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大危机,史无前例的大危机。

绯枝深吸一口气,他躲着另外三个人,是觉得他们三个会把自己弄死。

但躲着缔琉俟,是觉得自己容易被追问到抓狂。

登灵阁的圣子是个淡漠到冷血的人,修仙界绝大多数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缔琉俟从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出现冷漠以外的表现,不论面对多么惨烈悲痛的事情,他永远都是目下无尘。

但这如何能怨他,这位圣子已经被登灵阁那些严苛到灭绝人性的森规戒律彻底磨灭了做一个正常人的可能。

不能笑,不能哭,不能怒,不能有一切渴望。

第一次遇见缔琉俟是在六年前,师尊带队宗门弟子去登灵阁交流学习,缔琉俟就跟在登灵阁的那位阁主身旁。

据说,缔琉俟年幼时家族惨遭灭门,是阁主救下他。

所以不论登灵阁对圣子的要求究竟有多扭曲,缔琉俟都承受了下来,最终变作这般模样。

绯枝看缔琉俟就跟看一个华贵的人偶似的,高贵,但是了无生气。

内在被抹杀,只剩天赋绝世的躯壳,成为登灵阁的门面。

自由交流时,他出其不意掀开对方遮面绸缎,往缔琉俟嘴里塞了颗师尊给他买的糖霜山楂——一包里面最酸的那颗。

缔琉俟想来是从未吃过这样的人间吃食,被酸得绸缎下的神情终于有了少许变化。

下一刻,还没来得及得意的绯枝就被对方提溜到登灵阁阁主那边去了。

还是师尊眼疾手快把弱小无助的他抢救回来的。

打那以后,他找着机会就溜去找缔琉俟,不为别的,脑子里的呢喃快把他催疯了。

前前后后花了三年的时间,他才跟缔琉俟彻底混熟。

比落玉衡跟奕戈加起来花的时间都长。

如果能够努力凿穿那特意打造的虚假外壳,探知内里,就会发现缔琉俟其实挺好相处的。

就是脑子有些呆,思考方式跟常人不太一样,还特别爱问问题。

比方说,同别人打招呼说早,会得到同样的回应。

而缔琉俟会问:“为什么早?”“什么意思?”“为什么不是清晨?”

仿若一只被囚禁太久的小鸟,终于接触到那么一丝微弱的自由,对外边世界的好奇再也无法遏制。

挺好玩的性子,绯枝贱贱的性格就喜欢逗缔琉俟这个呆瓜玩。

对方还不像落玉衡,惹急眼了会咬他,安全多了。

只不过这一次......只能说玩脱了。

当时的原因说来并不复杂,无非是呢喃指示他去四人身上取一些重要之物,然后融入玉石。

落玉衡的逆鳞,奕戈的心头血,封祭月的灵骨,缔琉俟的情魄。

能触动情魄的方法很多,但色.欲是最简单的,同时还能让登灵阁的问仙仪式因为圣子的破戒而延后。

他借口有好玩的画本子要跟对方一起看,缔琉俟对他毫无防备,吸入了画本子中洒的催.情.药,还喝下他掺了大量药的水。

双管齐下,就算是最禁欲的人也要失控。

“为什么要给我下催.情.药?”

缔琉俟又问了一遍。

绯枝很确定,要是他不回答 对方能一直这么问下去。

“我说是因为好玩,冕下信吗?”

“为什么好玩?”

“就是......就是好奇你吃了那药会是什么样子。”

好恶毒的话,绯枝自己都想给自己一拳。

“为什么好奇?”

有完没有了,你这种问法就算是问到我死都问不完!

缔琉俟突然看向地上的钟宏舫,视线停留在脐下三寸处。

绯枝疑惑的跟着看过去。

啧,竖着的,辣眼睛。

“你想跟我行.房.事?”缔琉俟指向钟宏舫,“像他那样?”

绯枝一激灵,不要面无表情用你那张不食人间烟火的脸说这种下流的话啊!

下意识想挪远点。

璨金色的流光亮起,他顷刻间被制住了后退的动作。

膝弯撞在床沿,跌坐上去。

缔琉俟走近,突然开始宽衣解带。

“你、你干嘛?”

白金色外衫半褪挂在臂弯,面容矜贵的圣子淡淡回道:“你想做,跟你做。”

见对方腰封都解开了,松敞的里衣下腰.腹若隐若现,绯枝忙挪开眼神道:“我不想!”

