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小雨,今年15岁,和普通高中生没什么不同——或者说,我甚至比大多数人还要普通。可我的妈妈却是个谜。
从小到大,我都只有妈妈一个人,她既不去上班,也没有朋友,好在我们有用不完的钱。我们住在市区一个高档别墅区里,隔壁就是枫林中学,那所学费贵得离谱的私立名校。孩子们每天名车接送,非富即贵,脚踩的红砖都像是铺着金粉,我也在这里读书,但我却有些格格不入,像一块褪色的拼图落在崭新的画布上。
我们的别墅位置很妙,在小区最里头,推开阳台门就能看见人工湖,像块被割开的城市瞳孔。妈妈说她选这地方是为了看星星,可我总想不通——这水泥森林里的笼子,看得见哪门子的星星?
妈妈的望远镜总蒙着灰。她每天在阳台上“观星”,像一只橱窗里的猫,眼睛却从没有凑近过镜筒。我问她在看什么,她抬着头,就像梦游一般笑笑不语。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有一片灰蒙蒙空荡荡的天空,真不明白那里到底有什么。
妈妈还是个古怪的收藏家。她从不用古董瓷器书画装饰房间,只有一架永远时间都不准的老座钟滴答走着,和满满一柜子黑黢黢的矿石。“陨石和水晶最有能量“,她总这么说,仿佛里面能孵出凤凰还是跳出猴子。那些两头尖尖的水晶石叫“发电机”,细长的冰棱柱一般的叫“激光手术刀”,一头圆一头尖的则叫“权杖”,还有的形状难以言表的则统称为“异形”。最夸张的是那些在某一个平面上有三角形蚀刻记号的晶体,叫“资料库”,据说是古文明遗留在人间的加密信息,我却怎么看也只觉得是些坑坑洼洼脏兮兮的石头。
家里墙壁上用镜框裱起来的一张发黄的照片是我唯一的安慰。照片里穿着褪色棉袄的小女孩,和我有着同样塌塌的眼皮和绒绒的卷发。妈妈说那是她小时候,可如今的她却像变了个人,白得近乎透明,特别是在阳光下还会时不时泛出云母一般的光泽,美得不近人情。
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了,把书包里的东西扔了一地,在地上左右翻滚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嚷着要妈妈解释,为什么我长成这个样子?为什么我一点都不像她?
妈妈就从她房间里拿出了这张照片。我抓着照片看了很久,里面黑黑瘦小的女孩确实跟我现在很像。
“可妈妈现在你为什么变美了?”
“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小雨,你以后不能这样胡闹了,妈妈跟你说过很多次了,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只有当你成熟冷静后,才会变美……”
这是我从小到大听过最荒唐的谎言,可为什么从妈妈嘴里说出来却又总是那么让人信服。我点点头,虽然心里还是很疑惑可我却什么都不想问了。每次只要被妈妈搂在怀里,闻着她身上恬淡的气味,我就能瞬间安静下来,好似天塌了也没什么关系。
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妈妈会揉搓着我的小圆脸,念念叨叨我是她最爱的宝宝,宝宝最可爱,宝宝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宝宝,哼着一些不着调的曲子……她的手指像羽毛扫过肌肤,我总在迷迷糊糊间,看见天花板上的吊灯变成旋转木马,载着我穿越云层,旋转跳跃,梦里星光点点,连成一幅幅光怪陆离的图形。
七月的阳光像给枫林中学的新篮球场浇了一盆热水。我抱着一摞从图书馆借来的旧书穿过球场,书脊硌得胸口发疼。女生们聚在球场边,她们的香水味甜得发腻,笑声混着香气还揉着此起彼伏的惊叹。
“是那个刚来的转学生!”
“听说他转学考试每门满分!”
“快看他的锁骨……”
篮球砸地的闷响突然逼近。抬头时,近在咫尺的一个红色的身影已经跃起,阳光给他的轮廓镀了层金边。球衣下摆掀起时,露出几块光滑的小腹腹肌。球入网的瞬间,场边的尖叫声让我的耳膜嗡嗡作响。
这时我的帆布鞋是踩到了什么,我脚一滑怀里的书好似突然有了生命,争先恐后地挣脱我的怀抱。《罪与罚》最先落地,《呼啸山庄》则摊开倒扣在地上像只摔死的鸟。
众人目光下,我局促地蹲下身。薄荷与雪松交织的气息笼罩而来,陆鸣,那个全校最耀眼的转校生,身着23号红色球衣,单膝跪下。他鬓边发丝轻晃,额上汗珠闪烁,逆着光,我看不清他的五官,却清楚地知道是他。
“谢谢。”我的声音比想象的要沙哑。
他没回答,将书递给我时,手指修长骨节突出。我刚站起身,篮球突然赢面呼啸而来。我下意识地侧身两步,身体轻盈地后仰,与地面形成一个斜斜的弧度,好似被丝线牵引着。手顺势抓住他的手臂,那皮肤凉凉的、滑滑的,不像刚运动过的人。
篮球擦着我的脸飞过,书又掉了,却在半空中被陆鸣稳稳接住,《遥远星空的秘密》。
我尴尬的把我的手迅疾的从他身上撤开,又结结巴巴地道了声谢,转身就走。我没注意到他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手无意识地揉了揉刚才被我抓住的胳膊,那里泛起一片浅红。
“你的兴趣挺特别。”他的声音追着我的背影从身后传来,带着阳光的味道。我的脸有些发热,心也扑通扑通的跳。
远处传来一声“哼”的跺脚声,一个穿粉色卫衣的女生,被一群叽叽喳喳的女生围着,正用鞋尖使劲碾着一块口香糖,眼睛里全是不友好的刀子。
哎,真是人红是非多呀。
回到座位上时,我的同桌小美,也是我唯一的朋友,用手肘碰了碰我不怀好意的笑着,“我刚看见校草帮你捡书了。”
“那又如何?他还能记得我了?”
“或许不会记得你,但是也许会忘记你……”
我有些心烦,不想理她。只听她自顾自的说道,“你要是有你妈妈一半的美貌……”,我转头瞪着她,她很识趣的闭了嘴。
“对了,你看见学校门口公告栏贴的海报了吗?这周六在天文馆有一个周末夏令营活动,特别有趣!我们一起去吧!”
周六,我突然想起这周末妈妈又不在家。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消失一阵,短则三天,长则十天半月,甚至有一次她整整消失了一个月。这次,她说是要去海外参加苏富比的拍卖会,据说在上面拍下展品再转手倒卖,能赚一笔可观的钱。
小美眼巴巴地望着我,等待我的答复。我沉默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那好吧,正好家里没人。参加完夏令营,你还可以去我家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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