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审案

第二日,真如蓝静所言,审查陈忠叛国罪证的同时开堂重审旧案。

一宗宗一件件的旧案摆在府衙桌上,在明镜高悬的牌匾下,公开审案,蓝静审案风格简洁明了,一切依律照典,证据确凿之下当庭审判,若有重判误判,当庭释放,给予补偿,所补黄白之物尽出方填满的府衙库房那一半未记录在册的财物。也有刑轻重罪的,则收监后审,若刑罚无误罪责稍轻的,便判去修补城墙以劳服刑,有那胡搅蛮缠想趁机扰乱公堂影响判案的,当即拖出杖刑以儆效尤。

一时间,整个雍州府成了蓝静一言堂。

可谁也抓不出她的错处,多少冤家错案从她手中翻案,雍州因为她才逃过一劫,就连雍州治安也因蓝府护院及七月门组建的巡城卫好了不少,谁不说一声青天娘娘,蓝静的降临就是来打救雍州百姓的。

蓝静又先后出台一条条政令,修筑城墙,修筑战俘营,开放交易,统计战功战损无论兵民有功则赏,所用政需自然全部出自那府衙库房那一半未记录在册的财物。

第三日,冀州终于来人了。

冀州厢军副兵马使杨景奉主帅之命率三千精兵前来支援,姗姗来迟的军队被挡在城门外,杨景很是不耐烦,城卫兵去通传,大半日都不见人回来,三千兵马就在城门外顶着炎炎烈日谁也不来招呼。

城墙内外不少役工在修筑城墙,其中竟有不少老幼妇孺,人来人往,守门城卫愣是不让杨景等进城,再三推阻,杨景余光一撇,正好来换班的人里竟然有冀州军的人,便挥手让属下招呼那人过来。

那小兵碍于同军面子,跟身边人说了几句便到杨景面前。

“我记得你是步兵营的吧?怎么跑到雍州给人当城卫?徐苓呢?”

“杨副将,小的们都是听令徐副将,徐副将说了,以防谟羯军杀回来,在将军指令到前,我等要负责雍州城防。”

“放你娘的狗屁,你们打完仗不回冀州复命,雍州有雍州的城防,用得着你们?私自出兵已是大罪,徐苓还不带你们回冀州,是怕被军法处置吧!”杨景一脚踹在小兵股间,小兵不敢反抗,诺诺得又站回原处。

“杨副将你带兵来是支援吗?可我们都已经打完了。”小兵挠挠头,杨景脸色更加难堪,狼烟升起时,他奉命出兵支援,因知晓其中一些苟且又不满徐苓为人,有意拖延,直到看到战胜的信号才慌忙赶来,结果还是晚来两日。

又踹了小兵一脚,“还不让人放我们进去?”

小兵稍稍挪开距离,“这,已经有人进去通传了,很快就来回信了。”

杨景又想发火,余光看到人来人往的役工,便问道,“那些人是怎么回事?”

“哦,那些是临时招来的役工,负责修筑城墙,还有战俘营的。”

“放屁,修筑城墙找这些老弱病残?”

“州府放令了,无论男女老少,不限人数,只要参与修建工程,同劳同酬,壮年男子一日的劳力就能换一百五十铜板,要不是我公务在身,我也想去。”

杨景等人倒吸一口凉气,一日一百五十铜板,往日徭役劳作十日才一百二,这谁颁布的政令,简直儿戏。

“战俘营怎么回事?”杨景对雍州两日战胜谟羯军的事存疑,心中划算着能否在此事中做文章减轻自己怠慢支援的事。

小兵一副与有荣焉,“咱同雍州军两日就大败谟羯军,还虏获敌军两千俘虏。”手指比划这二字在杨景面前晃,晃得对方眼疼,打掉手,恶狠狠道,“让徐苓出来见我。”

正巧通传的人回来了,杨景才放过那小兵。

“请杨副将入城,蓝司谏说了,城内路窄人多,怕是容不下杨副将这三千兵马,还请这三人人在城外就地扎营,杨副将可带几人入城。”那人态度强硬,杨景也不愿闹事,只带了几个心腹入城。

一进城,杨景便发现城内的人比城门的人更多更忙碌,仿佛全城的人都动起来,他不禁问道,“这城门在修筑,城内也有东西要修筑?”

“雍州城要开放交易,他们在搭建市集,以后逢初一十五开墟,欢迎附近州城都来雍州趁墟,包括异族。”草原上,除了谟羯大族,还有不少小姓异族人。

杨景暗自心惊,这雍州城的动作可谓不小。“方才听你说,这蓝司谏是何人?这些政令都是雍州州府下达的?”

那人笑而不语,跟随他的几个城卫也嗤笑不止,杨景这才发现,迎接的城卫高大威猛身配长刀长矛,对比己方零星几人,竟显得来势汹汹来者不善,心中安耐不住的恐慌,从被迎进城开始他就不再有城门外叫嚣的气势。

路遇已高大男子在指挥往来人搭建集市,那人便打了声招呼,“姑爷,忙着呢?”

