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情生了场大病,每况愈下,不见好转,服侍的丫鬟想拉着她在庭院晒晒太阳,她则总是躺在床榻上,以薄薄的沉默的后背对着丫鬟。
药会喝,饭会吃,就是不愿动作,也不出声,丫鬟担心她再这样憋着自己,精神都要出状况了。
宋情不会理会她,丫鬟唯有做好自己的本分,如往常一般来打扫房间,不出意外地发现这里干净如初,宋情仍旧未下过榻。
丫鬟推开窗子,使暖洋洋的阳光照进灰沉的屋内,试图带走这屋内的消沉。
床榻上的人破天荒地开口了。
“为我更衣吧。”
丫鬟闻言一顿,“受宠若惊”般转身看过去,她被元绥派去伺候宋情的时日,还是头回听见宋情对自己开口。
正去扶那重病的人下来,腥甜的铁锈味冲进鼻内,丫鬟才惊然发现里侧的床褥上满是血迹。
丫鬟一时失声愣在原地。
“为我更衣。”
一把匕首抵在丫鬟的腹前,并以缓慢的速度怼了进去。
丫鬟慌忙点头,当作什么也没看见般,扶着人下榻,只是脸色惨白呆滞。
暖和的阳光照在宋情的薄背,宋情只觉得冷。
琴案上空无一物,她的琴被收走了。
可她出手并非必须靠着那把问心。
更衣后,她示意着丫鬟扶她至梳妆台前。
“那夜的琴声你也听见了吧。”宋情拉开一层抽屉,露出里面特制的琴弦,亦是可承载灵力的灵器。
丫鬟被无意撞见的血迹吓得失去了三魂六魄,哪还敢再胡乱瞎看,不曾留意她的动作,轻柔地为她绾发,听她说话了,便听话地回忆着。
宋情拨弄着琴弦,轻语问道:“是这样吗?”
悚然的乐声响起,身侧的丫鬟与闪到眼前的“眼”俱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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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域内,宋将军道出他的夙愿,可三人没有一个出声应下。
宋将军看出他们的犹豫,出声道:“我为北黎征战数年,即使是死也得死在战场上,宋情不忍我死做了错事,我不能让她继续错下去,我恳求你们尽快杀了我,其实我已经要坚持不住了。”
宋将军已经历肉身之死,如今是以灵魂存在,杀死一个人的灵魂,他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遥遥传来曲声无视鬼域的限制,熟悉的曲声,极似上元节那夜引起躁动的曲声。
冰冷的气息再度缠上,地面生起淡淡灰雾。
“这是宋情的琴声,她跑出来了?”乐洵惊疑道。
拔地而出无尽鬼影,视他们为无物,皆汇为一股朝宋将军涌去,强行让宋将军吸收,成为他堕落成厉鬼的养分。
宋将军发出痛苦的嘶吼,煞气冲破束缚暴乱起来,他一面排斥着它们,一面控制不住自己去吸收他们。
宋将军的良知又被煞气吞噬,他失去意识开始主动吸收鬼影,将身体撑得愈来愈黑愈来愈大,他吸收太多鬼影,此方天地将要崩坏。
三人皆被逼退出鬼域。
琴声激进,群鬼嘶吼,林内卷起狂风,树叶唰唰作响,几道声响重叠交杂刺入耳内,叫人激得全身鸡皮疙瘩立起。
鬼域阴气深重,比天然的冰窖还要寒凉,煞气暴乱后这种寒凉更甚,非常人能忍,犹对于不久前经历阴气入体的梁宥而言。
飞起的沙尘模糊了视线,温萧书早早端不住以往温润含笑的样子,现下是强撑一副平静的模样,他清晰得地感觉到自己的发丝衣服沾上不少沙尘。
虽是面上平静无波,心里早已波涛汹涌。
元绥眼见他们三人成功出来,但却引来更大的麻烦——宋将军似乎就要真的堕落成厉鬼了,她果断拔出腰间玄殇,欲要阻止鬼影进入宋将军的体内,救下他即将泯灭的良知。
琴声不允她接近,宋情拨动琴弦,多发音攻逼退元绥的动作。
元绥道:“你这样只会让他成为彻头彻尾的厉鬼,失去人性的他连你都不会认。”
宋情执迷不悟,根本不会听信任何人的话。
“你不过是想阻止他去伤害更多的人,他身上流淌着我的鲜血,除了我以外他谁也不会认,为了让他活下去,你们也来成为他的养分吧。”
说着,她手下琴弦拨动不断。
而黑雾吞没了宋将军的身影,他挣扎着想要摆脱煞气的侵袭,最终还是被泯灭了良知。
宋将军转动空洞的眼珠,目光注视着一片阴影。
那是上元节一夜出现的白面具,他立于大树投射下的阴影之内,没于黑暗的眸子无神又孤寂。
