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归宁走进班主任办公室时,正好碰见叶深从里面出来。叶深还是那副招牌的灿烂笑容,两排大白牙在阳光的照射下都反着光。她只是看叶深一眼,话也懒得说便走了进去。
她觉得叶深不管说什么做什么,始终像第一次见面那样讨厌。
高一上半学年即将结束,眼瞅着寒假要来临。再过半学年便会进入高二,而高二是一个分水岭,每个人都要面对文理分科的选择。很多家长甚至在孩子刚进高一就开始面对文理分班的焦虑阶段,而焦虑情绪也会传染给自家孩子,在选择的时候或多或少都带着家长们强加的主观意识。
以前老听长辈说:“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事实上,步入社会之后,除非你从事专业性的数理化相关工作,不然生活中好像真没多少用处。你在面试的时候难不成跟领导演示方程式,讨论分子,化学结构?
还不如多学学说话的艺术。
现在回头想想,好像我们在很早之前,大家都认为,甚至自己也认为本该无忧无虑的年代,就已经开始站在一些分岔路路口,面对各种向左还是向右的选择。
班主任“刘一毛”坐在办公桌后面,捧着一个带盖的白瓷杯,垂着双眼拿着杯盖在杯口处一下又一下刮着,杯子里升腾而出的雾气把他的远视镜片熏得白茫茫一片。
杯盖和瓷杯摩擦发出的声音,叫白归宁浑身汗毛几乎逆起来。她实在忍无可忍,淡淡对刘一毛说句:“别刮了。”
自从期中考试结束,刘木森背地就得了“刘一毛”这么个外号。刘木森教班级物理。
其他老师在学生每次考试,一些回答和标准答案接近的时候基本上会放几分,尤其是一些在及格线边缘徘徊的同学。
刘木森不一样,他是那种学生哪怕明明回答正确,只是写了一个错别字的情况下,都会把分扣光的老师。
所以学生背后都说,亏他爹妈给他取名叫木森,就他这样的,都折腾成不毛之地了。学生仁慈,不像刘木森一样赶尽杀绝,不毛之地留一毛,就成了“刘一毛”。
叫到后来,学生都几乎忘记“刘一毛”的本名,甚至有些同学路上碰见刘木森,来不及反应还会脱口而出:“毛老师。”
刘木森倒不计较,应一声,便匆匆走开。
不过白归宁私下从来不叫刘木森外号。同样当面,也从来不叫刘木森老师。
刘木森没理会白归宁的抗议,把刚泡开还浮在上层的茶叶再次用杯盖刮到杯边,才放下杯盖,对着茶杯慢悠悠吹口气,小小啜一口才舍得把茶杯放回桌上。啜的那一小口茶水发出的声音听上去就觉得极度满足。
他看白归宁一眼,眼神有点糟心,又有点无奈。接着半句客套都没有,直截了当说:“选文科,偏科简直离谱。看你数理化的成绩,这几个老师估计都能被你气到投胎重新做人。这三门加起来大考小考几十次你就物理及格过一次。”
“对,自己考的。”白归宁回的理直气壮。
刘木森鼻子里喷口气,挖苦句:“感谢你哦,还及格一回。”
白归宁坦荡荡:“没什么,只是那章碰巧感兴趣。”
刘木森好像并不介意她那副无所谓的态度,重新端起茶杯,就着杯里冒出的腾腾白雾,噘嘴轻轻一吹,脑袋左右晃两下,又啜口茶,才抬头看白归宁,还是无奈又糟心的眼神,“你就没想着怎么把理科成绩补补?”
白归宁站在旁边低头看自己的脚尖,没回话。
刘木森啜口茶,继续说:“你看你感兴趣的还是学的进的,虽然选文科后就没有化学和物理了,那数学还是重要的,而且会考语数外三门成绩是很重要的…”
“我语文英语每次考试几乎满分。”白归宁仍然是平淡如水的语气,脸上也依然没什么表情,未等刘木森把话说完,淡定地驳一句。
刘木森刚喝到嘴里的茶水,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差点喷出来。他从茶杯里抬起头,眼神里糟心没了,变得全是无奈。他放下茶杯,几不可见地摇摇头,又几不可闻地叹口气。对白归宁挥挥右手,示意她回教室。
“学校不允许早恋。”
在白归宁走到门边,正欲踏脚出去时,刘木森没头没脑突然来一句。
白归宁没有接话,收起刚抬起来的右脚,转身双眼睁圆一些,莫名其妙地看着刘木森,脑门上冒出无数小问号,心里想,什么玩意?
