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厚重的红木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只有金属座钟的滴答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徐莉站在父亲巨大的檀木办公桌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沿的雕花。南极考察队明天就要出发了，她的行囊还没有收拾完毕，她不明白父亲这时候为什么找她过来。

“莉莉，坐。“徐正辉的声音像他手中的雪茄一样低沉醇厚。他指了指对面的真皮沙发，自己却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女儿。窗外，徐氏生物科技园区的灯光在夜色中闪烁如星辰。

徐莉坐下时，沙发发出轻微的吱呀声。“爸，什么事呀？我明天……“

徐正辉转过身，烟雾在他脸前缭绕，模糊了他的表情。“这次南极之行，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徐莉微微前倾身体。父亲很少用这种语气说话，那意味着事情非同寻常。

“找机会单独把艾小雨带到指定区域。“徐正辉弹了弹烟灰，“一个废弃的气象站，坐标我会发到你终端上。“

徐莉的眉头皱了起来。“为什么？我不喜欢她……“

“她的体质很特殊。“徐正辉走近几步，雪茄的红光在昏暗的书房里忽明忽暗，“公司需要她来做一些实验。“

“什么实验？“徐莉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好奇的睁大了双眼。

“这不重要。“徐正辉摆摆手，“反正你也不想她总出现在陆鸣身边，不是吗？“

徐莉的嘴角抽动了一下。确实，陆鸣似乎总是有意无意的关注她。想到这里，她咬住了下唇。

“我可以帮你这个忙。“她最终说道，“但陆鸣如果发现——“

“绝对不能让他知道！“徐正辉突然厉声打断，雪茄被他按灭在水晶烟灰缸里，发出刺耳的嘶声。他俯身撑在桌面上，双眼在阴影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陆鸣，他跟我们不是一条心！他是天眼局的特务。“

“什么？“徐莉猛地站起来，沙发被她撞得向后滑去，“这不可能！“

徐正辉直起身，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数据板，手指在上面快速滑动。“昨天上午八点十七分，他单独出现在天文馆，停留五十六分钟。“他将数据板转向女儿，“天文馆是天眼局的据点之一，这点我很确定。“

屏幕上，陆鸣的身影清晰地出现在天文馆的监控画面中。徐莉的手指颤抖着触碰屏幕，放大那张熟悉的脸。陆鸣的表情严肃而专注，完全不像平时对她展露的温和笑容。

“他...他去那里干什么？“徐莉的声音细若蚊鸣。

“总之不会是参观游玩。“徐正辉冷笑一声，“天眼局一直对我们的克隆技术虎视眈眈。我们徐氏集团在这个领域是全球顶尖的！“

徐莉摇头，长发在脸颊边晃动。“不，陆鸣不会背叛我。我们在一起两年了，他——“

“如果他父母是被我害死的呢？“徐正辉平静地打断她。

这句话像一把冰刀刺入徐莉的心脏。她瞪大眼睛，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来。

“十五年前那场实验室爆炸，车祸，都不是意外。“徐正辉的声音异常冷漠，“总之，他们不得不被处理掉。“

“你...杀了他的父母……杀了陆鸣的父母……陆鸣哥哥……“徐莉的声音支离破碎，双腿一软跌坐回沙发上。

徐正辉绕过桌子，在女儿面前蹲下，握住她冰冷的手。“莉莉，商业竞争就是这样残酷。“

徐莉猛地抽回手，眼中噙满泪水。“为什么……我不能没有他……爸爸……“

“他永远不会真正爱你，莉莉。“徐正辉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爱情怎么敌得过血仇。“

徐莉的眼泪终于落下，砸在手背上晕开一片水渍。她想起陆鸣偶尔望向远方时眼中的阴郁，想起他求婚时的犹豫，想起他看小雨时的那种眼神……一切突然有了可怕的解释。

“在南极，如果他试图阻止你...“徐正辉的声音渐渐变冷，“除掉他。“

徐莉抬起头，泪眼朦胧中看到父亲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她倒吸一口冷气，“你要我...杀了他？“

“必要时。“徐正辉点头。

“不！“徐莉尖叫着站起来，“这绝不可以！！“

徐正辉叹了口气，从金属箱中取出一支蓝色试管，在灯光下轻轻摇晃。“知道这是什么吗？陆鸣完整的基因备份。“

徐莉困惑地盯着那管液体，心跳如鼓。

“我可以给你一个全新的陆鸣。“徐正辉的声音突然变得蛊惑，“一个眼里、心里都只有你的陆鸣。没有过去的记忆，没有天眼局的使命，只有对你纯粹的爱。你，和徐氏集团，就是他的全世界。如何？“

徐莉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克隆技术已经成熟，莉莉。“徐正辉走近一步，“想象一下，一个完全属于你的陆鸣，基因中植入了忠诚因子，永远不会背叛你，永远不会多看别的女人一眼。“