林里响起他淡淡的声音:“过来。”
沙哑,不容质疑。
宋将军便如具任人摆布的傀儡一样,朝着白面具的方向缓缓地飘去。
鸦青瓷瓶内缕缕黑烟钻入宋将军的身体,他会是一个真正的厉鬼,而非保家卫国的大将军。
“呵,”白面具这才看向那三人,挤出了个笑音:“你们还真是命大。”
那双眸子无神,面具下的嘴角依旧平整,这样的人置于阳光下,周遭的孤寂依然不减分毫。
乐洵愤声喊道:“你这个混蛋对宋将军做了什么。”
下一瞬,这双眸就腾现在乐洵面前,乐洵狼狈地滚了一周,天生不善灵术的他如何是白面具的对手,他便想到自己胸前有梁宥给的符,可拿符的间隙足够他死上一回。
令人诧异的,白面具却是在那张紧张的面容上看见了完全相反的表情——乐洵的眉目一时舒展开来。
是有变故的信号。
果然,有人将白面具打来的灵力击溃。
白面具抬了抬眼皮。
温萧书收回青纶扇,一双桃花眼像浸了寒水般冷冽,青纶扇一侧如玉般细腻的刀刃泛着刺目的光泽。
他提扇举步向前,白面具右手虚晃一下幻化的长剑飞出,喷涌出的灵力如注,这次是出了真实力的。
白面具不是人,榜上便未有记录过白面具的真实实力,传闻说他与谁都能过上两招,但亦从未在榜上出现名字的温萧书也有着不凡的实力。
乐洵犹获胜利地大喊一声“温哥”。
“青纶扇,和传闻无二般差距。”
白面具在真正意义上算是第一次与温萧书交手,方才那一击已使得他十分确定温萧书手持的正是青纶扇。
白面具无神的眸子多了一点异彩,很快消隐不见。
“你的实力本不该如此,那么就让我来帮你。”
又是道强悍的灵力打来,温萧书持扇以挡,被冲击得连连后退,幸而梁宥甩符以挡,未有大碍。
“你怎么样?”乐洵对方才出手救他的温萧书好感增生,对他的排斥减了不少。
“无事。”温萧书握紧扇柄,力道之大像是怕什么东西落出手心。
“你好厉害,你要是能上榜那一定是……”他想起温萧书以往对这些的反应,索性不说了,转而道:“反正你日后就是我温哥了。”
温萧书垂眼望扇,纤长的睫毛盖住他眼内的情绪,“你身为灵师不会运灵吗?”
乐洵干巴巴地笑着,他真实的身份还不能暴露。
“人总是有不擅长的地方嘛,我其实应该是个阵师才对。”
陷于宋情纠缠的元绥回首示意,携来的疾兵当即护在三人面前。
“不愧是拥有三千疾兵、江湖排名第九的元大人,可我要出这首,就是你也得折在这。”
宋情拨动手下琴弦,音攻如箭雨而下,元绥大刀一扫顷刻间斩断密密麻麻的音攻。
“来。”
听到这句微带挑衅意味的话宋情神色未变,拨转琴弦换了个调,仍是上元节的那群鬼影,它们更灵活更难消灭。
元绥凝住宋情。
鬼影不会消灭,除非宋情停下弹琴。
宋情察觉她的意图,手下琴音速度加快,鬼影重叠如连绵不绝的峰峦压在元绥面前,又如不能跨过的巨堑隔绝二人,形成两方天地。
琴声诡谲多变,骤然换了个欢快的曲调,曲声如母亲柔软的手轻抚着众人的后背,诱哄着他们沉睡,将他们送进美好的梦乡。
作为杀手,宋情以琴来杀人,最擅长的便是让人沉浸在极乐中兴奋而死,所谓极乐便是让他们看到心中最期待成真的事情,在她接受委托所暗杀的死者上实施的手段,将会在他们身上再次上演。
花田取代阴冷的郊林,清香暖风迎面而来,淙淙流水上小桥一架,过了小桥是浔境。
这是乐洵的幻境。
乐洵没有动弹,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回到这里,这个地方百年前就该消失,可他的眼里映照着不可思议的情景。
在温萧书的幻境中,他看见凭空出现的母亲正擦拭着青纶扇。
不可能。
脑海里的声音大喊着。
纵是思念母亲,他也知道母亲真的死了,这应该是宋情弄出的幻境,耳边的琴声加重,温萧书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向前的步伐。
他迫不得已按下青纶扇扇柄的按钮,短刃在修长的手上划下一道血痕,这才使他清醒片刻。
不同于他们的异常,梁宥所看到的场景却是毫无变化,依然身处昏暗的郊林,还有在奏琴的宋情。
回头看了看两人,乐洵神情呆怔抬手像是要抓住什么,温萧书的手上在滴血,恢复清明的他还未来得及与梁宥交流,在琴声的冲击下再一次陷入幻觉,迈开步伐朝着宋情走去,就连元绥也放下玄殇任由鬼物侵害,更别提那些疾兵了。
幻境?
