了个羽毛还比较健全的球,拍拍白归宁:“找人双打去?”
白归宁看看球拍看看李甜,笑着说:“算了,别累着你们。”
李甜不明所以:“这有什么累的,体育课不就得活动活动。”
一旁经过的孙大勇探出头鬼祟接句:“跟白归宁打球三回合你不用捡球算你中头奖。”说完脚底抹油跑了。
李甜没反应过来问句:“什么意思?”
白归宁无奈地回:“意思是我不会打。”她在李甜肩上拍两下,扬扬自己手上大小厚度常年常新,封皮万年不变的“语文”书径自走了。
操场上有三四个班级同时排到体育课,有校初中部的,也有高二的。人气看上去虽然也挺高,但跟平时课间休息比起来已经清净很多。
白归宁离开操场,在学校宿舍楼前的小花园找个僻静处席地而坐。深秋下午的阳光早已褪去夏日的燥热,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风吹过来,丝毫没有冬天那种刺骨冰冷,而是凉爽中裹挟几缕桂花香。不自觉就让人心情愉快起来。
草坪已经褪去鲜绿,变得干燥发黄,脚踩在上面发出细微摩擦的声响。
白归宁翻开她的“语文书”,正看得入神,就听见身后响起细碎的脚步声。来人似乎刻意隐去动静,走得小心翼翼,在快走到白归宁身边时停下脚步,安静地站在旁边看她。
橘色暖阳透过金黄的银杏树叶,稀松洒在白归宁身上,像笼罩在温柔光晕里的一株野花,不经意间散发着让人爱恋的美好。
安和静立片刻,深吸几口气,像终于做出什么重大决定一般走上前,走到白归宁面前蹲下,伸出微微发抖的右手,递给白归宁一个黄色信封,上面放着一片口香糖,因为紧张说话的声音都微微颤抖:“给你的。”
白归宁从书里抬起双眼,秋日暖阳变换位置,落在她舒展的眉间,她笑得眼睛弯弯:“别告诉我是入团申请书。”
安和低下头,不敢看白归宁眼睛,点点头,旋即赶紧摇摇头:“不,不是。是给你的。”
白归宁看着递在眼前的黄色信封,没有任何花哨的点缀,就是最平常寄信的信封,信封两端上下角都会有红线勾出的方框,是用来填邮政编码,另一端上方还会有个较大的方框用来糊邮票,信封正中有三条红色横线,是写收寄信人地址以及收信人姓名的地方。
白归宁没伸手接,她不带表情问句:“帮谁送的?”
安和一直把手伸在白归宁书上方的位置,听见白归宁问又把手臂往前送了送,低着头说:“你看了就知道。”
白归宁依然不接信封,坐在原地挪动双脚转移位置,丢给安和一个背影,淡淡地:“不要。”
安和脱口而出:“为什么?”
白归宁冷冷淡淡:“来路不明。”
安和轻叹口气,沉默半晌,像鼓足勇气似的:“是我写的。”
白归宁没有回头,垂下来的视线始终落在书页上,从安和的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看见她阳光下的侧影,浓密纤长的眼睫根根分明,在少女粉嫩的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她面上看不出欢喜厌恶,声调也听不出情绪:“有话就说,写什么信。”
安和吞吞吐吐,黏腻的如同刚出水的鱼,他低声说:“我想和你做朋友。”
“语文”书被细白的手指轻轻翻过一页,像在十六岁男孩心上轻轻划过一道,痒痒的带着丝丝不明显的锐痛。白归宁说:“同班的不都算朋友么。”
“不是那个朋友。”安和终于像下定决心似的移到白归宁面前,直视她的双眼,少年人身上有种近乎视死如归的坚定:“我喜欢你!”
白归宁总算从那本吸引她所有目光的“语文”里抬起头,她迎上安和灼热的目光,嘴角上扬露出笑容,笑容里还带了几许不解和莫名。她笑起来眼睛下面两道不深不浅的卧蚕,给人看上去亲近又甜美的错觉:“喜欢我?”
先前还一幅视死如归模样的安和却不敢迎接白归宁的目光,像做错事的孩子垂下脑袋结结巴巴地说: “喜...喜欢...喜欢你温柔、可爱、贴心、善解人意...喜欢你...”
