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念从没想过自己还能有被别人照顾的一天。
无、微、不、至。
她无奈地看向给自己穿鞋的严冽:“我只是没了灵力,又不是手断了。”
严冽不理她,抬头问:“鞋带勒吗?”
“……刚好。”
严冽满意点头,把人扶在桌边:“早饭,都是你爱吃的,多吃点。”
时念看着满满当当一桌子早点:“我能吃得完?”
“以前没胃口,那是因为你是神族,现在得多吃点,人族身体跟神族有本质区别。”
严冽给她夹了两个包子,一根油条,“来,多吃点。”
时念看着满桌子菜,突然问道:“有红烧肉吗?”
严冽顿了顿:“大早上吃这么油腻对身体不好,中午再给你做。”
时念垂下眼,默默吃饭了。
要是现在问芳姨的事,他们肯定会帮忙把人从那个世界带回来。可偏偏就差在“那个世界”。
已经回来了,就更不能强行干涉别人的命运。
时念夹了个虾饺,里面有个鲜嫩多汁的虾仁。
好吃。
但哪一样都没有那晚的红烧肉好吃。
之后的每天,一到饭点,严冽总会定时提着饭盒过来,时念当神族当了一百二十五年,终于也过上了一日三餐的生活。
她捧着饭盒,夹了块红烧肉,先给严冽,再塞一块自己吃。
眼前是已经停止走动的时斋凝钟,她们尝试将那块补天石镶嵌进去,还是无济于事。
凝钟就像是被抽干了灵魂,一动不动,挂在空中,宛如一样镇守时斋石碑的冥器。
好在凝钟另有两个分身,衡越山和罗昆海的都完好无损,人族的时间不会受到影响,只是天体运转会过快或慢。
时念只能把这奇怪的现象归咎于自己失去了灵力,斋主和凝钟一脉相承,任何一方受到影响,另一方也会被影响。
两人并肩坐在台阶上,巨大的凝钟就在她们头顶。
时念吃完饭,严冽将她手中的饭盒大致擦干净,装进大盒子里。
“我刚刚回来,遇见了一个我不认识的人。”严冽顿了顿,“她好像对我有敌意。”
严冽来时斋这么久,还有不认识的神族?时念心中有数,笑着问:“然后呢?”
严冽不太明白:“她一眼就认出了我,打量我一圈,很拽地警告我,必须信守承诺,否则便要我好看。”
时念笑:“信守什么承诺?”
“应该是之前说的,我以后都不会离你太远?被连音她们说出去了。”
时念只是笑。
心爱之人,无须许长生。
对于相爱的人族和神族来说,谈论起寿命和生命,是一件极其残酷的事情。
神族寿命无穷尽,时念灵力恢复后,飞升万古神十分轻松。但人族寿命实在短暂。
在神族以万年为单位的寿命中,人族只占了她们的千万分之一。
人生短暂,时光更短暂。
见严冽有些不好意思,时念解答:“小影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她这次回来是受了情伤,对所有男人都有敌意,要怪,就怪你生的性别不好。”
严冽手撑在身后,仰着身子笑。
说话间,有颗栗子砸在严冽的后脑勺上,他皱眉回头,看到来人立刻起身行礼:“孟婆。”
佛桑坐在树上,双脚晃着,手中拿着瓶酒,朝两人遥遥举杯:“恭喜阿念回来,也恭喜严队,愿望成真。”
时念笑了笑:“那不还是托您的福?”
“哎,可别——”佛桑皱起眉,“这种话还是收回去得好,冥府那帮鬼整日在我耳边拍马屁,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说完,佛桑从树上跳下来,看向严冽,“严队,我有些话要我的阿念——单独说。”
严冽点头,回避了。
佛桑端着个很好看的酒壶,微微抬手,设了道结界。
“我把芳姨接到桑陵了,由京珺安顿,你可以放心。”
时念一怔,轻松地笑了起来:“谢谢你。”
“不客气,我说过,你是被选中的人,有开挂的特权。”佛桑端着酒杯,在时念面前站好,“芳姨用了你的血,身体早不是常人了,接来桑陵也是对她的保护,职责之内,不必记挂。”
看出佛桑还有话说,时念并未多言,只是静静看着她。
佛桑将杯中酒倒出来,递给时念。
时念看着杯中五颜六色宛如水彩的奇怪液体,疑惑抬头。
看出时念嫌弃的眼神,佛桑没好气地说:“忘!川!水!”
“怪我好心亲自取水亲自加工给你送来助你恢复灵力,你就这么对我!”
时念一喜:“恢复灵力?!”
佛桑抱臂,说道:“我说了,你是被选中的人,有开挂的特权。”
时念想也不想,一口饮尽。
佛桑定定看了她几秒,嗤笑道:“你都不问问有什么副作用?”
时念歪了下头:“副作用和赵知行,好像后者比较重要。”
佛桑点头:“嗯……行,事业脑养事业脑,很好。”
一杯忘川水下肚,时念立刻觉得周身灵力充盈,她抬手结阵,阵法在头顶凝成一张清晰的大网。
时念惊奇地看着这一切。
佛桑笑:“当人类太久,不适应了吧?”
