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栗子

林山卿被这一搂,显然有点惊吓。艰难直起身子时,见是江风旸,一时尴尬,她伸手摸了摸头发,不自在道:“多谢。”

江风旸放开手,林山卿迅速退后,他又伸手,将她头上摇摇欲坠的发钗固定好。

“不用谢。”

静默。

阿言拉着芍娘起来,行了礼。芍娘进去泡茶,阿言询问道:“殿下要不要进屋来坐?”

江风旸轻轻拽了下林山卿的衣袖,看着她道:“走吧,进屋去。”

她听话跟在他身后。

屋内的大红装扮已被撤下,换上烟罗软帐,有一丝柔软气息。

中央小木桌,放着乐府诗集,一双舞鞋。

周边软垫上散着一幅画——《青罗子折腰舞》。

这大概是叶初带来的。

旁边小火炉上正煮着茶,旁边放了几个红薯。

窗户开着,上面挂着一串风铃,窗下的小桌上立着一枚真丝团扇,绣的是红梅图,绿底红花。

他收回视线,将散落的画卷好,放在桌上。

林山卿慢慢走过来,坐在他对面,将舞鞋放到桌子下方。

开口问:“来找我有事么?”

芍娘倒了茶,放在两人面前,江风旸抿了一口,回她:“来看看你的折腰舞学的如何。”

林山卿不说话,低头端茶。

江风旸手指搭在桌子上,看她喝下一口茶,慢悠悠道:“我来教你罢。”

林山卿瞪大眼睛。

太子要教太子妃跳舞,宫人们迅速将手里的活忙完,一齐站在树下。

院内有一棵柳树,太子走过去,折下柳枝,反回林山卿身边,对她道。

“腿勾起。”

“脚下压。”

“手碗柔一点。”

柳枝抚过她的手腕,滑向她腰间。

阿言看了半响,撑着下巴道:“哎,原来是这么个教法啊!”

芍娘扭头问他:“那该怎么教?”

“……”

不知过了多久,江风旸垂下柳枝,对她道:“好了,可以歇息了。”

林山卿长舒一口气。

碎发都贴在额头上,江风旸拿衣袖擦去她额上汗水,转身对芍娘道:“去备热水,让太子妃沐浴。”

芍娘起身:“是。”

他接着对林山卿道:“回屋罢,我也该走了。”

“好。”

他借着月色推开门,阿言跟在他身后,林山卿看着他挺直的脊梁,回过身进屋。

一日的劳累使她很快入睡,芍娘拿着小木锤,轻轻替她敲腿。

累了一天,明早起来可不好受啊。

.

第二日清晨,林山卿没能下得来床,她腿疼腰疼,无力的躺在床上,双腿难以弯曲,手里拿着小木锤,轻轻的敲腿。

阿言一看就想笑,小木锤一声声响,倒把芍娘敲困了。

她打了个哈欠,又看外边阳光明媚,便提议林山卿可去屋外晒太阳。

躺椅被搬去了银杏树下,芍娘在上面铺了软垫,放了绣枕,扶她坐在上面,林山卿向后躺,透过银杏树枝,见蓝天白云,见雁群飞过。

阿言将小木桌搬到她旁边,上面放着茶水坚果,又转身拿出一本书。

林山卿打开来慢慢念。

“洛阳城东路,桃李生路旁。

花花自相对,叶叶自相当。

……”*

念到最后,声音慢了下来,书本渐渐滑落。

芍娘放慢脚步,在她身上搭了小毯子,拾起地上的书本,放到小桌上。

.

长亭携了一篮板栗子,行去了东宫紫云阁。

江风旸正提着一壶水,站在庭院里浇花。

长亭扣门,子贞迎上前来。

“殿下,长亭来了。”

江风旸疏而转身,脸上带着微笑。

“长亭来了。”

长亭将栗子放到桌面上,对他道:“这是野生的栗子,子贞拿去给张大厨罢。”

“是。”

江风旸洗净手,邀长亭坐下,替他斟了一杯茶。

长亭问他:“五娘呢?有好几日未曾见到她了,上次听闻她病了,可好些没?”

“她在东宫跟着叶初学折腰舞,也没有时间出门,上次的病也好了,并无大碍。”

长亭松了口气,又笑着道:“在学折腰舞呢,这个舞很美,不过也难啊,不知五娘学的如何了。”

“大概动作都会了,再练一练也就成了。”

长亭笑着道:“折腰舞就属你母亲跳的最好,有一年牡丹花会,女孩子们都在花丛里跳舞,柔婕妤也跟着舞,最后大家都停了下来,一齐望着她。那时柔婕妤还不是柔婕妤,是名动京城的时柔姑娘。”

江风旸跟着笑,仿佛看得到那时场景。

不多时,子贞回来了,手里拿着炒好的栗子,放到桌上:“这是张大厨让奴拿回来的。”

