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佳节,春意渐浓。
“吴叔,阿爹要我去请的故人是谁?”她如今喜好纵身于满树团云之间。
“秋杀剑,褚旋秋。”吴将回。
她一惊,人道春华秋杀剑,平疆溯雪刀,乃是千百年来的刀剑巅峰。
当今秋杀已残,平疆溯雪亡故,唯有双剑之一的春华仍在,她想起四年前赴仙亭宴时,并未见过这位褚逢春前辈。
阿爹的故人竟是双剑之一的秋杀,传闻他恃才傲物,独挑当世另一刀绝,人称独刀龙的李卧龙,最终落得个筋脉尽断的下场,早已隐退江湖。
若是再次现世,江湖格局当因他而变。
或者说,因双剑合一,宗师再现而变。
“他在何处?”
阿泽很快问,若铜雀城是梨园,来者是鸟雀,那这褚旋秋,便是鸟雀所争之食。
“青朴镇,小竹山。”
吴将把一块玉牌递给了她:“若见此物,他不会为难小姐的。”
玉牌上是仙亭宫的徽记,雕刻仙亭八景,牌尾的名字让她一怔。
不是秋杀,是一个陌生却又深深刻在她生命中的名字,她那素未谋面的亡母,褚云痴。
但她更惊异的是,褚旋秋隐居之处,青朴镇正在南北相接的要道之上,离铜雀城不过几日脚程,策马一日半足以到达。
如此引人注目的地方,褚旋秋不怕被有心之人发现?
她没有多问,带上阿爹给她打的长剑,一身利落白衣,离府而去。
这剑名为溯雪,是她取了姬莫谈平疆溯雪的名号。
还未出府门,便被柳无面叫住。
“怎么了?”
她见他神色颇为急切。
“你让我盯着的那个小公子,昨晚被那伙人抓走了,若我没猜错,他们会趁清晨城门大开之时,混出城去。”柳无面细细道。
“我恰好有事要办,顺便跟你去看看。”
阿泽点头。
二人先赶往元颐客栈。
正值破晓,清寒入骨,街上行人不算多。
故当那伙人推着几驾货车出来时,尤为显眼。
“那小公子被他们迷晕了关在最底下的箱子里。”柳无面览过街上人马,轻声问:“我们救人么?”
“跟他们出城。”
她思量片刻,下了落九天。
上次交手,她看得出那小女子身手不错,只不过脾气冲了些,倒是同他们城主一个模样。
不然也不会被别人抓住可乘之机。
守城的甲卫仔细检查过那伙人的货物,明面上均是丝绸布匹,没什么可疑之处。
但斗笠下的阿泽见那为首之人暗下了手令,似是有所发现。
她与柳无面通过之时便出示了铜雀府令牌。
“那伙人你们不必跟着。”
她制止行礼的兵人,接上消失在绿茵外的队伍。
抓了小公子离城,他们便快马加鞭,前去的竟是青朴镇方向。
她心头疑虑,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终于,在第二日半上午,他们赶到了青朴,落脚在一家客栈之中。
东家很是神秘,一直未露面。
她于是让柳无面盯着,自己先抽空前往镇外的小竹山。
这位秋杀前辈,她得先见见。
小竹山连绵一片,与大竹山相隔不远,抬眼望去,依旧是青翠欲滴,景致不为寒风所扰。
此处浩大,该从何处寻起呢?
她摸了摸手中的玉牌,最终将其明晃晃挂在腰间,跋涉山中。
正值春时,雨后春笋丛生,山上随处可见采笋农夫。
她于是朝路过的一位樵夫拱手:“请问阁下,我听闻这小竹山中有名医隐居,特来寻医问药,不知阁下是否知晓那名医住在何处?”
“名医?”樵夫疑惑,只道:“姑娘,这山里草药多的很,郎中也多了去了,不知你要找的是哪位?”
她眼中闪过暗痕,回:“在下久病未愈,四处寻医也不见好转,自然希望能寻一位医术好的郎中了。”
“医术好的啊……”樵夫沉吟半天,朝空寂的竹林望了望,指着一处道:“南边的那山坳里,有一位郎中,听说医术挺了不得,你可以去看看。”
“多谢阁下。”
阿泽拱手,那樵夫淳朴,见她如此郑重,还提醒她山中野兽之事。
跋山涉水,总算瞥见了那四季青林中的一处茅屋,简陋得很,但屋前也辟了块地,种些草药。
远远走来,药香扑鼻,有童子见客来访,开了门稚声问:“姑娘可是来找甫郎中求医的?”
