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半夜,寒露重重,本是绵绵之夜,酣睡之时,洛昭韫仍然坐在喜气恣意的婚床上,哪怕浑身已是酸痛无比,手脚冰凉,却也得保持住大渊嫡公主的尊贵,亦哪怕不知对方究竟是敌还是友。
她只有三分把握。
屋内的炉火早就熄了,就连桌案上的喜烛也摇摇欲灭。
夜风从窗缝间钻入来,让洛昭韫瑟瑟发抖间更如身至寒水中。
风声在外呼啸,恐怕是要下雨了,外面的喧闹声也渐渐淡下去。
袖中金簪凉得浸骨。
它在等属于它的良人。
“咳……”很难受,虽说……
“嚓——”
炉火燃起来,洛昭韫举着却扇的手先感知到温度,看到脚边不知何时多出一名男人的影子。
一动未动,宛如雕塑,心中一阵凛然,此人或许早来了,又或许才来。
浓烈的酒味直扑她脑门,檀香味伴随而来,洛昭韫立时迷迷糊糊。
仅是影子,就让洛昭韫感到无比压迫,来人身形壮硕,气质非凡,无形之中制胜他人。
此人便是邵珩,人称北境阎罗。
酒味的恶心在胃里肆意翻涌,喉间也似火在烧,可一想到眼前之人和自己一样目前都是整个大渊百姓的心,却更是让整个王朝忌讳的存在,洛昭韫强行克制住酒味的恶心,唤醒残存的神志,因为今晚无论有什么,此人再如何猜忌自己,都只有合作,也必须合作!
否则——便会是死路一条。
他并不说话,静静立于面前。
洛昭韫也只盯着地上的人影,未置一词。
案上烛火燃烧殆尽。
屋内静得可怕,似乎能听到对方每一下的呼气声。
酒香与檀香缠绕间,他们都在等对方开口。
倏地,闪电惨白,抢过屋内一切喜色。
“轰隆——”一声巨雷,悍然炸响,地动窗摇。
一坐一立的两人此时如同银制雕塑,依旧未动分毫。
这场婚事,民间一直反对,只因十年前,洛昭韫的外祖父叛敌,致使邵家军全军覆灭,消息传回大渊,举国愤怒,许家满门抄斩,庄愍皇后用自己的性命保住唯一的女儿,可如今,朝野上下,杨家独大,汐贵妃动动手指就改变洛昭韫的命运——替嫁,可就不知道洛琦瑶倒底能否承住今晚这冲喜。
上轿前来靖远王府的路上,她也不是没听到什么。
看着影子终于缓缓抬起右手,似是想拿开却扇,洛昭韫倒自己懂事般挪开,娇柔道:“王爷难道如此不顾礼数?”
话音未落,皓腕翻转间,却扇破裂,珠帘纷飞,秋眸杏水中,寒芒潋滟,她早已手握金簪刺向他的喉咙,而邵珩也手握利刃逼紧她的侧颈。
“嘶!”金簪在他脖子那儿留下一条朱线,而利刃却没有收力的意思,压着她的玉颈逼她后退。
洛昭韫感到颈间传来剧痛,她牙齿发颤,眼眶微红。
她被逼退坐回床上,抬眸死死直视着邵珩,金簪硌得手生疼,寒光闪过她的眼。
洛昭韫吞住声咬着牙,指节缩紧,额间直冒冷汗。
利刃若再压得紧些,洛昭韫马上就得饮恨西北,可偏偏它就是越来越发力!
她终是轻哼一声,颤抖着收回金簪,明明还差那么一点,金簪便可再次抵住邵珩的喉间进行谈判,可就是偏差了那么一寸!
玉颈上血珠滑落,恰好滴在金簪上,映着火光,妖艳异常。
邵珩丹凤眼尾上挑,仿佛审视沙场上被抓的战俘,炉中火光在洛昭韫眼睑上投下刀锋般的阴影,那弧度与他方才手中利刃如出一辙——这些年来漠北战场上,敌人们最怕见到的,就是这双映着血火却依旧漂亮得惊人的眼睛。
却在洛昭韫以为自己就如此丧命之时,他开恩般收力了,指节作响。
“本王不会杀你。”利刃在邵珩指尖翻转,寒芒掠过他的面,一双丹凤眼如同雪崖上的鹰鹫,更显得他浑身杀气恣意,让人害怕不已,他沉声道:“本王可不想——仅剩的一条路被殿下横尸截断。”
他慢慢转过身,随手丢给洛昭韫一只小瓶,负手移步至结缘桌前坐下:“这是邵家秘药,能保殿下明日不见疤痕。”
洛昭韫喘息间急忙取出怀中并蒂帕擦拭伤口,她就像是命运眷顾般捡了这条命,这人方才差点就让她毙命,在他眼里 ,自己身上流着杀父仇人的血,仍就是高高在上的嫡公主,如今,更是成了他的妻!
