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你不配回故土

郑洵中等身材,粗壮有魄力,一句话就让混乱的队伍恢复整齐,跟在他马后往北边火起处赶。

熊威营划分成六块区域,郑洵领两千人马处于大营西南角临近江边。他上马还没跑几步,忽从漫天火光的背影中跑出几匹战马,为首那人将弓弦拉满,对准郑洵的方向“嗖”的放出一箭,带着仇恨的箭擦着郑洵的头盔射过。

一箭不中,郭威怒吼一声又拉满第二箭,因过于心急和心底压抑多年仇恨的拨动,第二箭仍旧未中,眼看二人在马上就要相撞,郭威甩掉弓箭从马腹的囊袋中抽出长戟冲了过去。

自冲上栈桥那一刻,尹小苟自知此趟已有来无回,倒没了后顾之忧,他拍马冲进渐渐聚拢过来的人群中乱杀。十名斥候此时亦是热血滚烫要效忠大陈的猛士,从艨艟跳至陆上后一路乱杀疯砍,砍死近五十人,身后漫天大火烧的越旺他们的气势越足,通红闪烁的火光将岸边照的如同白昼,大风嘶吼,每张面孔都露出清晰的表情,畅快的肃然的得逞的。

已有四名同伴死在敌人手中,他们不敢停留和叹息,听郭威的命令一往无前。

他们抢了马匹沿着几天前的夜晚摸索过的路线继续向南杀去,在冲到郑洵所在的大营时,郭威及手下仅剩四人。在千军万马围拢上来之前郭威终于看见了郑洵,杀掉族人的血海深仇在他心底藏了九年,九年来,一想到稚嫩的儿女覆盖在白布下的小小躯体,心都要停跳一瞬,亲手埋葬儿女那日,蚊蝇环绕在尸体四周任他如何驱赶都赶不走,嗡嗡声在脑中环绕多年,对郑洵的恨意一日恨过一日。

郑洵认出郭威后先是一愣,后立即明白他来报仇了。

郑洵伸手阻止后方朝前涌动的人马,数十根火把将对峙的两个阵营照的清清楚楚,一方已聚集近千人,另一方仅有四人,结局从沧澜队冲上栈桥时就已注定。

“多年不见啊,郭白羊。”

白羊是郭威幼时的名字,他与郑洵从小一起长大,为谋生四处贩粮卖菜,还曾徒步到巴蜀贩卖过私盐,郭威以为二人的情谊堪比兄弟,谁知九年前他在吴将军北伐齐国的大战中立功后,与郑洵之间立即出现沟壑,郑洵为谋取利益和军职出卖国家和他自小生活的洪村,一夜之间,洪村百姓被齐人屠戮过半,郭威回到村庄时,脚下都是摆放整齐已散发腐味的尸体。

“你不配叫我名字。”郭威从嘴里吐口唾沫嫌恶道,他回头对尹小苟下令:“替我压阵,我今日必杀了此贼。”说完提枪跑入阵前,瞋目裂眦,怒吼一声:“郑洵,我替洪村因你而死的二百六十三条人命报仇了。”

郑洵阻止旁人上前,他早就知道与江对岸的郭白羊必有一战,九年来他再未回过故土,也很想从那段不光彩的回忆中解脱。

二人在阵前连斗二十几个回合,多年的兵营生活都给了他们一样勇武的体魄,短时间内谁也伤不了谁。观战的将士没敢助威,只有郭、郑二人阵前的单挑声。

尹小苟握两把大刀盯着敌方的举动,若有人敢阻扰二人的厮杀,他必上前一刀解决。

终究是郭威带仇恨的长枪更有力道,夹紧马腹,双手举枪,朝郑洵处打马加速奔跑,身在敌人营中没有时间给他慢慢厮杀,决定用马撞过去。

郑洵见郭威的马像巨石撞击过来,大惊失色,突然滚鞍下马,站起身后吼道:“郭白羊,你我还似青年时代一样,来摔跤决胜负如何?”说完,他摘下战盔,卸下铠甲,露出一身深褐色的轻装。

他们少年时代喜欢以摔跤或近身搏斗打发无聊且饥饿的时间,无数场搏斗中各有胜负,郭威记得最后一次摔跤是自己输了。

这次他必须赢。

郭威把身上的兵器统统丢掉,袖子撸至臂弯露出毛发旺盛的粗壮手腕,快步走到郑洵面前,搭上郑洵肩膀后十指用劲深深嵌进他的厚肉中,双眼因激愤充满血丝,一字一顿道:“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随风弥漫过来的硝烟像阵薄雾,两人在雾中扭打、挥拳、翻滚,身体被重重地砸向地面。有小都统想上前助阵的皆被尹小苟的大刀逼退在后面。

郭威把郑洵死死压在胯/下,岩石一样的拳头毫不留情落在他的脸上,一边揍一边痛斥:“我没有一日不想杀你,为了今日的地位你就拿二百多条人命做交换,豺狼也不过如此。”郭威暴怒的拳头上积攒多年的仇恨,一下一下落在郑洵脸上,肉搏的声音压抑沉重,他却痛快地释放仇恨:“如果不是你,我的儿女就十七了,光宝也能随我上阵杀敌,但是我至今孑然一身,就是因为你。”

郑洵的嘴不断有血漾出,待郭威打累了他断断续续问:“白羊,如果我死了,把我葬在他们旁边,我想去看看故土。”

郭威从腰间掏出匕首对准郑洵的心窝,平静地凝视他早已失去年少时清澈眼神的双目,轻声告诉他:“你不配再回到洪村。”

滚烫的刀刃从心脏扎进去,郑洵的四肢抽搐一阵,用被血糊起来的双瞳寻找郭威的身影,他伸手摸索,发出最后一声叹息:“白羊,我,我……”

郭威站起来擦掉匕首上的血迹插到腰间,踢起一把大刀握在手中对尹小苟和另外两个兄弟笑道:“熊威营的郑中军参军已死,兄弟们,还继续杀吗?”