“正是,不知先生可在?”她抱拳,听闻褚旋秋不仅剑术超凡,亦极善岐黄之术,她便从此一试。
“你来的巧,师父今日恰未出山看诊哦。”童子领她进去,屋内坐着一位苍然老者,单看年龄,不是褚旋秋。
“姑娘身体哪里不舒服?”那老者看出她不是青朴镇人,便多打量了两眼。
她将手伸在桌上,任人把脉:“先前受过重伤,一直身体虚乏,胸口偶有痛症,请问先生可有根治之法?”
老者白眉皱了皱,收回手抚须道:“姑娘,若是寻常疾病老朽或可一试,这习武之人的陈年内伤,我可治不了。”
“如此,便不劳烦了。”她微微一笑,又问:“先生可知这小竹山上有没有能治我伤的医者?”
老者呵呵回:“姑娘,这里有的不过是我这等山野郎中,你应当上大城里寻医,不远的铜雀城便可去试试。”
“多谢先生提醒。”她瞧不出此人有何神秘之处,也未探得什么消息,便请辞离去。
行至院间,忽然瞥见一物,那是一种极为特别的草药,晒干后花绿叶紫,虬曲如丝,名为送脉草。
好巧不巧,她在仙亭魏廉的药园中见过,那时内伤未愈,魏廉摘过几株给她入药。
她勾唇一笑,匆匆离了去。
青朴客栈——
回去后听柳无面所言,那小公子明日似乎要被转移到山中一处别苑去。
也不知他们到底意欲何为。
吃过晚饭,关着人的房间传来一阵混乱的厮打声,想必是她醒了过来,开始闹腾。
声音很快消了下去,不知是又被弄晕了,还是出了什么事端。
她心头记挂褚旋秋之事,一夜未睡好。
等看天光破晓,想起昨夜那房中的闹腾,还是觉得去看一眼为妙。
于是翻窗跃至那屋墙外,轻轻打开一条窗缝。
其间正有三两黑衣人镇守,而那青衣小公子狼狈地晕躺在榻上。
她正欲离开,门外同伙闯了进来,动作粗鲁。
“时辰差不多了,把她带走吧。”
一人将小公子扛在肩上,转身向外,又趁着清早赶集,匆匆离开。
她悄无声息跟在后面,见被扛之人密长的睫羽竟不经意地颤了颤,心中了然,她在装睡。
脑子倒是不笨。
很快,她被装入一不起眼的箱子里,堆在马车最底下,朝镇外运去。
阿泽一路观察,见这行人小心至极,像是在躲避什么,到了一处偏僻角落,竟还有另一辆马车等候,看样子是要三番转移。
这让她也不由谨慎了几分。
守卫们缄默地搬卸货物,许是一夜未眠,均有些疲乏,乃至那装有小公子的箱子兀自开了一道细缝,也无人发现。
缝中伸出一把锋利的指刃,朝紧扣的铜锁钻去。
那锁上陈年锈斑,本就不牢固,连带着箱上的锁皮一起被撬了开来,落在车上。
“啪嗒——”
这下引起了注意。
此时马车的货物已快搬完,装人的箱上并无遮挡,故无论他们反应多快,也来不及阻止那小公子翻箱逃入集市中。
那伙人慌忙去追,一路上翻摊倒车,弄得镇上鸡飞狗跳,然毕竟人多势众,很快便将小公子逼进了窄巷。
阿泽飞檐攀高,最先看到人正如无头苍蝇般乱窜,打算将其提走,少女却恰好同一褴褛的少年乞儿撞了个满怀。
她摔了个底朝天,诶哟一声,方爬起来,身后脚步匆匆响起。
环顾四周,走投无路,忧急之下,她将头上昂贵的白玉簪拔下,又从怀中掏出一物一同塞到那欲破口大骂的小乞丐手里。
“这簪子至少值个几十两银子,想要更多,你拿着这红日璧去找方圆百里内的卢姓大户,报迟日之名,告诉他们我在此处,之后必有重赏。”
小公子一双水灵灵的眸子盯紧小乞丐,语气真切又紧迫。
那乞丐一时愣住,她便猛地一敲人脑袋:“发什么呆,快收起来!”