可外祖断不可能——叛敌!
“咳……咳咳”洛昭韫又忍不住咳嗽,实在太冷了,婢女们本来也很厌恶陪她这位德不配位的嫡公主嫁进王府,洛昭韫一入喜房,便都结伴喝酒去了,谁还有心在这儿关心屋里是冷还是热?
邵珩倒是漠不关心喝起茶来,幽幽道:“京中的茶还真是细腻,这水也是讲究,既不能冷,也不能热。”他几乎故意拖长声调,末了,喉间传来一声轻笑。
他嗓音带些嘶哑,却依旧让闻者噤若寒蝉,不敢反抗这压印。
洛昭韫闻声借着火光望去,他侧颜线条硬朗,影屏上勾勾勒勒,像是行军图,那一双时明时暗的丹凤眼,更像出征的号角,一双粗糙不堪的手正摩挲着茶杯,好像在思考些什么。
结缘桌上的匕首不知何时已没了方才的血迹,正寒光潋潋地横在那,如同它主子眸中的风华,让人不敢靠近。
洛昭韫终于缓过气来,撕下里衣,包扎好伤口,将余下的药小心翼翼地揣着,深怕再也没了似的,宝贝得紧。
邵珩不经意觉察到她的动作,随意放下茶杯,目光却依旧看着杯中的茶,水已经喝完了,只余新春嫩芽早已被水泡得发烂,微微皱眉道:“殿下,一瓶药而已,就这么宝贵?”
洛昭韫轻抚着已在怀中的药瓶,扬眉时,笑中“呵”了一声,叹道:“王爷既然在沙场上厮杀多年,就应该知道——绝境之中任何一个可能它都不容错过。”洛昭韫斜倚靠在床架上,带着个一丝无可奈何的笑,瞧着座上的人,又叹道:“哪怕前方是会掉下去的悬崖峭壁,亦得走一遭,外一……那是不可言说的罩眼法呢?”
“这瓶在王爷眼中随时可得的东西,在韫儿这可是不可多得的宝贝,没准——它将来能起到别的什么作用。”
邵珩闻言并未出声,静静看着杯中嫩芽。
他当然听出了洛昭韫的弦外之音。
洛昭韫满含期待地望着他,可他只是坐在那,不言不语亦是如同出征杀场,与这喜气恣意的洞房实在不符。
她摩挲间捏紧金簪,嗓中干哑,眨眼间收起了笑容,上面的纹路她再熟悉不过,是母亲临死前为她所制。
“王爷驰骋疆场多年,战功赫赫,威名远扬,实乃我大渊之幸,邵家军重建,想必老将军在天之灵也能安息了。”洛昭韫像说不成话强说一样,跟着坐在结缘椅上亦是倒茶喝,可杯沿还未碰到朱唇。
身旁却传来杀意。
“哐当!”邵珩发力按住她的手腕,茶杯摔碎于地,洛昭韫如风中落花般被拽制于他怀里,袖中金簪明晃晃悬于他喉前,那把寒芒刺向她的眼睛,来不及闭眼,耳边又是一阵温热的轻笑,吹飞她鬓边发丝,“公主殿下,难不成真觉得是本王的对手。”利刃并没有松手的打算,金簪也不惶多让。
二人就这样对峙着,各怀心事,直到外边下人们的说笑声渐行渐远。
“本王要是微微用力,公主殿下,您的玉骨可就比不上泥中碎瓷。”最后几个字他加重语气,让人不寒而栗。
邵珩加重抓住洛昭韫玉手的力道,洛昭韫浑身发颤,她咬牙不多动弹,吞下眼中泪水,似是要拼尽最后一丝可能的机会,开门见山道:“王爷若是一直想回避韫儿的问题,那很遗憾,就算不是对手,韫儿也会有别的办法让王爷回避不得。”最后几字同样加重力道。
力道越来越重,直到冷汗滴落,里衣浸湿,那瓶药在洛昭韫的怀中硌得凉人,洛昭韫牙齿又开始发颤,感觉手腕要震碎了,却强忍住不出声,就耗到底,耳畔却传来一声问责:“公主殿下难不成真要替自己祖父赎罪?”
