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没用“条”来形容。
至少宋凛觉得,它那块头已经脱离了“条”的范畴。
地上的那个怪物拼命拍打着姑且称得上是“尾巴”的东西,头顶密密麻麻长满了眼睛,嘴咧得很大,尖牙从内露出,身上的鳞片全部炸开,五条不规则的腿在半空中舞动。
那无数双眼睛此时充满怨恨地看着旁边的两人。
“天哪……”苏遥看了一眼,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这长得真别致啊……”
“你说,”宋凛打量着地上的“鱼”,眯起眼睛沉吟,“它们一直是这样的,还是是有人把它们变成了这样?”
“你什么意思?”读懂了宋凛的言外之意,苏遥抬起头来。
宋凛转身面向大海,神色晦暗不明:“我很早就在想了,这里原来就是这样的吗?”
如果不是,那又发生了什么?
谁是罪魁祸首?
其实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那场杀戮的不同阵营,已经在迷雾中慢慢明了。
想通这一点后,两人的脸色反而凝重起来。
这个副本设置得很不公平,却又相当公平。
“如果真是这样。”半晌,苏遥才轻轻开口,“那他们要怎样抵抗。”
“抵抗不了。”宋凛的声音听上去冷静到近乎残忍,“只有死路一条。”
苏遥咬着唇,神色间透露几许焦虑。
宋凛静静地看她片刻,突然叫她:“遥遥。”
苏遥抬头,撞上那双理智的眼眸。
“这是个生存本。”宋凛平静地提醒她。
这是一个生存本,她们只要活下去就能出去,这些根本不需要她们费心。
要活下去多简单啊,只要在杀戮的那一天加入强者的一方,她们可以躺赢。
两人之间的气氛沉闷下来。
又一阵难忍的沉默后,苏遥慢慢开口了:“小凛。”
她说,“我不想这样。”
宋凛松了一口气,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我也是。”宋凛笑了起来,“那太不符合我的风格了。”
苏遥反应过来,当即做势要打她:“可恶,你竟然试探我。”
宋凛接过她轻飘飘砸过来的拳头,一边躲一边笑道:“因为你的想法很重要呀。”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玩闹够了,苏遥没有形象地蹲在马路牙子上,正色道。
“不知道。”宋凛回得很快。
因为真的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办。
“找你们很久啦。”阿云从后面冒出来,“走走,陈伯伯说感谢我们,送了一些蔬菜来,今晚给你们做大餐!”
宋凛看着她手里的袋子,里面的菜满得快要溢出来,这可能是那位陈伯最好的东西了。
路上三三两两的居民扛着一些木头迎面走来。
阿云和他们打招呼:“孙哥,这是要去哪呢?”
“害,”为首的男子停了下来,老实巴交地挠挠头,笑得一脸憨厚,“这不是最近总是下雨吗,王叔出了意外,就剩王婶一个人了,前几天我路过,看到她家外面的护栏都坏了,就想着找几个修一修。”
“好嘞,那你忙。”阿云对他挥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我明天也去看看王婶,刚好今天陈伯伯给了点蔬菜,晚上我做好给她带点。”
带人走后,苏遥真心实意地感叹:“这里的氛围真好。”
“对呀。”阿云笑道,眼里有掩盖不住的自豪,“这里的人都很友好,互帮互助,虽然条件是苦了点,但大家都很善良。”
她哼着歌在前面走着,心情很愉悦的样子,没看见她身后两人越发沉重的脸色。
阿云在厨房里将一些菜肴装进篮子,在上面盖上一块碎花布,拎起来准备出门。
“一起吧。”宋凛两人站了起来。
王婶家离得不远,大概走了十分钟,宋凛听到面前房子里一阵嬉闹声传来,充满欢快的气氛。
阿云上前敲了敲门。
一个女人打开了门。
她两鬓有些花白,身形瘦削,眼睛下有很重的黑眼圈,看上去每晚都睡不好,可此时她的眼里却亮着光。
“是阿云啊。”她让开道,热情地把她们迎了进去,“快进来。”
“这是我朋友。”见王婶的目光中透露几分好奇,阿云解释道,顺手把篮子递过去,“陈伯伯给了点蔬菜,我们吃不完,就想着给你送一点。”
“这怎么好意思。”王婶掀开一看,脸色变得严肃起来,推搡着拒绝,“你们留着慢慢吃,我不要。”
“我那还有,你就收着吧。”阿云径自把篮子拿到她厨房,“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我小时候不是天天在你家蹭饭嘛。”
宋凛看见王婶的眼圈红了,这个倔强的女人昂了昂脖子,一滴眼泪都没有掉下来。