檐上阿泽见她算盘打得好,也愣了愣,马蹄声即近在咫尺。
放眼望去,来人竟比方才多了不少,为首者斗笠掩面,骑一匹高头骏马。
她蒙面的手一滞,趁人未觉伏下身子,见人动作迅如闪电,手中飞链如蛇,一下将尖叫的小公子卷起抓上马去。
一个劈掌,她趴在马背没了动静。
眨眼之间,阿泽根本无出手之机,又听蒙面人冷冷呵斥手下:“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要你们何用?”
阴厉的声音竟有些熟悉,她望着那男子腰间的爪链,眉头一皱,着实没想到自己四年后见到的第一位故人,竟是天刀城的祝邢。
沉眉思索片刻,巷尾抱头求饶的小乞丐已没了声音。
一行人快速离开。
她这才翻下墙去,替倒霉的乞丐捂紧脖间血痕,望着满地的鲜艳,目色愈冷。
祝邢等人并未注意到小公子塞给乞丐的物件。
她从人缠得死死的腰带中翻出那玉簪血璧,飞步就医。
幸而挽救一条无辜性命。
可这样一来,她险些跟丢,在那伙人中下了天涯散,仍是足不沾地,才赶在痕迹消失前追了上去。
车马又是连换几波,最终驶向镇外的小竹山中,山环水绕之间果然掩映着一处隐蔽的别苑。
她翻墙入内,见苑中格局并不复杂,荒芜的锦鲤池旁,两抹熟悉的身影正在相谈。
正是天刀的祝氏兄妹。
“哥哥,消息还未走漏,但想必迟日中人已经知晓了。”祝静将手中纸条撕碎,随意扔入池中。
祝邢点头,瞥了一眼被扛入房中的小公子,道:“人已送到,我们便走吧,别淌这趟混水。”
“好。”祝静沉稳了许多,这与天刀江湖地位的下降密不可分。
暗处的她目中闪了闪,这样说来,祝邢兄妹并非此事的主谋。
又有何人能驱使天刀做事?
二人利索撤离,她消息不灵,青天白日更难劫人,故记下来时之路,亦回客栈去。
“一清早起来你就不见踪影,早食也没吃吧?”柳无面端了碗面放到她面前。
“那小公子被转移到了一处郊外别苑。”阿泽吃了两口,还是先说正事:“你猜我在里面见到了谁?”
柳无面胡乱猜测,不着边际。
“天刀城的祝邢兄妹。”她淡淡道。
“他们?”
柳无面皱眉,若他没记错,天刀城也会应邀前来参加铜雀宴。
“他们是替人办事,你也去替我查查,天刀最近与何方势力搅弄在一起。”阿泽道。
“这是要让我回去?”柳无面听出她意,有些惊讶。
“办事。”她定定看人一眼,又补充:“除了此事,再帮我留意一下,到底有多少势力事先混进了铜雀城中。”
“那你呢?”柳无面挑了挑眉,问。
“放心吧,那小公子的事,我一人足以应付。”她安慰一笑,目中却闪过寒光。
比起此事,她如今更想知道,铜雀城内到底有多少人意图作乱。
柳无面知道分寸,中午吃了饭便匆匆南去。
她静待黑夜,看着掌中的白玉簪和红日璧,幽瞳深浮。
璧上錾有迟日徽记,金霞落日,精细非凡。
她翻转过去,背面用金笔刻着迟日之训,角上则錾着一个吕字,在曛然的天色下,熠熠生辉。
有人冲着迟日而来,胆敢在铜雀挑起纷争,野心之辈,手段卑鄙,她怎能让其得逞?
是夜。
傍山别苑寂静无声,只留了几盏灯火,但灯火下,驻守的黑衣人却不少。
白日已见过小公子被关在何处,她很快潜伏在那屋子周围,春寒僵冻万物,幽寂的深山也难隐藏四周蠢蠢欲动的活人气息。
她皱了皱眉,想今夜不是个好时机,但既然来了,总不能空手回去。
想着,她利落解决了屋后埋伏一众,深吸口气,扯下一个鬼面带上,便翻窗进了那黑屋子中。
透着昏暗的月光,隐约可见榻上躺着一人,身形与那小公子相似。
然还未上前,她便察觉到了异样。
榻上之人趁此时机朝她袭来,面目模糊,原来有诈。
不是诈她,那必然是诈迟日之人。
阿泽心头一陷,翻身躲避,朝敞开的窗户逃了出去。
苑中布局她已然摸索过一番,全身而退不是难事,然遭她一番惊动,只怕有人会对小公子不利。
她暗叹口气,此番是她轻率冲动了。
回顾方才守卫的排布,很快猜到了那小公子被关在何处。
趁乱前去,在附近果然听见了女子的喊叫。
她不敢耽误,将守卫解决干净,持剑划开门锁,那小公子便狂奔出来,凌乱的衣衫间带着血迹。
身后还有一人作势挥刀砍她,阿泽飞剑夺命,心头深寒。
迟日人一来,便对这小女子下杀手,布局之人果真狠厉非常。
如今她到底是乱了局,还是救了局,她已无暇思虑。
“迟日让属下来救小姐,快跟我走。”
小公子的玉璧非比寻常,又会用吕熠的金丸,身份定不简单,她于是迅速拔剑,低声道。
那小公子已然换回了女衫,定定点头,二人朝苑外逃窜。
她身上的药还未消,等同于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阿泽稳挡于前,挥剑开路,杀伐果决,让她惊叹。
“你好厉害!是哪处的手下?”