徐莉的脑海中浮现出画面：陆鸣温柔地对她微笑，眼中再无阴霾；陆鸣牵起她的手承诺永远；陆鸣在婚礼上为她戴上戒指...而真正的陆鸣，那个可能恨着她父亲的陆鸣，永远不会给她这些。

“他会...完全听我的？“徐莉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就像训练有素的宠物。“徐正辉微笑，“只要你帮我得到小雨，我就能给你一个完美的爱人。“

徐莉转身走向落地窗，望着远处闪烁的灯光。黑夜即将来临，晦暗的天空中没有一丝云朵。她想起陆鸣曾说过喜欢星光，说那是世界上最美的光。但那束光从未为她而亮。

“如果...如果陆鸣不干涉呢？“她背对着父亲问道。

“那么真正的陆鸣可以活着。“徐正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但你真的想要一个随时可能背叛你的男人吗？“

徐莉闭上眼睛，泪水再次滑落。她想起小雨看陆鸣时崇拜的眼神，想起陆鸣温柔的双手捧起别人的脸...嫉妒的毒蛇在她心中收紧。

“我需要做什么？“她转过身，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眼中闪烁着新的决心。

徐正辉满意地笑了。“确保小雨单独到达指定地点。如果陆鸣干涉...“他耸耸肩，“决定权在你手上。“说着，推给她一个小盒子，“里面有一些高科技的手段，有详细的使用说明，或许你用得到。”

徐莉深吸一口气，接过那盒子。她走向茶几拿起那支蓝色试管摸了摸。液体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芒，仿佛有生命般微微荡漾。

“你会得到小雨。“她轻声说，“而我会得到我应得的爱。“

徐正辉大笑起来，拍了拍女儿的肩膀。“这才是我徐正辉的女儿！南极的极光会很美，莉莉，特别是为你而亮的时候。“

徐莉没有笑。窗外，死寂的夜空一颗流星划过，像极了坠落的烟火，那转瞬即逝的尾焰照亮了她决绝的面容。

台灯昏黄的光像一层脆弱的纱，笼罩着陆鸣的轮廓。他独自坐在书桌前，摊开掌心——那枚十字星耳钉静静躺着，银色的冷光刺进眼底，像一根细小的针，扎在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自从父母过世后，这座空荡荡的房间里就只有他一人了，今夜，他似乎被从未有过的孤独和无力感淹没。金属耳钉从未被取下来过，此刻被紧紧握在手里，边缘硌得掌心生疼，他却攥得更紧。仿佛只要用力些，就能从这小小的物件里榨出一点父母的温度。可耳钉只是沉默地发烫，像一块烧红的烙铁，在他皮肤上刻下无形的印记。

（记忆闪回）

——父亲握着他的手，教他辨认星座时，指腹的薄茧摩挲过他的虎口；

——母亲在他发烧的夜里，用浸了薄荷水的棉球擦拭他耳垂，眼里全是温柔。

那些曾经无数次支撑着他走下去的片段，此刻却成了最锋利的刀。

“实验体23号。”无声的泪，滴落。

林月的声音突然在脑海中炸开，他猛地闭眼，可那些字句仍如毒蛇般缠绕上来：

“你只是个成功的实验品。”

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他咬紧牙关，硬生生咽了回去。原来那些曾让他安心的回忆，全是虚假的表演吗？父亲深夜实验室的灯光，母亲藏起的针剂，他们争执时压低的声音……一切都有了解释。

——他们看着他时，看到的究竟是他们的儿子“陆鸣”，还是“二十三号”？

——那些拥抱和微笑，是给一个孩子的爱，还是对实验成果的欣慰？

桌上的玻璃杯突然跌落，水渍在木纹地板上蔓延成扭曲的河流。碎玻璃片上，折射出无数个破碎的自己。

混乱中，脑海里却浮现出小雨的脸。

——天文馆里，她踮着脚触碰陨石时，天真而无畏的表情，睫毛在脸颊投下细碎的阴影；

——星光下她转头对他笑，瞳孔里盛着整个银河的星光，好似将他的心也一并盛了去；

那么干净的眼神，那么羞赧的躲闪，天真中带着坚定。

可她现在成了什么？织女星后裔？外星混血人？三方势力争夺的钥匙，或许，一个比她更孤独的异类吧。

“深蓝的太空，

何曾听得见它们对话？

沉默中，

微光里，

它们深深的互相颂赞了。“

“但若你随流星飞去，

宇宙的孤寂里，

可会怀念大地的温度？”

“万顷的颤动一

深黑的岛边，

月儿上来了，

生之源，死之所！”

那一晚的梦里，冰心的《繁星》里的诗句，漫天的吟诵着，这些妈妈生前喜欢的句子呵，一遍，又一遍，如海浪拍击磐石，如浪花飞溅岸边，拍打着陆鸣的心。而梦里那一阵阵的呼唤，又是谁？又有谁，能领着他走出黑暗，走向黎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