为何在他身上什么都没有发生。
见梁宥不受影响宋情大受震惊,她的一曲极乐无人能破,死在她手下的无数灵师则是最好的证明。
“你为何无事,你难道心中没有渴望?”
梁宥偏头看见了意外的景象。
树上的那人动也不动,唯有双不断挣扎的眼。
他在发什么愣?
梁宥无心理会了。
在场之人,竟是唯有他和宋情清醒。
偏偏是在他最虚弱的时候,体内余下的生机堪堪勉强够他撑上一两个时辰。
他若强行运转灵力,还不知能不能留一炷香的时间,而元绥又是否能在一炷香内击败厉鬼。
鬼影不留他时间犹豫,将待宰羊羔般处境的他牢牢圈在其中。
他仰首,欲透过交叠的鬼影看天。
这天不仁,叫他活活被大火烧死,给他打上短命的魔咒,如今又要他拿命做赌注。
温萧书告诉他,他这辈子死劫无数,亦是这天的恶趣味。
眼下仅是历死劫的第一次。
被群鬼贯穿生命消逝的那刻,梁宥涌现一个想法——
若求生之路总有一死,他将历万死而不灭。
他拔剑,两指擦过剑身,金色符文登时闪耀。
“不过是因为我想活着。”
原被黑雾吞噬的人该是强弩之末,见他面容褪尽血色,见他全身缠满鬼物,不见他眼底生意淡却丝毫。
他调动最后的生机化为一剑,赌一炷香后的新生。
只要撑一炷香,他必然能够活下。
于是,承载他生意的剑气可携千钧之势,掀起凛然罡风歼灭鬼物,向着宋情劈头而下。
弹琴耗费她太多精力,宋情无力起身,下意识拿问心以挡。
瘆人的惨叫此起彼伏,而宋情耳畔只剩清脆的裂帛声。
裂帛声?
哪来的裂帛声响?
宋情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崩断的三弦,震惊盖过了双手的疼痛。
“不可能!”
宋情手下问心,是件伪仙品灵器,问心最巧妙的一点在坚不可摧的弦上,那弦不知是用何做的,天下第一都不能断它分毫(她曾借问心挡下致命一击得以逃跑),可现在,一个渐显将死之态的短命鬼,单凭剑气生生斩了她三根弦。
尚存的群鬼遵循着吞食的本能,饿狼扑食般撕咬着倾倒的青年。
“元大人,“重重叠加的鬼影中,他忍耐着喊道:“断了她的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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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闲,一个来历不明但在修仙界名声越打越响的存在。
盗取朝天圣果是她,偷学百道秘法绝学是她,放魔尊出世也是她。
修仙界被害得苦不堪言,恨不得她去死才行!
如此惹众怒之人。
受她欺骗的正直天才炼器师,誓要将她抓回谢罪!初见她的药圣之女一眼看出她的身份作假,猜忌她的身份!有意扰乱计划,让生性多疑的琼玉公主怒极想割开她的喉咙!
……
看客们皆以为东闲这个万人厌迟早命陨,只等亲眼见证她的陨落,拍手叫好。
可……你们说她为什么越过越好,越来越强,身后站着的那群人又是谁???
只见东闲再次出现时,她身后站满了人。
曾经猜忌她的药圣之女为救她不惜以身为药,曾想抓拿她的炼器师违背自己的原则竟与她同立,甚至还有琼玉公主……
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们都站在东闲身后?
东闲最初与其他修士一样都有着飞升梦,虽然她的修仙好像与别人不一样。
别人在勤恳修仙,她在想怎么盗到玄天秘宝直接少奋斗十年。
为此,正反两道她都得罪了个遍,成为鬼都讨嫌的万人厌。
因为她谎话连篇,能将假的说成真的,还能收取几片真心。
当真相大白时,本该离去的她们反而留了下来。
东闲(回忆过往鲜做人事)(语气真诚):其实他们说得没错,我确实作恶多端。
她们(异口同声)(尤为坚定):那一定是他们错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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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他要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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