她一脚踢开被砍伤的黑衣人,问。
阿泽一愣,她对迟日并不了解,但还是回道:“小人是城主麾下。”
本想说花容君,但转眼一想,仍怕出错,只好拿人尽皆知的城主作挡箭牌了。
“你是兄长派来的?他也在此处,对不对?”
没想到她更加激动,追上前来,明眸溢满喜色,这让阿泽头疼,如今二人是在逃命,可不是旅途闲谈。
但她还是抽空想了想,她并未听说过吕熠有个妹妹,那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这等闲事还是不要多想,她告诉自己,又夺了把刀,刀剑齐下。
眼见二人便要出府去,那少女却兀自停了下来,出声问:“兄长为何不亲自来救我?”
“城主事务繁忙,这才派属下前来营救,小姐放心,我会救你出去的。”
她一剑扫飞涌来的刺客,抽空敷衍道。
岂料那小女子眼中霎时一冷,后退几步,警惕起来:“你不是迟日的人?”
阿泽惊讶,她自觉并未露出什么破绽,但还是当机立断,旋身将小女子打晕了去,打算直接架走。
几乎是同时,远处混乱声忽然大了起来。
她心头预感不妙。
黑衣人还在不怕死地侵袭,她不能将小女子就此放下离开,只能揽着她一边退敌,一边朝苑墙飞去。
身后刀剑声倾覆,她回头一看,并非苑内那伙歹徒,那必是来救这小女子的迟日之人。
她转身,欲将小女子推向他们,却没注意到不远处的苑墙外斜斜飞来一道黑影。
一掌,致使她只能将昏迷的小女子又拉回怀中。
揽着人飞上水榭,这才望见苑内之景,黑衣人已被尽数湮灭,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伙人马。
迟日向来不好对付。
想到这,她揽着少女的手紧了紧,如今她当是自己唯一的筹码。
果然,人不能凑热闹,有了前车之鉴还不死心,她回去后定要写一条规矩,悬在窗前日夜提醒自己。
眼下,还是先想着如何脱身为好。
那黑袍人带着面具,如风跃上木亭另一角,挡住了她的去路。
影若惊鸿,身手绝佳。
她凝了凝眉,好在手中有小女子作挡,那人虽招招狠厉,却也不敢妄下杀手。
旋身躲过他的长刀,阿泽踢起碎落的瓦片朝他袭去,趁机点足,纵身向外。
岂料几支利箭在离她面不过半寸之处疾驰而过,她后倾躲避之际,依旧被黑袍人拉回了亭间。
那人毫不留情,挥刀划过她腰,她弯身一避,松手却不缺心眼,又将小女子拉入怀中,总之,不给那人救下她的机会。
她丝毫不怀疑,只要小女子离了她手,自己便会被万箭穿心而死。
好在她这一年不曾荒废武学,即使身旁带着昏迷的人,尚游刃有余。
这让那人手下之刀愈发急厉,穿云破石,不过如此。
很快,她立足之地被其有意无意断了开来,一时不慎,角顶塌落。
她倒及时离去,但被黑袍人长刀一阻,她松手的一瞬,那小女子于亭角摇摇欲坠。
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她下意识拉住了下落的少女,亭下有射落的箭羽,足以将人刺穿。
但她却忘了一件事,如今她是挟持小女子的刺客,而与她打斗之人才是前来相救者。
果然,那人也是眼疾手快地拽住了小女子的另一手腕。
二人各执一边,黑衣人朝她望来一眼,不知为何,她心骤惊,分明不见那面具下的任何,却仿佛能感知到那眼神中的情绪。
是疑惑,随即嘲讽,最后都成了冷漠至极的杀意。
总之,那人一把拉起小女子的同时,挥掌朝她肩上重重拍去,这一掌少说六分暗力,她顿觉肩头万钧山河压来,骨裂之声让她身体寒颤,她却全然受住,只是退后两步,仍然没有狼狈得落下亭去。
黑衣人明显惊讶,没有揽起小女子离开,而是将其甩到了手下处,由手下护着,他乘胜追击而来。
阿泽忍住剧痛,换了左手持剑。