褪衣服的动作停住,缔琉俟眸底浮现困惑,“那你为什么给我下药?”

“......”多么一根筋的脑瓜啊。

“因为我当时就是一时兴起,现在不好奇了。”

见对方又要张嘴,绯枝立刻打断道:“别问我为什么一时兴起,也别问我为什么现在不好奇了,人的想法就是会变的!”

缔琉俟:“为什么想法会变?”

“......”

啊啊啊怪不得落玉衡要被气到打架,要是打得过他也打!

难以正常交流的人比奕戈还棘手,因为难缠又执着。

说他坏心眼吧,却又完全没有。

绯枝脑中飞速思索,想要想出个妥当的回复来。

觉得身上有点燥热,一开始还以为是用脑过度,只随意扯了扯衣襟。

可是那点燥热逐渐蔓延开来,像是落入干柴堆的火星子,将火势燎开。

绯枝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他心头冒出一个很不好的预感。

颤巍巍指向角落那个装了“桃花醉”的香炉,“冕下......你不会没有将那个香炉灭掉吧?”

缔琉俟颔首。

“为什么不灭啊!”

绯枝心底疯狂尖叫。

这是正常人干得出来的事情吗,明知香炉里有催.情.药,居然还放任摆在那里。

他听对方指出香炉,想当然觉得对方肯定已经收拾掉里面的药了。

可他忘了,缔琉俟不是个正常人。

缔琉俟回答道:“因为对我无效。”

“对你无效所以你就把这玩意儿当香料是——”

绯枝一愣,“等等,对你无效?那你之前为什么......”

他当时给缔琉俟用得分明也是桃花醉。

眼前的人突然倾身过来,绯枝惊得往后一靠,人就仰躺在了床榻上,手肘支在两侧,陷进松软的被褥。

缔琉俟支着床面,将他困在身体与床之间,低下头来。

乌发交缠,几缕发丝带着鎏金细链扫过他面庞,凉凉滑滑的。

绯枝怔怔抬眼,缔琉俟衣衫松散,以往总是整齐扣住脖颈的领口解开,敞开的衣襟下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那双剔透的金眸认真看着他,似落了细碎的辰星,显出几分极为罕见鲜活气来。

心跳有些急促,许是药力发作,思绪迟缓,绯枝一时间竟呆呆看着,忘了逃。

对方瞳孔里映出的自己的倒影分外明晰。

他记得当时也是如此。

被他下了药的缔琉俟将他困于桌案上......

温热柔软的嘴唇贴上颈侧,循规蹈矩的圣子便破了戒。

而后,恰到好处被引来的登灵阁阁主看个正着,祭祀被迫延后。

可就算这般,阁主震怒之时缔琉俟都将他护在怀里,不让他直面威压。

背对闻讯而来的众人,一言不发,默默注视着他。

这大抵是平素乖顺的圣子第一次忤逆阁主。

对方低头越来越近,绯枝身子绵软无力,只微弱侧了侧头。

那药效力太强,他又没了修为,体内像是燃了一把火。

屋内的气氛有一种令人不安的,不该出现在他跟缔琉俟之间的旖旎感。

绯枝隐隐猜到了对方要做什么。

他迫切想要说些什么从这种尴尬的感觉中挣脱出来。

“既然、既然药对你无效,冕下你那时候为什么要......要那样做?”

湿热的呼吸落在颈窝间,绯枝一颤,听见缔琉俟淡淡道:“你想要,我就做。”

“可你破戒了,还被关下地牢!”

“你想要,我就做。”

“你会被处刑的!”

“你想要,我就做。不会的,我去学。”

绯枝猛然怔住,抵在缔琉俟肩膀上的手失了力,嘴张了张,却不知道说什么。

最后他自己都快听不清自己的声音,“为什么?”

为了他这种人做到这种地步。

所谓的友谊所谓的知己,不过都是他接近的说辞。

可这些身居高位的人却一个个都当了真。

许久没有回应,缔琉俟突然又在他颈侧蹭了蹭,似乎是要继续学来的动作,借此来躲避回答。

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缔琉俟向来对他有问必答。

热得昏昏沉沉的脑子察觉到不对劲,绯枝喘了口气,靠着从缔琉俟身上汲取来的些微凉意,聚集起几分清明。

提高音量道:“冕下,看着我。为什么我想要,你就做?”