那男子回头,冷峻神情,随意点了点头,又看到他身旁的杨景,疑惑看向那人。

“那您忙着,姑娘那头唤我呢。”二人互相点头示意,那男子越发严峻,眼神来回在几人身上转,低声嗤笑,“蓝静和你们又在打什么算盘?”

那人赔笑着不辩解领人往府衙去。

一直到州府府衙,恰逢见一容貌俊丽,身材颀长的少年击鼓鸣冤。

那人便道,“正好,这几日我们司谏大人都在重审历来冤假错案,杨副将不妨随我旁观,待此案了,再给你引见蓝司谏。”

“咚咚咚咚——”鼓声不断,衙门洞开,两列手持水火棍的衙役敲击地板,明镜高悬下是一个身着华服的少女,杨景看着这诡异的场景心中越发不安。

一拍惊堂木,“来者何人,状告何人?”

“小民安振玄,状告雍州州府师爷陈密、冀州副兵马使杨景、赑屃堂香主陈况、红馆教习嬷嬷、乡绅黄员外、刘员外等人勾结,拐卖妇孺,逼良为娼,雍州州府陈忠包庇犯罪。状告红馆教习嬷嬷滥用私刑残害红馆姑娘穗华,穗华发现教习嬷嬷勾结外人拐卖妇孺逼良为娼,死前将罪证托付给我后,被教习嬷嬷乱棍打死于红馆,抛尸荒野。”呈上状纸。

杨景大惊,身形一动,身旁之人按住他肩膀,左右一看,身旁围满了城卫,几个心腹被隔绝在外,震慑不前。“杨副将,好戏才刚开始。”

“可有证据?”

安振玄掏出一个锦囊,一个巾帕,“此乃红馆姑娘穗华血书,及所供勾结名单。红馆姑娘雅儿及州府师爷陈密可做证。”那个巾帕是穗华那晚被乱棍棒打扔进柴房死前手写的血书,后来安振玄在乱葬岗找到穗华的尸首,给她安殓时发现的。

“传证人雅儿、陈密。”

“奴雅儿、小人陈密见过大人。”

“雅儿,教习嬷嬷勾结外人逼良为娼此事你知道多少?”

“雅儿所知不多,平日里嬷嬷做事多嘱托穗华,我只知道自一年前起,馆里就陆陆续续来了不少新人,一开始都不服气,多被关起来管教一月,在管服前嬷嬷不让我们接触这些新人,有打怕的私下问她内情也不敢说的,偶有透露几句说是世代良民,不知怎么被弄进来就成了贱籍,但这话一传到嬷嬷耳朵里,又要被关起来重新调教,从此便不敢再说……”说起来,恐想起红馆昏暗无光的日子,雅儿便哭了起来,“姐妹们平日多得穗华照拂,什么苦的难伺候的活她都给我们顶上,虽替嬷嬷管教我们,可姐妹们谁不知道穗华最是嘴硬心软,平日里那些勾当她从不让我们沾手,直到小花来了,这么一点大的孩子往后就要过我们这些日子,谁不心疼,穗华说要想法子带小花逃出去,她都逃出去了,何苦要再回来……呜呜……”

雅儿泣不成声,美人落泪总惹人心疼,四周观案的百姓议论纷纷,声讨起逼良为娼的几人,杨景听得如芒在背,冷汗直冒。

“肃静,陈密,你可认罪?”

“小人,小人认罪……”瓮中之鳖的他早已无路可退,

“说,你们如何作案?”

“一年前教习嬷嬷找到小人,贿赂小人让小人帮她给人改籍,小人财迷心窍便答应了她,后来教习嬷嬷又找了小人两次,小人想要加价,猜到她有逼良为娼的行径,便逼迫教习嬷嬷与小人合伙,教习嬷嬷先头是跟赑屃堂香主陈况合伙,陈况三教九流门路多,后来又找到黄员外,由他们在乡间物色人选,专找家里人丁少势单力薄之人,教习嬷嬷派人偷拐,又怕太近,恐被家人找到,黄员外就找到冀州的刘员外,还有冀州副兵马使杨景,从冀州到雍州的路径就是他安排的,如此循环往复,充盈红馆。”

“畜生,狼心狗肺……”门外百姓痛骂,蓝静不得不再拍惊堂木,“肃静。”

“来人,即刻抓拿红馆教习嬷嬷,赑屃堂陈况,黄员外,派人去冀州,请冀州州府协助,抓拿刘员外,副兵马使杨景既然在此,也免得我们耗费劳力去捉捕,来人,即刻将杨景收监,容后听审。”一个个令签如重锤扔落,最后一签忽然直指人群中的杨景,霎时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他,彼时众人才知道,这个身穿盔甲的男子竟就是此案罪犯之一冀州副兵马使杨景。

“我,我,我奉命带兵支援雍州,职务在身,你们凭一己之言无凭无据就捉拿我?”

“不抓你,如何取证?来人,拿下!”

身后几个城卫数只手擒住杨景,逼迫对方跪下,杨景想要反抗,头颅却被死死压在地上,他侧脸往上看,只能看到乌匾金漆四个大字——明镜高悬。

一群身着夹红滚边玄袍的衙役冲进赑屃堂,为首捕快对着正堂正议事的人群大喊:“谁是赑屃堂香主陈况?”