“王爷不妨现在杀了我,又或是日后折磨死我。”她冷冷回道,声音忍住不发出一丝颤抖,秋眸中映着火光显得坚韧无比。
邵珩若真想杀她报仇,那也得看看如今他自己什么形势。
半晌,他无事般收回利刃,放开洛昭韫的手腕,夺过她手中的金簪,仿佛在审视兵器那样严肃,瞧着簪尾一行小字,“岁寒知音?看来许皇后在后宫不得宠,女儿倒是继承了遗志,竟想找本王当知音。”他嗓音粗矿,一双丹凤眼冷厉看向洛昭韫,“你就不怕本王真有朝一日杀了你为父报仇?”
“轰——”
又是一阵响雷,天马上就要下大雨,外面开始混乱了。
面前之人有着一双丹凤眼,方才的雷声就像是从这眼里吼出来的。
屋内回暖,洛昭韫觉得口干舌燥,干噎一下,“韫儿不信王爷会滥杀无辜,更何况……”她优雅起身,她就像没跟人动过手处于下风般优雅,重新倒杯茶,润润喉“王爷与韫儿可是有同样的敌人,绑在同样的绳上,有着同样的处境,玉石俱焚,王爷不会不明白。”洛昭韫敛起泪意,娇笑着瞧他,等着他答复,可他并未抬眸,目光一直留在她母后的金簪上。
三息,整整三息过去了,他依旧不言语。
外面传来一阵喧闹。
要下雨了。
“王爷。”
“咻!”金簪力度刚好钉在门雕花——凤穿牡丹上,正中凤眼。
簪尾晃动发出颤声。
“一枚弃子,也配谈合作?” 那双丹凤眼微微一挑,眼尾如同淬了冰的凤翎,扫过来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仿佛在看一件碍眼的秽物。
被他那双丹凤眼一看,只觉得那目光像一把薄而锋利的刀片,贴着皮肤划过,不痛,却留下一种冰冷的、被审视和被鄙弃的耻辱感。
邵珩整个人斜倚在椅中,姿态闲适,把玩着手中利刃,唯独那双上扬的丹凤眼锐利逼人。其中流转的轻慢之色,为他清俊的容貌平添了几分刻薄的疏离感,望者心中发颤。
洛昭韫见此轻轻放下茶杯,扶着桌角缓缓起身,步伐似弱柳扶风般轻晃,一步一摇,仿佛要摔倒。
一声轻哼,投怀送抱般落入他怀里,柔荑浮动他一动一动的喉结:“弃子?谁的弃子,又谁是弃子。”一双杏眸春花着水,不胜漾人。
洛昭韫眼波流转,蔻丹若有似无拂过邵珩袖中的佛珠,又往上游走趁机挑起邵珩的下巴,含水秋眸可怜巴巴地望着邵珩那双忽明忽暗的丹凤眼,请求道:“今夜的坎儿,韫儿能否迈过去,全得好好仰仗仰仗王爷——高抬贵手了。”
她语调愈发可怜,如同一个乞求关爱的小孩。
外面窸窸窣窣越来越近。
“王爷~”
“吱呀——”
洛昭韫故作娇羞从邵珩怀里褪出,柳腰一转,正对上赵嬷嬷,身后跟着几名宫中带来的侍女。
“殿下,王爷。”一众行礼。
看着洛昭韫脖上绑的东西,赵嬷嬷顿时眼露精光,好奇地开口问道:“殿下这是……”
迎面冷风扑来,洛昭韫冷得并不想说话,邵珩亦是冷漠扫视她们,几名侍女轻柔柔抬上四个赤金錾花云纹面盆,另几名侍女软飘飘换下残烛,却都止不住拿眼偷瞟这对新婚夫妇。
尤其是洛昭韫脖上的东西。
屋内更亮了。
“怎么?靖远王府是没人通报了吗?”赵嬷嬷正要开口催他二人净面,却被邵珩厉声喝道。
他指节不断敲着扶手,皱着眉头盯着领头人物——赵嬷嬷。
后边的宫女们倒是被邵珩的声音吓到,本以为她们也能跟着赵嬷嬷来借她们的嫡公主在新地方好立个下马威,以后便更好在这将死王府里捞尽好处,顺便混个小主子当当,可这王爷好像不像是……
赵嬷嬷也没想到这位王爷的架子还会摆起来,罢了,横竖也快是死人了,可对上那杀气恣意的双丹凤眼只觉得有些发怵,肥手拽紧手中绢帕,觉得还是必须该“尽责”,还是道:“汤已备好,还请王爷、殿下盥洗理妆。”
洛昭韫很识趣,回到结缘椅上,她要让邵铖好好见识京中妇人手段。