那人却已然不屑于与她正面相对,只处处使诈要摘下她的鬼面,看清这幕后黑手的真容。
她不能再纠缠,因为亭下影卫已行包抄之举,更搭弓上箭,只要她一离开黑衣人身边,便会齐齐发箭。
如此是危机,也是转机。
她眼底划过凌厉,面对敌手,以退为进,步步引诱,身压如弯月,剑翩似闪电,抬腿一记重击,踢开黑衣人的长刀。
她欲借人作挡,展身逃之夭夭。
那人竟不顾风险,正面接招,像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手中银刀一斜,朝她耳侧挑过。
她发间一松,抬手扶住欲坠的鬼面,盘起的长发却被挑断束缚,尽数飘散,刀锋削去不少。
本不顾身后,以些许轻伤为代价离开是没有问题的,但坏就坏在身后人的阴险无耻上。
他竟伸手一把拽住了她飞舞的长发,用力得很,她脑后一紧,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后跌去。
眼中闪过冷恨,她只得旋身挥剑,利落一斩。
断发保命。
那人没有想到她这般果断,失了借力连退数步,也不忘降低重心,撑瓦霹雳下刀。
她则脚下一空,顺着倾斜的亭檐掉落下去,狼狈虽迟但到。
此处没有乱箭,她该庆幸。
翻身滚入茂密的草丛之间,趁众人眼神寻觅之机,潜向苑墙。
黑衣人在亭上站定片刻,没有直追,而是以刀挑来身下人的长弓,搭箭拉弦,对着檐上在他看来略显迟钝的身影。
“公子!”
一旁手下见他满手鲜血还要使弓,惊心得很。
他未理,修长的手指一松,那箭便离弦而去,如寻觅猎物的黑鹰,穿风破云,就在黑影翻下墙的一瞬,直中。
“去抓来,要活的。”
他望着那影落入苑外,抬手指了指,声音淡漠,带着寒冰碎裂的锵然。
将那把染血的弓给了身后人,他见自己指间仍缠绕着几缕断发,欲松手任其随风散去,青丝却与他臂间淌下的血混在了一起,甩也甩不掉。
阿泽听着密林中急促而紧密的脚步声,伸手握住肩前刺穿的箭头,抵着背后的树身,将那长箭尾硬生生折断了去。
久违的痛楚袭来,让她回忆起上一次这么痛的时候,还是中了祝静的水天针。
她眼神一黯,想起小竹山唯一去过的地方,尽量掩了声息寻求一线生机。
那箭尾断落在草木间,再次被拾起时,已是天光破晓之际,黑羽上还沾着黄嫩春芽落下的露滴。
黑衣人执着它,见断裂处是粗砺的木刺,再掠过一旁树上的血痕磨损,几乎能想象当时的情景。
他眸色一寒,扫过四周环境,抬手指向一处:“这个方向。”
手下听令,顺着主公所指,很快发现了一处茅屋,药香扑鼻,晒药的童子惊恐不已。
“诸位前来何事?”
白发老者从屋中缓缓走出。
“老人家,昨夜至今,你可曾见过身中断箭之人来此?”
手下收敛了满身肃杀,还是冷冽。
“中箭之人?”
老者喃喃,白眉紧皱,摇头道:“山野间若遇伤者,我必救治,但中箭的人,还从未见过。”
手下自然不信,一个重伤之人流亡深山,一夜之间能跑去何处,他想要上前搜查,被身后的主子抬手拦住。
“走吧。”
再逗留在这小竹山半日。
“找到了么?”
黑衣人望着夕阳西沉,眼中积郁了一夜的漆冷。
“回公子,除了山上,那茅屋也派人暗查过了,均没有发现任何踪迹。”手下恭敬道,又呈上一物:“这是我们的人在那八角亭下发现的,是那人之物。”
黑衣人瞥了眼,那是半块碎裂的玉牌,白腻如雪,其上八景残损,虽刻有主人名字,却只见一个依稀可辨的云,一个完完整整的痴。
“要不要再派些人手去深山里找找?”手下问。
他默了片刻,只道:“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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