自从王叔走后,大家对她无微不至的关心照顾,她都一点一滴记在心里。
她的厨房里不止那一个篮子。
她还记得那天,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字面意思的揭不开锅。
他们没有考虑过向哪家借点粮食,毕竟这么多年,大家是什么情况他们也清楚。但凡开了这个口,或许能解一时之急,可借他们的人家说不定就有上顿没下顿了。
一年四季说来就来的大雨,海边的土地,贫瘠的环境,不通的车马,原始的工具……一切都令温饱显得那样困难。
王叔看着她饿得蜷缩在沙发上,看看外面的大晴天,一咬牙,拿起武器,看了她最后一眼,走出了房门。
就再也没回来了。
一直有一个古老的传言流传在这个地方,相传海里不仅有怪兽,更多的是数不尽的资源,各种鲜甜美味,虽然不知道这个流言从何而来,但是这么多年了,一直有人铤而走险,幻想能见到传说中的宝藏。
这么多年,也确实有那么几个屈指可数幸运儿似乎得到大海的眷顾,活着从海里回来并找到一些肥美的肉类。
传言得到了证实,走投无路的人慢慢开始慌不择路。
那天天气很好,她站在海边等着丈夫。太阳很大,她出了一身汗,海面很平静。
王叔绷紧肌肉,带着简易的装备摸索着向前。
她看着丈夫的身影一点一点消失在黑暗里。
等了一会儿,正当她准备不顾一切跳下去找他时,王叔从海面上探出头来。
他似乎没有收获,冲她笑了笑以示安抚,正准备继续潜下去摸索,突然,他身后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水花。
王婶瞳孔骤缩。
她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没喊出来。
下一刻,那只从王叔背后一跃而起的怪物一口咬下了他的头颅。
鲜血四溅。
蓝的天,黑的海,红的血。
鲜血喷洒在海面,很快就融合在漆黑的海水里,再也看不见了。
那只怪物囫囵吞下嘴里的东西后,又去寻找那个身躯。
一切发生的那样突然。
毫无征兆。
她瞪大眼睛,愣了几秒,发出不似人类的凄厉尖叫。
王叔死了,王婶疯了。
她尖叫着,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被闻声赶来的人们死死按住。她是一个弱女子,可那天六七个青壮年都快按不住她。
她拖着身上的六七个人慢慢爬向海边。
她努力伸出手,触碰到了阴冷的海水,冷得刺骨,她却感到几缕温热,或许那其中包含着她丈夫的几滴血。
那片漆黑黑的海面,埋葬了她丈夫的灵魂。
明明上一秒他还在向她笑呢。
有什么东西流到她嘴里,咸咸的,很苦。
她瞪着眼睛,看着海面逐渐平静,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
什么都没变,只有她失去了全世界。
天还是很晴。
自那之后,她再也没有感受到饿。
只是身体实在受不了了,胃部发生刺痛,她才会机械地往嘴里塞东西,不管是菜叶还是草根,她麻木地吞了下去。
偶尔坐在家里的沙发上,她会忘记丈夫已经离去的事实。
她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就是盯着门口,好像下一秒王叔就会推门进来。
她开始做噩梦。
梦里一片血。
王叔站在血泊里,她想冲过去抱住他,下一秒,他的头当着她的面掉了下来。
在地上滚了几圈后,停在了她的脚边。
她猛地惊醒。
她开始睡不着。
有时去海边发呆,静静地站在那天自己等待的地方。
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广阔的沙滩上,只有她一人。
从此形单影只,从此孑然一身。
海风带来几缕腥咸,她眼神空洞,当脚腕传来凉意时,才发觉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浅水里。
太冷了,没有一点他的温度。
她慢慢蹲下身,抱紧自己。
然后,她感到自己被抱住了。
镇里的许多人围了上来,女孩们紧紧抱住她,很紧很紧。
她在一个个密不透风的怀抱里,感受到了温度。
她上了岸。
自此,她再也没有过独自一人。
大人平日都比较忙,小孩却有空闲时间。
不知是自发还是有组织的,那么多孩子,每天轮流到她家玩,有时还会带着一个小小的饭盒,来陪她吃午饭。
她家的孩童嬉笑打闹声再也没有停过。
实在是。
感激不尽,无以为报。
那就,活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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