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暖光摇曳,将新房映照得朦胧暧昧。萧沉戟向前逼近一步,挺拔的身形如山岳倾覆,将她完全笼罩在阴影之下,烛光在他身后勾勒出危险的轮廓。
“既然夫人执意要验……”他嗓音低沉似古琴轻振,听不出喜怒。修长的手指抚上腰间蹀躞扣,不疾不徐地解开。“咔”的一声脆响,金属扣头应声弹开。他信手一扯,皮革蹀躞一端如灵蛇般甩落,在青石板上击出铮然脆响。
王昭蘅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得指尖一颤,银簪剑险些脱手。
那玄色外袍竟是一件合体斗篷,此刻从他肩头滑落,堆叠在脚边,露出一身利落的墨色劲装。这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带着武将特有的干脆利落,又隐隐透出他善于伪装的本质。
王昭蘅心头一紧,强自镇定地瞪着他。
眼见他拖着蹀躞步步逼近,手上还在慢条斯理地解着衣带,王昭蘅瞳孔微缩,呼吸几乎凝滞。她慌乱地挥动着银簪剑,声音里带着细微的颤意:“你,你不必过来,就这样脱给我看便是。”
“可夫人眼并未睁啊!”他的声音倏然近在耳畔。
王昭蘅惊得睁眼,正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那里面仿佛有暗流汹涌。
“我没有……”她话音未落,腕间骤然一紧,银簪剑应声落地。他温热的大掌牢牢扣住她的手腕,强势地按在他锁骨处一道狰狞的疤痕上。肌肤相贴的瞬间,两人皆是一怔。
王昭蘅慌忙缩手,想挣脱这令人心慌的禁锢。
“想逃?”萧沉戟眼神骤冷,如出鞘的寒刃。
王昭蘅心底一颤——这个将军是坏的。
挣扎间,袖中平安扣倏地飞出。萧沉戟眸光一凛,蹀躞一带便将那物件扫入锦被之中,语气森冷:“竟藏暗器?”
“我——”王昭蘅还未来得及解释,便被他一把按进锦被。蹀躞带灵巧地缠上她纤细的手腕,他握着她的手腕缓缓下移,声音里带着危险的意味:“夫人既要验伤,何必半途而废?下身还有。”
红烛摇曳,映照着王昭蘅惊恐的容颜。她在他身下死死咬住下唇,强忍着不让巨大的恐惧泄露分毫。双手徒劳地推拒着他大力的钳制,眼角已噙着将落未落的泪珠,散乱的青丝黏在汗湿的颊边,那双总是含笑的杏眸此刻盈满水光,宛如受惊的小鹿。
就在她以为在劫难逃时,萧沉戟的动作忽然顿住了。
那双瞪得圆圆的眸子映着烛光与水色,让他心中那股莫名的烦躁再次升起。
「……可怜?」这陌生的情绪刚冒头,便被他强行压下。
当他看清那“暗器”竟是一枚编织精巧的平安扣时,他准备进一步逼迫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
「……平安扣?」他心头莫名一紧。这分明是女子祈求平安的信物,哪里是什么暗器。
“咳,咳咳……不验了,不验了,咳,将军在上,不验了。”王昭蘅抓住这瞬间的迟疑,猛地侧过头剧烈咳嗽起来。她面色苍白,气息急促,眼尾逼出泪花,每一个颤抖都显得脆弱不堪,“将军……恕罪……妾身、妾身为了驱散缠身多年的病气药味,前几日停了药,咳咳,今日又……又服了剂猛药,想着冲一冲喜气,没成想……病得更重了似的……”
她声音虚弱,句句不提拒绝,却句句都在暗示自己病体难支,不宜洞房。
萧沉戟眯起眼,审视着她这副“病弱”的模样。饶是他惯于伪装,分明知道她的底细,还是险些被骗了去——这演技,倒是逼真得让人惊叹。
也好。
“全凭夫人做主!”他忽然俯身,粗粝的指腹抚过她唇上胭脂,声音低沉,“听闻士族最爱养金丝雀,娇贵难养。”
王昭蘅不敢再躲,怯生生抬眼,声音细弱:“妾身这病……确实费银钱。不过妾身带了药来,不会给将军添负担。”
他低笑,指尖划过她颈侧,感受到她细微的战栗:“可惜本将这院子,只养得活啄人眼的秃鹫。”
她轻轻吸气,却并未退缩:“秃鹫也好,金丝雀也罢,能活着便是造化。”
这话倒让他微微一怔。他松开钳制,声音里的寒意稍褪:“安分守己,可保平安。”
王昭蘅敏锐地察觉到转机,染着水光的睫毛轻颤,怯怯试探:“将军的意思是……妾身只需做好分内之事?”