“对不起!我改正。”没等安和语无伦次磕磕巴巴说完,白归宁合起手中的“语文”书,站起身拍拍裤子上的灰尘,简洁又干脆的说出六个字,对着安和温柔、可爱、贴心、善解人意地笑笑。
走了。
只剩下安和站在原地,和未被接受的情书。僵住的手臂维持递出的动作,像被钉入地底的木桩,怎么都没有反应过来白归宁那句话的意思。
突然转角围墙后爆发出连串大笑,像是便秘一周的肠胃,噼里啪啦不受控制一声接着一声。
直到安和脸色由红变白,由白变青,几乎要由青变黑的时候。叶深按住自己已经开始抽痛的肚子,抹了抹笑出眼泪的眼角说:“我纯粹路过。”
她看着安和要憋出内伤的表情,好心补句:“要不我帮你转交?”
体育课下课前,体育老师再次吹响集合哨,挨个报数点名,下课铃声和老师的“解散”同时响起。
同学们又是一窝蜂散开。
叶深帮体育老师一起收拾体育用具,把随意搁在乒乓球桌上的球拍,扔在操场的篮球,卡在花坛树枝上的羽毛球一一收拾好,放回框里。
白归宁和李甜挽着手往校内小卖部方向走,碰见叶深在捞挂在花坛树枝上的羽毛球。叶深看见白归宁,伸手一把扯住白归宁的衣袖,咧着嘴笑着说:“文委,帮个忙呗。”
白归宁斜她一眼,没好气地:“我不是体委。”
叶深丝毫没放开白归宁的意思,就两根手指扯着白归宁的衣袖,死皮赖脸地说:“自古文体不分家的,帮个忙呗,好文委。”
李甜见状,热心地说:“我们帮你一起收吧。”
叶深把捞回来的羽毛球往外套口袋一揣,不等白归宁反应,直接拉着她手肘往操场跑,边跑边和李甜说:“谢啦,文委一个人就够了。”
李甜:“......”
白归宁被动的做了回雷锋,臭着张脸一言不发跟叶深一起收拾体育用具,收完还被迫和叶深一人提溜着框子一角,提溜回老师办公室。
从老师办公室出来,白归宁一路快走想甩掉叶深这个大傻叉,谁知道叶深紧追不放,硬凑上来和她挨着走。
叶深一双手插在运动服外套口袋里,挨着白归宁用手肘撞她手肘,边撞边说:“给你个好东西。”
白归宁扭头瞪叶深,看见叶深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个对折的黄色信封,眼皮立马突突直跳。
她想:什么玩意,今天是跟黄色犯冲么,走哪都能见着。突然,如遭雷击,什么意思?!难道叶深也要跟她表白!什么玩意?她俩可都是女的呀。
叶深看白归宁僵在原地,跟见了鬼一样死死盯着她手里的黄色信封,仿佛叶深拿的不是一封信,而是一颗炸药。
叶深再次用手肘撞撞她:“安和给你的,真不看看?”
白归宁气得,几乎是咬牙切齿:“叶深,你究竟有什么毛病!”
叶深还觉得自己挺委屈:“不看就不看,怎么这么凶。”
白归宁抬手“啪”一声打掉信封,扭头就走。叶深在原地愣几秒,想想还是捡起来揣回兜里。
然后,快走几步,不知廉耻地追上白归宁,嘴里叭叭叭:“你这好端端生什么气嘛,人家也没恶意的。反正你都拒绝人家了,收个信就当纪念呗。”
纪念你个鬼!
你干脆带回家,买个相框裱起来挂在墙上,每天焚香叩拜,祈祷这鬼东西保佑你成年后千万别孤独终老。
白归宁不再理睬叶深,一个劲往前走,听见叶深还在身后不停说:“你说你吧,作为朋友我有时候真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爱生气。”
白归宁在前面一个急停,追在身后的叶深直接撞上她后背,叶深索性双臂张开直接把撞上的人搂个满怀。白归宁拽着叶深手腕往旁边一扔,转身抬头冲着叶深说:“谁跟你是朋友。”
叶深满脸无辜:“不是你自己说,同班都是朋友么。”
白归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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