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投壶

骆星一到阅览室,裘柯就迫不及待地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朝她抱怨:“你干嘛去了,怎么这么久……”

说着打开烟盒,发现不对劲。

他记得明明是盒新的,没动过。

“你偷我烟了?”他问骆星。

骆星:“我又不抽。”

“那怎么少了一根?”

“不知道啊。”

听骆星这么说,裘柯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记错了,也不再纠结,拆了桶泡面去饮水机前接热水。

自打进山以后,连泡面都变得美味起来。

书架后有张红木沙发,临近支开的木窗,窗沿上放了两盆清幽的兰花。江家显横躺在沙发里,双脚搭在扶手上晃荡,举着手机玩游戏,骆星过来,他也没个正眼瞧她,嫌她慢,还挂他电话。

骆星看了看江家显,把他要的那桶番茄味泡面扔给裘柯,“你帮他一块儿泡了吧。”

“你干嘛去啊?”裘柯问。

“能干嘛,继续盯人呗。”

“不至于看这么紧吧?男票都没这么盯的。”

现在裘柯也知道有江云宪这一号人物了,说话时不由去看江家显脸色。

骆星摆摆手再见,“我拿了钱的,事情当然要办好。”

听见这话,沙发上的雇主终于耐不住,腰腹使力从沙发上坐起,没忍住留人:“5V5竞技场,就差你了……”

可惜骆星走太快根本没听见他说话,江家显看着消失的背影暗骂了一句“艹”。

她尽职尽责替他办事,他却莫名感觉到憋屈。

裘柯吸溜吸溜吃面,说就差两罐啤酒。

“要不改天再让文思过来一趟送点东西?”他提议。

江家显冷笑,“天天使唤人跑腿使唤惯了?”全然忘了自己是怎么使唤人的。

裘柯心里骂他双标,但也听出他语气不快,嘿嘿笑两声掠过不再提,不去撞枪口。

江家显始终臭着一张脸,伸手将面前的窗户往外打得更开,不管几只蛾子飞扑进来。对面小楼飞檐翘角隐没在夜色中,他侧耳,偶尔能听见远处一两声武术汇演的动静。

手机震了下,耳机里传来文思的催促:“大少爷,下局什么时候开,游戏还玩不玩了?

“不玩我直播卖货去了。”

状似抱怨的话,又带着隐秘的亲昵语气。

江家显:“不开了。”

文思那边安静片刻,尔后笑着试探问:“临时有事?”

江家显没事,但也不想再开游戏局,退了YY房间。他双手插兜就走,裘柯纳闷地喊:“面还没吃!”

江家显头也不回。

裘柯一人轻轻松松干完两桶泡面,倒回沙发里,双腿交叉搁在木茶几上。布艺典藏版的线装《水经注》用来垫脚,小纨绔还嫌硌脚踝,满室书香被泡面味儿侵占,他擦了把嘴,给王宁甫发消息。

“宁哥,江二的八卦听不听?”

王宁甫过了会儿才回:“他跟文思好了?”

“那倒不是,是别的,更有意思。”

裘柯父亲搞餐饮发家,母亲与王家还能攀扯上一星半点的亲戚关系,这群人里他跟王宁甫走得更近,有什么都喜欢跟他说一嘴。

“小厘山上来了个人,江家的,可能是江二的弟弟,当然也可能是哥哥哈,反正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弟没错。”

豪门私生子的事不稀奇,王宁甫见得多了。裘柯又说他们打架的事,王宁甫这才提起点兴趣,问谁打赢了。

“看不出,脸上都挂彩了,江二不肯详细说,我问多了他要翻脸的。”

“阿星也参与了。”裘柯又说。

王宁甫的兴趣又多了两分:“那是稀奇。”

“对吧,她平时挺能忍的,一般不跟人起冲突。”裘柯说,“说不定是为了给江二出气,表忠心呢。”

“宁哥,你到底什么时候进山啊?”

“过来多带点吃的,这边食堂吃的全是绿色健康食品,我都要被净化了……”

*

替国学馆拍摄宣传片的团队第二天还有拍摄任务,夜里宿在山上。

骆星入睡前趴在枕头上看书法老师推荐的字帖,外面时不时响起一些模糊的动静。

过了会儿,摄影团队里的一个女生来敲门,披着湿漉漉的头发要借吹风机。

女生看上去也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圆脸更加显小,有点话痨,还吹风机的时候给骆星抓了把蓝莓奶酪干,向她打听山里好不好玩,又问参加暑假班有什么要求,多少钱,她弟弟也想过来体验。

“在山脚下看见半山腰有座道观,好像在你们国学馆附近?好奇怪,进山又没看见了。”

两人吃着奶酪干闲聊。

“离得不远,从馆东门出去,沿着盘山公路一直往上走,半小时能到。”

“不能抄小路吗?”