长亭捏过一颗,站起身道:“我该走了,陛下走了这么些天,宫里的事情忙的我都脱不开身。”

江风旸起身送他:“累了便歇一歇,长亭要注意身体。”

“阿旸也是。”

长亭离开,江风旸看着桌面上的栗子,对子贞道:“走,带上栗子,去露华殿看一看。”

子贞咧开笑:“好嘞。”

秋日的阳光温柔如水,宫道上的银杏树叶快要落光。

他走到露华殿门前,看到门外的茶花开的漂亮。

轻推门,庭院内静悄悄,似是无人。

他跨进门,看到树下的林山卿,银杏叶落了她满身,桌上的书册被风翻动,有哗哗声响。

有些银杏树叶就夹在书页中央。

他转头看,阿言正在花圃旁打盹,芍娘的身影并未见到,宫娥们在殿内打扫,未曾注意到门外的动静。

子贞不出声,江风旸便走到躺椅旁,伸手拿开她脸上的银杏叶,将滑落的毯子重新拉到她身上。

随后坐在小桌旁的木凳上,拿起书本,翻开的那页上面写着《西洲曲》。

“……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银杏树叶就在曲辞中央。

他没有拿开,轻轻将书合上,放回桌面上。

子贞将栗子放到小桌上,悄悄退后。

江风旸坐在桌边,正好挡住斜至林山卿脸上的太阳。

他拾起另一本书,翻开来看。

林山卿鼻息绵长,犹在梦乡。

.

银杏树叶又一次飘到她的脸上,林山卿慢慢睁眼,视线有些模糊,侧过头,见江风旸坐在对面,手里一卷书,手边一盏茶,他垂着眼,逆着光。

一时不知这究竟是露华殿,还是紫云阁。

林山卿坐起,江风旸抬头望,刚睡醒的眼神清亮,她睁眼迷茫望过来,江风旸弯唇笑。

指着手边的栗子,轻声问:“吃栗子吗?”

她颔首,挪动腿,瞬时倒吸冷气躺回原地。

江风旸明了,笑着问她:“腿疼?”

林山卿挑眉不看他。

他拿起一颗栗子,“哔啵”一声,外壳裂开,金黄的栗子肉还是温热,有扑鼻香。

他递到她眼前,林山卿接过,放进嘴里。

她亦是拿起一颗,却发现栗子没有缝,手也捏不动。

方想放回原地,江风旸却伸手接过,轻轻巧巧捏开,笑着递与她。

剥了一堆栗子壳,江风旸收手,去花匠的水壶里洗了手。

他将手擦干,问林山卿:“天色明媚,出去走走么?”

他伸出手,林山卿握着他的手腕,借力站起。

“好啊。”

睡了一觉,林山卿神清气爽,腿仿佛又有了力气。

只要不弯腿,便能正常行走。

两人出东宫,子贞与阿言跟在他们身后。

他们刻意落后几步,看着两人在前方漫步。

子贞有些惋惜,他觉得光是漫步还不足够,应当两人手牵着手。

.

江风旸带着林山卿往东走了片刻,再往前,是望不到头的阶梯。

林山卿看了一眼,扭头就走。

江风旸伸手拉住她,含笑道:“这下方有一处栗子林,去摘些栗子,晚上可以做栗子糕。”

“这个我不想吃。”林山卿轻轻挥开他的手,离开的意愿很坚定。

“还有绿豆糕。”

林山卿动摇,停下动作

“上次做的那种绿豆糕。”

屈服了。

林山卿转回身,预备朝下走。

江风旸拦住她,轻轻蹲下身。

阿言与子贞在背后激动的掐腿,林山卿看了看阶梯,果断走到他身后,趴在他背上。

他起身的瞬间,树树黄叶飞。

阿言与子贞跟在身后,抿唇憋笑。他们都希望阶梯长一点,再长一点。

可阶梯都走完了,江风旸还是没有放下林山卿。

两人都笑了。

树间有鸟鸣,脚下的枯叶随脚步而响。

栗子林就在前方。

江风旸将她放在树下,拾起一旁的竹夹与竹筐,拿脚踩开满是刺的外壳,拿出棕色的栗子。

栗子新出,外壳发光,林山卿,子贞阿言也跟着捡。

归去时,江风旸依旧蹲下身,林山卿趴在他背上,想了想,顺势擦去他额上汗水,一如他做的那样。

他仰头上阶梯,子贞与阿言提着竹筐,慢悠悠走在他们身后。

宫墙外,太阳朝西落,晚霞是玫瑰色,她就在江风旸的背上,仰头看晚霞。

江风旸在这时开口道:“三日后是霜降。”

林山卿紧张了一下,心跳加快。

江风旸言语含笑:“我的太子妃,都准备好了吗?”

“我的太子殿下,有您在身旁,太子妃她不会慌张。”

他们迎着晚霞走,满地都是银杏金黄。

林山卿:有没有很熟悉,这不就是体测后的当代大学生么。?_?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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