“......”

缔琉俟终于停下动作抬起头,听话望着绯枝。

他像是被问住了,面上清冷的神情多出一些困惑。

他开始自言自语:“为什么?”

“为什么你想要,我就做?”

“为什么......”

绯枝很熟悉对方这副模样,每次遇到想不通的事情,就会开始死循环,直到想通为止。

趁着对方发呆,他强撑着无力的身体从对方身下逃出来,抓过一旁书架上的花瓶,将里面的水倒进香炉,灭了熏香。

后又打开窗户通风,将屋内的香气带走。

做完这一切,感受到身上的燥热逐渐平息,绯枝狠狠松了口气。

好险,差点被这个呆圣子坑了。

回过头,缔琉俟还在跟自己较劲,想要想出个前因后果来。

“为什么......”

他不停自语,复述绯枝的问题,好似这样就能得出结论一般。

分明是来找人问话的,可是自己想要的答案还没得到,就被某株坏桃花给拐进了沟里。

绯枝一点也不意外,六年的相处,缔琉俟身上的问题他比缔琉俟本人还清楚。

走近对方,放缓语调:“哪里不舒服?”

缔琉俟缓缓抬头,十分诚实,“心跳很快,头晕。”

“冕下,我以前教过你的,你现在的状态叫做什么?”

缔琉俟答道:“你说,这叫做紧张。”

他面上依旧没有神情,“我为什么紧张?”

绯枝也不太清楚,也许不是紧张,单纯只是这个呆圣子太想知道问题的答案了,以至于用脑过度缺氧。

跟缔琉俟沟通有时候是件很曲折的事情。

在这个不合群就会被排挤的世道,不通情绪的缔琉俟与所有人都格格不入。

他甚至没有叙说自己喜怒哀乐的能力,因为他从未明白这些词的意义。

“为什么紧张?”

缔琉俟好似进到了新的循环里,但绯枝总觉得对方是因为本能在逃避思考之前那个问题。

要理解友谊或是知己情对缔琉俟来说太难了。

他或许永远都无法理解,刚才要做的事情,不是朋友之间该做的。

哪怕说了也无用,爱人、亲人、朋友,于他而言无甚区别。

他都没有,又何谈体悟。

弯腰替坐在床沿的缔琉俟整理好散乱的衣衫,绯枝抬手揉揉对方头顶。

他就跟哄小孩子似的,“紧张的时候要怎么办?”

缔琉俟回过神,伸出手,掌心捧着一只木雕的金丝雀。

“你说,摸它,就不难受。”

他的语调缓慢却认真,“我一直带着它。”

这只金丝雀是很多年之前绯枝雕给缔琉俟的。

其实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他只是用言语诱导缔琉俟将其当做一个寄托。

用心理作用让人觉得自己好了。

还有一个更大的作用,可以让缔琉俟少问他一些根本答不上来的“为什么”。

至于金丝雀外形,纯粹是绯枝觉得这位高贵的圣子跟笼中雀没有任何区别。

木雕的金丝雀展翅模样,捧着它的青年却早就被折断了翅膀。

“冕下,你也可以像小鸟一样自由的。”

缔琉俟抬眼,“变成小鸟,你就不离开了吗?”

绯枝一顿。

片刻后,他轻轻笑起来,“冕下,我一直在这里,没有离开啊。”

袖摆被抓住,缔琉俟的语气无比肯定:“你想离开,你才是小鸟。”

他面上仍旧没什么神情,这一刻却又好似多了坚定,直勾勾望着绯枝,“我要做树,让你安家,你就不离开了。”

“......”

那双澄澈的金眸就像是面能照出内心的镜子,绯枝从里面看见了面目丑陋的自己。

哪有什么小鸟,他不过是一株吸血的桃花,一株该吞一千根针的桃花。

几乎是仓皇地避开对方的目光,他垂下眼,轻抚缔琉俟手感极好的头发,“冕下,我是桃花啊,你做小鸟就可以把我衔回家,不好吗?”

缔琉俟似乎被说服了,郑重地点点头,“好,我做小鸟。”

“你去哪里,我都衔你回家。”

绯枝:“......”

糟糕,好像教了点不该教的。

震惊!某圣子竟是隐藏的情话高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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