尹小苟爽快的大声回他:“我们来此不就为干此事么?”

郭威向三个同袍行一次大礼,道:“我的事已了,骑上你们的马逃去吧。”

千军万马将四人围在中心,他们已无处可逃,郭威又一次回望江面上熊熊燃烧的大火,心满意足,畅快的对周军大笑道:“袭营的只有二十人,你们怕了吗?”

* * *

陶修的助燃舟撞上敌船后,他立于船尾静观火势燃烧的方向,就怕此时周军冲出来灭火。忽然风向大转,向敌船攀爬的火焰逆向烧过来,陶修一个猝不及防猛然被大火包围,炽热的高温顷刻间就把衣服烤出焦炭味,他迅速跳进水中把全身浸入冰凉的江水里,风向变后,他似乎听见敌军的嘲笑声。

陶修口中衔刀摸索爬上一条舴艋,船上无人,正担忧风向对自己不利,哪知又一阵大风刮过,依旧是西南风,助燃舟的船身在风中全部燃烧。

着火的大船甲板有十几个士兵提桶灭火,这火若被灭了一切都将功亏一篑,陶修立即把舴艋小舟朝大船划去,小舟引起敌军的注意,小兵叫上两名弓箭手居高临下朝他的方向乱射一通。

密集的箭矢射中陶修手臂又擦着大腿飞过,此伤相比刚才大火的炙烤不值一提,他加急船速,先是跳上另一艘稍大点的船,躲过敌人刺来的枪、刀,又迅速飞跑至登船的踏板,一跃而至着火大船的甲板,动作之快,一气呵成。

众人都被这少年敏捷迅速的身手惊住了,方才还在小船上,忽一下已至跟前。

陶修提刀在手,没有多余的话,跳进人群里劈斩一阵,地上当即躺了三个哀嚎打滚的人。陶修对眼前残肢断臂的血腥场景无动于衷,使命在身,无瑕怜悯任何一个人,一瞬间的耽搁就会使同袍全部葬身此处,更会无功而返。

火借风势越烧越旺,火舌很快吞到船篷顶部,又急速爬向四周,眼看要烧过来,陶修及几名敌军都跳离了此船。

陶修从高处跃至旁边小船上,还没站稳,就地滚一圈刚起身,一抬眸,离此稍远点的大船上已蹲了一排弓箭手,根根箭都朝他射过来。箭矢如雨,相隔太远无法攻击且对方又占于制高点,陶修几乎躲无可躲。锐利的箭一根接一根插到身侧的甲板上时,他骇然心惊,想跳水遁逃又想把系住着火大船的链锁斩断。

陶修望向远处,张城点燃的大火比这边燃的更猛,那边船舶停靠较为紧密,已有三条敌船湮灭在大火中,烧到此种程度的火势已不可能被救下。

陶修在一身湿漉漉的衣裳下汗流浃背,他的助燃舟绝不能拖后腿。

射过来的利箭还是很密集,陶修躲在桅杆的木桩后面观察四周情形,已有不下十艘小船往这边靠近,或赶来救火或杀他。一阵大风刮过,这条着火的大船彻底被点燃,熊熊火焰烧的漫天通红,但它被栓在水中寸尺难移,无法继续点燃其余船只。栓锚链的地方有十多人护着,陶修正打算跳水游过去到岸上做最后一搏时,忽听见几声惨叫。

他从木桩后探头一瞧,正是周石和武元义等人杀了过来。

远远望去周石浑身是血,拼杀了一路,只见他手起刀落,顷刻就杀掉三名弓箭手。武元义更是经验老道,百般兵器样样精通,手里的剑刚被斫断立即踢了根长矛在手,杀的鲜血四溅,残肢断臂铺了一地。沧澜队的五六个人无法长久抵御不断增加的敌军,陶修当即纵入水中朝锚链方向游去。

有人大喊:“拦住那个腰系红带的贼人。”

没等陶修从水中露头,守在锚链旁的十几根长戟已齐齐对准待出水的蛟龙。许图陵不知从何处杀过来,迅速将守在锚链处的其中两人踹翻落水,刀柄轻旋,又连杀两人,呼啦一下,守锚链的十几人都转过身朝他猛刺。

踢落水的二人被冰凉的江水刺激后惊魂未定,陶修潜入水底从背后勒住其中一人,没有一丝犹豫抹了此人脖颈,血从水底缓缓洇开,另一人见状吓得脸色苍白慌忙游走。

许图陵在几十人的围攻中浴血奋战,身中数刀体力不支,拄着断了枪头的枪杆喘息不定,嘴里骂道:“此地属我大陈疆土,容不得你们在此搭窝建巢,这把火给你们北方狗一点教训,先烧了你们的狗皮,下次再烧可要直插心窝,都给老子滚回北方去。”

对方一个姓金的头领从鼻孔里哼一声,对这个将死之人嗤笑道:“你没有下次了。”他把手一挥,又有几十人将许图陵围了一层。

此时,陶修爬上岸接近锚链,立即取下口中衔的大刀,冲上前当头砍断刺过来的长戟,滚在地上从下方攻击敌军,利落斩断几人下肢,动作之快之狠辣,把眼前十个小兵怔在原处不敢上前。

三句台词尹小苟:“我们来此不就为干此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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