只见围坐议事人中一个身材瘦长干瘪面容间略带邪气的男子意识不妥,竟突然暴起,冲向后堂想从后堂逃走。

“抓住他!”

那人跑近陈杰时,被陈杰下意识绊了一跤,反手将他擒住,“陈况,你为何要逃!”

衙役们见人被擒住,就想上前拦住,堂主林义起身挡住,抱拳道,“不知我堂香主犯了何事?竟劳诸位大张旗鼓来我赑屃堂抓人?”

那捕快也知赑屃堂在雍州城的江湖地位,语气缓和了些,“林堂主,我们是奉蓝司谏之命抓捕红馆勾结外人逼良为娼一案的嫌犯,有人状告你们赑屃堂香主陈况是此案主犯之一,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还请莫让我们难做。”捕快也知晓蓝静与赑屃堂有关系,便卖一个面子,“此事甚至涉及邻城冀州,冀州厢军副兵马使也已归案,在下奉劝堂主,莫要插手此案为好。”

陈杰只能眼睁睁看着衙役将人带走,“阿义,你为何拦着我,就让人这么把我们堂香主带走?这让底下的人如何看?”

林义看了眼其他香主,让他们都先退下,“官府办事,我们不能用江湖那套规矩,与之撕破脸于我们没好处,陈况的事我会寻个说法,先不要跟底下的人声张。”

“是。”

陈杰沉不住气,“阿义,你怎么回事,就算是当初陈州府在,我们赑屃堂也没这么窝囊过,更何况蓝静还占着我们赑屃堂香主的身份。”

“阿杰,你怎么越发看不清形势,赑屃堂早已不是当初阿爹在时光景了,底下多少人不服我,想看着我摔跟头,他们捧着你哄着你,就是想分间你我,这小小手段难道你看不清吗,还是你真的忘了我们从小到大的情分,忘了我们起誓要发扬壮大赑屃堂的诺言。”林义越说越气,面上竟带了几分从前的孩子气,不再一本正经端着堂主的架子。

陈杰恍然悟了,他本就机敏,与林义情同手足,只是身份的转变让他不知该以何面目应对曾曾经的兄弟如今的堂主,心底深处他也害怕过林义不再是以前那个需要他护在身后的弟弟,林义的一番剖白唤醒了他,无论身份如何变化,他们依旧是同生共死的兄弟。

“阿弟,是哥哥错了,之前是我糊涂,你就当我之前是猪油蒙了心,是我小心眼,您大人有大量,原谅哥哥这几次。”

林义见陈杰竟用小时候哄他的语气,一时气短,二人相视而笑,一笑泯恩仇。

说回正事,“阿杰,我们赑屃堂真的不如从前了,当初阿爹在,江湖上谁不敬重三分,但你说就连陈忠在时也敬让我们三分,我却不以为然,陈忠在任时,雍州是何光景,三五时日就糟流匪侵扰,官府不作为,百姓只能凭借自身能力抵抗,阿爹行侠仗义庇护一方百姓,是以赑屃堂才有今日名声,陈忠自然做足表面功夫,可如今赑屃堂历经内斗,你我年轻不堪重任,照这几日的形势,蓝姑娘明显想把持雍州,逼良为娼一案可大可小,涉及甚广,正好拿来做筏子,不是我们硬碰硬的时机。相反,若陈况并非无辜,我们配合蓝姑娘,既卖了她一个面子,又给底下人一个警戒,借此机整顿整顿赑屃堂内部,收拢权力,才是我们壮大赑屃堂的第一步。”

“是极,蓝静还挂着我们堂一个香主的名头,若我们助她掌控雍州,也算是给我们赑屃堂找了官府这个靠山,可不比以往陈忠做的表明功夫来得好。”

“蓝姑娘行事虽飘忽不定,可我见她是诚心为雍州百姓办事,若不是她,雍州怕已被谟羯攻破,又何来壮大赑屃堂之机,现在也是她笼络人心的时候,她当权,比朝廷派来的阿猫阿狗好多了。”

“她笼络人心的手段可不一般,我们的张香主不过跟她走了一趟剿灭沙匪,现在对她心服口服,常在我面前夸耀她,今天连堂口议事也不来,忙着在城防献殷勤。不过也是,此女却是真心为百姓,就拿外头城建一日所付工钱哪里用一百五,更枉论不论男女老少不计人数都能来,干多少拿多少,这分明是白撒钱的事。”

“可不就是白送钱,但我见她还是极为聪慧的,用此法将陈忠历年搜刮的民脂民膏还惠于民,既能加快城建,又不至于激起百姓不劳而获之贪念。”

陈杰不禁感叹,谁说女子不如男,一个蓝静顶十个百个男子。“话说,咱蓝香主是打算开放市集,张伯青忙的也是这事罢?阿义,这是个好机会,若我们能拿下巡防市集的事,便能趁机招揽扩大赑屃堂,听说,这市集届时还要接纳胡族商人。”

“阿杰与我想到一处去了,正好张香主去也算替我们赑屃堂露脸,时机成熟便可从中操作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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