“比如?”他挑眉,目光仍紧锁着她。
她悄悄活动了下被捆得发麻的手腕,低声道:“这病已是拖累……妾身会谨守本分,当好一个安静的摆设,绝不给将军添乱。”
萧沉戟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很快又恢复冷峻。他长袖一挥,玉如意残片应声砸向铜镜,镜面顿时裂出蛛网纹。合卺酒被狠狠扫落,猩红的液体浸透了他的皂靴。
“记住你的话。”他俯身在她耳畔低语,灼热的气息拂过她敏感的耳廓,“端好你将军夫人的头衔。”
王昭蘅非但没有恐惧,反而眉眼一弯,明眸中闪过一丝狡黠:“正合我意。”
这话说得太快太真,反倒让萧沉戟一怔,他猛地捏住她的下巴,力道加重,眸中寒光乍现:“最好如此。若让我发现你有半分不轨……”
他未尽的话语化作一声冷哼,猛地松开她,转身大步离去。
“今夜夫人‘病重’,好生歇息。”他在门口停顿,侧过半张脸,烛光在他冷硬的侧影上投下浓重的阴影,“我们,来日方长。”
门扇“砰”地合上,王昭蘅立即扯下沉重的翟冠,手背轻揉被捏红的下巴。
“好你个萧沉戟……”她灵巧地咬开腕间的蹀躞带,揉着发红的手腕,俯身拾起那截断玉,“还真生生掐断了……”
门外,萧沉戟负手立于廊下,望着沉沉的夜色,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笃定的弧度。
棋局已布,棋子入瓮。他倒要看看,这枚被强行送入他局中的“棋子”,最终会引出怎样的大鱼。至于那缕扰人心神的幽香,和那双让他一瞬心软的眼睛……不过是棋局之上,微不足道的点缀罢了。
巡夜梆子敲过四更,王昭蘅越想越气,赤脚踩上冰凉的青砖,白日里阿娘给她挽发的银簪剑此刻被紧紧攥在手中,成了泄愤的烛挑。
“啪”地挑开烛罩,火苗“噌”地窜高,映得满墙喜字如血,也晃亮了桌角那碗凝着油花的冷面。
汤面结了层霜膜,两根腌萝卜斜插在坨了的面条堆里,竟还散发着诱人香气。肚子不争气地咕噜作响,她忍不住凑近嘬了一口面汤,又猛地想起身在虎穴,急忙用银簪在面里细细验毒。
虽未验出什么,她却再不敢动筷。目光一转,落在旁边一方叠得齐整的粗布帕子上。
将军府竟这般讲究,还给她备了擦脸帕子?
指尖触到粗布时,王昭蘅微微一怔。这墨青色的布料纹理粗粝,隐隐渗着松油与风沙混杂的气味——分明是镇北军营专用的面旗布。此刻却被仔细叠成方正,搁在这满室喜庆中,像块不慎落入胭脂堆的玄铁,格格不入却莫名令人心安。
是萧沉戟的手笔?
她忽然想起合卺前,他在门外特意卸去伪装的青面,又命人送来这碗看似朴实却热气腾腾的面。莫非……这位传闻中杀伐决断的将军,实则心细如发?
王昭蘅捧着那方粗布,心头泛起细密的暖意。他明知这桩婚事暗藏玄机,却仍愿以诚相待。方才那些冷言厉色,莫非是看出赐婚端倪,又碍于局势不得不故作疏离?
是了,定是如此。王昭蘅像破了阿爹出的考题那般欣喜,“莫问铁甲几时歇……”她轻声念着诗句,眼底渐渐漾开笑意。那位在战场上守护山河的英雄,此刻也在用他的方式,守护着这个突如其来的“夫人”。
既如此,她王昭蘅又岂能辜负这番心意?
“夫人不好当?”她忽然雀跃起身,蘸着唇边未干的胭脂,在合卺酒盏边画了只歪嘴雀儿,“我王昭蘅,八岁替阿姐,攀折老槐树顶凤仙花,十三岁护卫裴家玉人,竹帚打遍碎嘴小子,还怕这破将军府房梁压顶?”
铜镜里忽然晃过黑翅飞影,她反手将银簪剑钉在镜面返照的雀儿眼珠上,对着镜中倒影俏皮眨眼:“萧将军,您的装神弄鬼,还是留着对付代北蛮子吧。”
东风动容,吹皱满屋红绸,铜镜摇曳不清,仍照映出烛泪凝成冰凌的寒梅,正与她臂脖间的守宫砂一般殷红。
她轻轻哼起少时童谣,赤脚在冰凉的地砖上转了个圈。石榴裙摆绽放如花,金线绣的并蒂莲在烛光下流光溢彩。
“明日,定要问问将军,这镇北军的面旗布,可能分我一块做手帕?”她自言自语着,眼底闪着狡黠的光,“就说……新妇总要带些夫君的信物才是。”
夜色深沉,她却觉得这偌大将军府,处处都透着值得探索的新奇。既然前路未卜,那便走一步,笑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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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宽衣解带验真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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