“小路也有,不过外地人不熟悉,岔路口多,容易迷路。”

女生回忆傍晚路过看到的景色,“山脚那条大河叫什么?”

“小葵花河。”

“小厘山和小葵花河,好有意思。”

骆星告诉她:“下山的小路都通向小葵花河,要过河必须坐船,否则就只能走盘山公路。”

女生惊讶:“那艘停在岸边的乌篷船?”

“对。”

“看着好旧,我还以为是废弃的。”

“确实年代挺久远的,船夫以前是开茶馆的,茶馆倒闭了之后他回乡摆渡,赚不了几个钱,好在政府每月有补贴。”

女生没想到骆星知道这么多,“你对这边很熟悉呀。”

骆星笑笑:“毕竟做功课了的。”

拍摄团队的人第二天在食堂吃过午饭才离开,借吹风机的女生走前又给了骆星一包水果糖。

骆星分给周边同学,依次发过去,剩下江云宪。她看他一眼,收回了手里的糖。

江云宪枕着手臂趴在桌上闭眼假寐,毫无察觉。

大家拖拖拉拉走了,去宿舍午休,骆星留在书法室临帖。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她和江云宪。

午后炎热,窗外树荫浓郁,蝉鸣聒噪不已。

就这么相安无事地待了一个中午。

下午到点去上陶艺课,两人一前一后,还是同路,连一个眼神的交集也无。

江云宪像光明正大地给她观察,方便她写观察日志。

昨晚讥诮的冷笑还响在耳边,类似的话这几年骆星在学校也没少听,只要她常在江家显身边出没,便少不了风言风语:

“她怎么老跟着江家显?”

“不会是人女朋友吧?”

“怎么可能,跑腿的狗罢了。”

听多了,耳朵对流言免疫,骆星没那么在意了,该干嘛干嘛。

今天陶艺老师明显状态不对,黑眼圈严重,精神萎靡不振,刚上课就一连接了好几个电话,后面直接说自己有点家务事要处理,让他们玩投壶。

说着随手从柜子里拿了个圆肚敞口瓶。

羽毛箭也有现成的。

不少人是头一回玩投壶,都兴致高昂,跃跃欲试。

而骆星只觉得那只摆在前方空地上的丑瓶子格外眼熟。

教室储物柜里累积了一堆瓶瓶罐罐,造型千奇百怪,个人风格鲜明,是以前在这里上过课的学生留下的作品。

骆星去年就选了陶艺,上过这门课。她上前拿起瓶子看了眼,确实是自己当初做的那只,瓶底有个小小的标记,刻了颗星星。

大家开始自发排队玩投壶,十根羽毛箭,能中一两支就算厉害。

骆星也试了试,比想象中难,力道不好掌控,投掷出去的箭不听使唤。

等这阵新鲜劲儿过了,不少人直接开溜,也有的留下继续揉泥拉胚,自己玩自己的。

排队投壶的人越来越少。

最后剩下江云宪一个,坚持不懈。

骆星坐在不远处听人聊八卦,余光里都是江云宪,看他不断投出羽毛箭。

从一支不中,到慢慢调整站姿,调整手上的控制力度和角度,投掷进瓶的几率越来越高。

门边唠嗑的两个同学也被这一幕吸引了注意,不自觉说话声音变小了。

所有目光都落在那道投壶的背影上。

江云宪身影稍向前倾,手上动作弧度不大,却听“噔”地一声,金属箭头磕在瓶身上。

一声。

两声。

完全失了先前的准头,全都不中。

骆星有种直觉,他故意的,箭头全磕在一个地方。

最后一根羽毛箭,江云宪抬起手臂,亚麻衣料下绷起薄薄的肌肉线条,随着动作回落,瓶身被过重的力道冲击,倒了。

羽毛箭飞出陶艺室的大门,砸在走廊的莲花柱础上。

离得最近的一个女生蹲下去查看,那瓶子本就潦草粗糙,受力猛然跌到坚硬的地砖上,裂了好几条缝。

江云宪从外面捡回羽毛箭,垂眸看了眼瓶身上的裂纹。

“碎了。”女生惋惜地说。

江云宪把十根羽毛箭放回原来的位置,声音漠然不在意:“扔了吧。”

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抓起破裂的瓶身,毫不犹豫,把它扔进黑色的垃圾袋里。

骆星卸了背脊的力道,有些懒散地靠着墙壁,若无其事地收回自己的目光。

扔了就扔了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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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投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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