“我是听说哦,”刘木森清清喉咙里的老痰,尽可能让语气显得平静:“你和我们班那个安和走的比较近。小年轻嘛,大家都理解。但现在还是要以学业为重的。”
“听谁说?”白归宁毫不畏缩,抬眼迎上刘木森的目光,瞬间,灵光一闪,“或者说,谁打的小报告!”
“小报告是没有的。”刘木森收回目光,单手拿起茶杯,想想往办公桌上一搁,整个人慵懒地朝椅背上靠去,收回拿茶杯的手,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我毕竟是你们班主任,耳聪目明还是必须的。我呢,也不是批评你,就是提醒一下你,目前现阶段,孰重孰轻要拎得清。”
“哦!?”白归宁眼神一瞬间功夫,从莫名奇妙变成凌厉,一抹不符合她实际年纪的凌厉,但是稍纵即逝:“我没有谈恋爱,至少目前没有,不是拎得清,是还没合适的人。”白归宁说完不多看刘木森的反应,转身离开办公室,径自往学校自行车棚走去。
下午放学,一部分学生三五成群结伴回家,一部分学生直奔操场或食堂。
白归宁今天没心情回家吃饭,和李甜下课约好直接去食堂。去食堂的近路经过操场也会经过学校的车棚。她今天难得没走远路,和李甜手挽着手走操场的近路,路过车棚时不自觉眼光往里瞟。
李甜正指着篮球场上隔壁班的男生问白归宁:“你看那男生像不像安和?”见白归宁没回应,扭头问她:“看什么呢?”
白归宁收回目光,随手一指回句:“那辆车颜色有够丑的。”
李甜顺着白归宁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有点不认同:“挺好看啊,荧光色,咱们古河好像买不到。”
白归宁觉得李甜审美挺清奇:“你喜欢绿色?”
李甜摇摇头:“那倒没有,就觉得挺潮。”
白归宁:“哪里潮?”
李甜语气里透着小羡慕:“这可是今年最流行的款,一辆要好几千呢。”
白归宁心想,脑子不好的人才会花好几千买这么个鬼颜色。不过有钱人的想法谁知道呢。就像有些人花个几百几千万买辆豪车,漆成芭比粉。
走到食堂门口,碰见周晓非鬼鬼祟祟猫着腰小跑过来,叶深双手插在裤兜里,棉外套敞着,嘴里吹着小调慢悠悠走在他身后。
周晓非跑两步,急吼吼回头对叶深说:“快点,人要走了。”
叶深丝毫不急,依然慢条斯理吹着小调。急的周晓非往回跑两步一把抓起叶深就跑。叶深被周晓非抓着经过白归宁身边时,还不忘扬起手臂,灿烂的对白归宁说句:“文委好。”
白归宁翻个白眼,轻声说:“神经病。”
见两人跑远,李甜不解地说:“你怎么那么看不惯叶深。”
白归宁淡淡回:“性格不合。”
李甜:“她性格挺好呀,跟谁都合得来。”
白归宁单方面地:“除了我。”
自从上次叶深和白归宁吃了回食堂,发现食堂的大排还挺好吃之后,干脆晚饭也不回家吃,天天在学校解决。
周晓非一合计,家里吃饭也无聊,他家别墅区住的比较偏,骑车来回时间其实挺紧的,学校这么有趣,索性也就天天吃食堂了。
于是两个人每天学校下午放学,有大把时间打打篮球、乒乓球,要么就单纯打发时间的犯傻。
最无聊的就是叶深每天被周晓非拖着,躲在2号教学楼楼梯转角处,谋划着怎么成功搭讪周晓非的未来“媳妇”。
尽管叶深给出了一百种方案制造相识的契机,周晓非硬是磨磨唧唧大半年也没敢迈出自己暑假里疯长的大长腿。真正是白瞎了那一八零的身长。
最终,每天一无所获。
当天晚自习下课,周晓非推着辆已经瘪胎的银色山地车,叶深骑在骚气十足被李甜夸潮爆了的荧光绿山地车上,飞快骑出校门。
她几乎是站在脚踏上,风扬起她敞开的白色棉外套。飞舞的衣摆划破夜空。经过白归宁身边,卷起一阵微风,她还手欠的在白归宁脑袋上揉一把,揉乱了少女满头黑发,发丝在掌心的触感柔软温暖,让人丝毫没法和一点就炸的主人脾气联系起来。
白归宁那句“神经病”还没骂出口,人就脚踏踩得飞快骑远了。
旁边的李甜用充满羡慕的口吻说:“原来那辆潮车是叶深的,好帅啊。”
白归宁看见哼哧哼哧推着瘪胎自行车在后面追赶的周晓非,失落地想:扎错了么?不应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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