“我只是……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厉害。”时念低头看着双手,“原来,我真是传统意义上的强。”
“当然,我们是不会选错人的。”
任务完成,佛桑功成身退,临走前,她把时念松散的裙子腰带系好,对上她眼睛,“阿念,千万保重。”
“还有我上次问你的问题,”佛桑顿了顿,“你知道答案了吗?”
时念笑笑:“我知道了。”
她朝佛桑伸出手,盈盈一笑,“若是允许的话,把忘川水都留给我吧。”
-
时念灵力恢复,整个时斋上下欢腾,可凝钟依旧没有苏醒的意思。与此同时,南芷那边传来消息,说本族山洞中闪着骇人的光芒。
时念结阵去寻。
果然,赵知行唤醒了那个假凝钟。
一众人忧心忡忡,时念倒是一点都不着急,笑吟吟地给众人倒满酒。
饮尽,时念放下杯子,朝众人神行礼:“诸位,决战就在今日了。”
“为时斋生死,我之荣幸。”
尉迟家的水脉早已被抽了出来,有三小姐坐镇,一旦焰谷岩浆涌出,水脉即刻会护住整个桑陵。
时念带着一行人前往本族山洞。
再见南芷,恍如隔世。
她抱了抱南芷,笑道:
“辛苦你,看了他这么久。”
南芷眼中尽是杀意:“赵知行,我来杀。”
“好。”
有时念在,本族的阵法根本不堪一击,阵法被破,白仆影卫涌入山洞中,周围还有无数守护兽静候,以备不时之需。
一切准备做足。
时念缓缓走入,终于来到本族山洞的中央,头顶就是巨大的假凝钟。
不知赵知行用了什么办法,这假凝钟不仅能正常行走,还真能控制时间。
池树左右看了看:“赵知行不在,原局也不在,这不会是个局吧?”
连音握紧手中的剑:“是局便破局,今日一定要宰了赵知行!”
一行人刚站上中间的圆形地砖,除去他们所站位置,四周开始塌陷,严冽扶住时念的胳膊,帮她稳住身形,下一秒,赵知行的声音响起:“阿念,又见面了。”
时念抬手,唤出弯刀。
赵知行手中拽着个黑色布袋子一角,剩下的部分拖着地,看不清里面是什么。
他突然笑了笑,将手中袋子猛地甩向时念!
时念刚要凝聚灵力去接,脚下的土地却开始剧烈晃动。
艾福脚下一滑,直直从仅有的地面掉了下去!
背后被热气裹挟,艾福连灵力都无法凝聚,绝望之际,从上方落下个鞭子缠住他的腰,再一用力,将他拉了上来。
艾福跪在地上,后背的衣服都被火焰燎破,后脖颈还破了皮,有血渗出。
他没抬头,却也知道是京珺出手救了他。
“谢谢。”他拿匕首狠狠刺入地面稳住身形,抬头看向时念的背影。
她一向稳当,就像现在,她一把接住赵知行丢过来的黑色布袋,还未打开,身边刚伸出手的严冽已被一道藤蔓缠住全身,紧紧绑在悬空的石壁上。
时念甚至都没来得及出手。
她松开手,毫不掩饰自己足以将对面那人压到下跪的神气,冷冷看向赵知行:“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赵知行笑了,他表情很是轻松,“自然是让你亲眼瞧瞧,楔族的凝钟如何运行。”
他朝假凝钟注入灵力,下方钟摆摇晃,发出整点的报时。
整整十二下。
严冽此时无恙,时念垂眼,看了眼地上的袋子。
“怎么了,时斋斋主也有懦弱的时候?”赵知行拍手点头,“好啊,好。我也算是自古第一人。”
“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时念,不打开来看看么?”
脚下已经恢复平静,时念静静站着,不说话。
赵知行挑着眉,语气是长辈对晚辈的安慰教诲:“怎么了阿念?快打开看看啊。”
时念还是没动。
身后的池树走上前,先是轻轻拍了下时念的肩,蹲下将时念脚边的布袋打开。
袋口一张,浓重的血腥气弥漫在众人鼻尖,时念闭上眼,握紧手中的刀柄。
池树看了一眼,立刻将袋口封上,他将袋子封在随身的锦囊中,胸口忍不住剧烈起伏:“赵知行!你也配成神?!”
赵知行仰起头哈哈大笑,说道:“我惩治手下,有问题?”
他赤着脚,踩在和时念对立的岩石边缘,下方就是灼灼焰谷之火。
“他为你通风报信,为你大开后门,亏得我还一直教导他,从时斋地牢出来后,还是我救的他……结果全是假的。”
“小猴子啊,令我心痛,既如此,他也应该受到应有的惩罚。可我想了想,既与你交好,他必然还是时斋中人,你看——”
赵知行手指向假凝钟,“提供楔族凝钟行走的动力,不正是罗昆神的心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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