赵嬷嬷瞅她一眼,又转回目光看着邵珩,见邵珩脸色不满,只好避开那双眼睛,该好好提醒提醒这位新王爷,便提胆用身份压人道:“王爷,老奴和这几名婢女是贵妃娘娘指派为公主的陪嫁侍女。”赵嬷嬷体态比较丰腴,现在又穿着精美厚重的“嬷嬷服”,又加上王爷“不听话”,心中没个底,刚说完一句话就忙不迭用手绢擦拭,脸上也喘息得越来越狰狞。
邵珩听到这说辞,唇角更是露出不耐烦,他的声音陡然炸响,如同一声霹雳落在死寂的庭院里。 “就不遵守王府的规矩?” 那“厉声”二字绝非虚言,其中蕴含的杀伐之气,让几个站在近前的侍女下意识地浑身一颤,险些跪伏下去。她们只觉得那目光比腊月的寒风还要刺骨,仿佛下一秒就会被这无形的威压碾碎,以往在宫里,还没谁有这胆子斥责她们……
“王爷息怒。”赵嬷嬷方才缓了缓,现在并不怯场,死人在快死时是有些吓人,可依旧是死人,不愧是能让荣贵妃挑来的,比身后的无名小卒坚强,像领头将军,“只是殿下出嫁时,娘娘担心殿下惧怕初夜,叫老奴等好好服侍。”
邵珩垂眸接着把完手里的利刃,并未理会赵嬷嬷这番话。
赵嬷嬷见邵珩如此,脸上已有不耐烦,这些年,还没谁敢冲她甩脸色,就算是王公贵族也得给她三分薄面,更何况又是个将死之人,可寒芒刺人她眼时,倒有些不敢面对邵铖,虽说如今被削走兵权,成了永极帝手中待宰的羔羊,随时会人头不保,但他要是动怒,自己这些人都别想离开靖远王府。
只得像以前一样找个发泄口,两只园眼本就不小,此刻因盛怒极力圆睁:“殿下怎不歇息,已经耽误很久,明日还要入宫谢恩,不能再像宫中胡闹。”她并不正眼瞧洛昭韫,脖颈梗着不动,唯独那对眼珠滴溜溜地左右疾扫,如同两把淬了毒的梭子,从左到右、又从右到左剐过洛昭韫。
就好像在宫里一样训她。
“本公主陪王爷说说话,不急着歇息。”洛昭韫自顾自倒茶,关心似地道,“嬷嬷年岁也有了,不妨先下去歇息?”
她也陪着唱戏,不会再像儿时般不聪明,只顾出口气,给自己挖的坑一个比一个大。
赵嬷嬷听到“王爷”一词,便略低头偷瞄邵珩的神色,圆眼睛滴溜转,一副做贼样,绢帕一会捏紧一会松开,洛昭韫看到不禁好笑,十年前的雪夜,母后被鸠杀时,就是你脚踩过母后的手,取下她手上象征大渊皇后的扳指,扔在地上肆意踩踏,你以为你主子赢了,可谁能赢到最后?
如今会在这喘不上气。
本以为你能担任后边小卒的将军。
“那王爷……”赵嬷嬷捏着绢帕试探道,两只老眼睛淹不下内心的苦算。
“下去。”邵珩冷沉,手中利刃插入结缘桌,茶器惊慌中碎掉,屋内的侍女吓得慌乱出声,仿佛要碎了的是她们。
死人在死前发出的怒吼是能吓煞人的。
“王爷息怒。”一个个好似羔羊见到恶狼,推挤翻跑了出去,唯独赵嬷嬷未动,她眼神强行压下对这马上人头不保的新封王爷的惧色,取而代之更凶狠,似又动了什么心思,忽然她咬牙跪下道:“王爷,替、替嫁确实让王爷受了些非议,可瑶芳公主如今病重在榻,不知何时能好。”赵嬷嬷似做下重大决定,像不得不开口般,哭道:“只是娘娘跪求了钦天监,才有了替嫁这一出。”
这是洛昭韫第二次见她哭,第一次是在母后离世,她踩扳指时的喜极而泣,之后她每天都跟在汐贵妃身后,笑得合不拢嘴。
洛昭韫放下茶杯,正要开口,赵嬷嬷意料中哭着过来抱住她的腿:“殿下,娘娘待殿下如己出,如今瑶芳公主病重如此,替嫁对您的身份来说是有不妥,可实在没别的办法,王爷……”
洛昭韫忍着她那张肥脸,现在又被脂粉搞得不像人样,强行拽住她流泪:“嬷嬷快起来,瑶妹妹遭此劫难,实让人痛心不已,沄儿身为皇姐定要用尽可能救出她,为姨母分忧”
赵嬷嬷是想往邵珩那爬,被洛昭韫强制住,谁不会演戏?
“韫儿不觉替嫁有甚,可、可就为难了王爷。”洛昭韫一双盈盈杏眸对上假惺惺的圆眼,不再给赵嬷嬷开口的机会,“韫儿的身份——实、实在不忍面对王爷。”说罢,两行轻泪掉落在赵嬷嬷手上,她怔了怔,想起什么般,又冲着邵珩哭,洛昭韫没拉她,故意让她摔下去,“哎呦——!”赵嬷嬷平时跟着汐贵妃作威作福,洛昭韫的份例吃食大半都被她拿走,如今胖得爬不起来吧。
赵嬷嬷那肥嘴,强忍痛,龇牙咧嘴,尽量一字一句让邵珩听清楚:“王爷,娘娘特意让老奴带句话,‘当年邵老将军的事,还请不要怪宁安公主。’宁安公主当时年幼,什么都不知道,何况……”
就是拼了,也不怕邵珩真动怒,她就再也见不到自家主子?
邵珩敲击扶手的动作慢了下来,最终彻底停止。他整个身体微微前倾,一股无形的压力瞬间笼罩整个屋内。他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带着雪山欲崩的危险:“嬷嬷今日前来,原是为了替本王——验明正身?”
赵嬷嬷被邵珩吓得不敢再动弹,老实憋回哭声。
那手中的利刃映着寒芒在赵嬷嬷的肥脸上,洛昭韫瞧见了她脸上的臭汗。
分明是来提醒邵珩,他不是简简单单娶了一位臭名远扬的嫡公主,而是娶了一位杀父仇人的血脉,不该像现在一样当什么都没发生。
洛昭韫恶心地挪开目光,却见邵珩脸色愈发难看,就怕他这武将冲动之下杀了赵嬷嬷,给朝臣多一个抨击他的理由。
何况还有……他是否半年前受了难以启齿的伤……
只好发发善心,假惺惺虚扶赵嬷嬷一把,她吓傻了,洛昭韫刚碰到她,她竟没来得及反应,再扶一下,她竟如见鬼模样麻溜逃出去。
口里发出模糊不清的“救命”声。
好像个逃兵。
洛昭韫手上沾了赵嬷嬷被汗水浸透的衣服,玉指被打湿,不由作呕。
“都退下吧。”洛昭韫平静拭泪道。
屋外侍女关上房门退下去。
她眉头紧蹙,嫌弃至极揪住一旁的绣帘擦拭双手,竟碰了那肥婆子。
“演得很感人。就不知汐贵妃将来有一天会不会后悔,替嫁就已经注定她输了。”
邵珩不咸不淡道。
洛昭韫听到这,觉得有些好笑,娉婷袅袅挪步回他身旁,双手搭在他肩上,谄笑道:“那王爷觉得韫儿装疯卖傻,时常躲到宫女用的茅厕,又是为何?”最后四个字,她几乎是趴在他耳边说。
屋内的烛光映得她秋眸潋滟风光,她只感到无比开心。
“我这窝囊的名头打了出来,京中名贵谁还会想娶,再加上韫儿身上流的血不干净,我父皇也不会如汐贵妃的愿,把我随便送去异国他乡。”洛昭韫双手搂住他的脖颈,像一个在等待夸奖的孩子。
怎么样?
“整个大渊都以为这是许家的报应,仅剩的血脉竟如此丢人现眼,而靖远王答应迎娶是为了不让陛下为难,我大渊有如此忠臣,实乃百年之幸。”洛昭韫摇头晃脑如孩童背书,两手搂紧邵珩的脖颈。
“民间传言往往只是冰山一角,殊不知冰山的另一面他们或许永远都不知道。”
他手指勾玩着洛昭韫滑落的秀发,笑道:“殿下就那么想让本王成为你的知音?”
邵珩猝不及防间把洛昭韫搂入怀中,凑她耳边:“好啊,那就看看殿下能否与我匹敌?”
“为我获得陈家情报。”他离得更近了,丹凤眼中火光灼灼,却又有些迷离。
“那也请王爷,为我手刃仇人。”洛昭韫也贴上去,邵珩口齿间窜出的酒味熏得她面带红晕,头晕目眩。
“我们有着同样的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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