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后,安振玄好多天没搭理蓝静,蓝静也知道逗过头了,软语轻声讨好他好多天,等发现那家伙早不气了一直在装模作样,当即给了他一巴掌扬长而去。
等碧城的水井打造好,蓝静要去主持开井仪式,自认理亏的安振玄自然要跟去,彼时临近秋末,不知为何韩绪回程的时间越推越晚,却托人多次送些手里给蓝静,有新奇玩意也有吃穿所用,沙漠上的日夜温差较大,小润正想从库中找件裘衣,一时没找到心水的,正巧韩绪托人带回一件白狐大裘,帽子是用珍贵的赤狐皮所制,蓝静接过手,皮毛顺滑柔软,轻便称身,她拿着爱不释手。
“就带这件罢。”甚至迫不及待披上身,只是时候不对,很快又脱下来,安振玄见了,颇为呷味,“你怎么不带长命锁。”
“我怕再丢,让秋萝收起来了。”
“我看是喜新厌旧。”蓝静翻了他个白眼,不与之计较。
穷苦人是这世间最为顽强的人,无论在何险境,再贫瘠的土地都能生长挣扎而出植物,当阿土发现屋后角落长出一小棵棘果花,当即大呼小叫冲去找主心骨青姨,青姨年三十余,因误杀长期家暴她的丈夫而入狱,是这里的犯人里所犯之罪最重之人,青姨阅历丰富,果断决绝,行事在理,来这里的数月,除了畏惧那些暂驻的衙役,大伙最信任的就是青姨。
阿土跑进青姨的房里,却见青姨床上躺着一个男子,脸色惨白,上身裸着,大汗淋漓,昏迷不醒,青姨在旁边给他擦汗,周围站了一圈人,有几个衙役也在。
“青姨,八哥怎么了?”青姨回头,见是阿土,紧皱的眉头稍稍舒展,“八哥劳作时突然晕倒,想是中了暑气,你去拿一小盆水来。”
阿土看了看衙役的脸色,没有反对,便去拿水了,方出去,便有人进来说,“雍州城主来了,快派人出去迎接。”衙役们便跟着出去了。
等阿土打水回来,却见身穿华服的一男一女,男的在给八哥把脉。
“确是中了暑气,拿些水给他擦拭身体降温,人散开,不要留太多人,来个人给他扇风去热,只是我医术不精,最好还是送到城里去看为好。”
青姨摇头不赞同,“这里去雍州何远,怕是没等送到城里,人就死在半路,贵公子不是说可以扎针吗,就给他扎几针吧。”
“这,他可有亲人在此,要不要通知一下家人。”
“我就是他婆娘,我做主了,给扎吧,横竖死活都不赖公子,就看他造化。”
安振玄说医术不精是真的,因最近在学了针,兴趣正浓才带在身上,但小小暑气应当难不住他,蓝静在一旁好奇看着,他之前练针都是扎自己身上,甚至还想找她或秋萝几个小丫头实验,吓得最近怡梅见了他就躲,她还是第一次见他正式施针。
施针现场大家都很紧张,就蓝静看了会便觉无趣,四处打量,忽见端水来的小伙从背后抱住病人的媳妇,那女人还回头拍拍他的头安慰,态度亲昵,甚是奇怪。
待安振玄施扎几针,捻转银针,八哥悠悠转醒,阿土见此大喜,抱着青姨蹦跳,“八哥醒了!八哥醒了!”青姨忙送上水,八哥润了嗓,迷迷糊糊,“我怎么了。”
阿土抢言道,“八哥你中暑了,是这个神医救了你,咱可得好好谢谢人家。”
青姨知道二人是来主持开井仪式的,安置好八哥后就引二人去井边,井打得很深,但可见地下河水源很充足,众人杀三牲祭神,在吉时下开井,打下第一桶水,分食给每一个人。
阿土在青姨的吩咐下来回奔波,精力充沛,青姨早已看出蓝静二人对她的情况生异,便主动说道,“阿土跟八哥都是我丈夫,世道艰难,三个人过活比两个人过活好多了,他们的罪行不重,我也快服刑完,等落了籍就在此地生根了。”
蓝静深以为然,转头想跟安振玄说什么,他却咬牙切齿道,“闭嘴。”只好闭言不语,否则再把人惹急了,又该不理她了。
快过年时,汴梁来了消息,说是南方连年大旱,已有叛军,百越之地,由红衣教圣女为首的教派,鼓动当地百姓反动,另有密信,暗指朝廷会派驻军镇压,但希望蓝静能去调动当地越家军余兵。
蓝静逐渐感受到家里想要复辟越家军的野心。
韩绪回来那天,雍州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雪,大雪覆盖住整座城,入目之处一片白茫茫,待雪停后,小润安排人扫雪,蓝静披着那件火狐裘帽白狐裘衣站在屋檐下看众人扫雪,安振玄强塞一个手炉给她。
“我不要,穿这裘衣我已热得紧,手炉你自己用。”
安振玄冷笑,“热你就脱掉啊。”最近这段日子蓝静已经习惯他时不时刺她几句,坦然回道,“我喜欢,我乐意。”
正想发作,却见院外传来一声声,“姑爷回来了。”韩绪踩着那一声声让安振玄酸软的‘姑爷’,进院子来。
数月不见,韩绪严峻的脸庞带着肃杀之意,见到蓝静第一眼,便见到她身上披着自己送到裘衣,脸上带了一丝笑意,三步并两步跨上台阶,一把抱住蓝静。
“静儿,我想你了。”
蓝静被这亲昵的态度弄得一时不太自在,几个丫头见了都捂着嘴偷笑,她不好在众人面前驳他面,“回来就好,秋萝,吩咐厨房备些饭菜。你回来,可回七月门了?吃过饭再去吧。”
“我回去露过面,今日便在这里好好陪你。”
“陪我?”
“我这一走就几个月,实在不该,咱马上就是要成亲的人了,总不能一直麻烦安公子。”对安振玄点点头,搂着蓝静的肩就回房里,“进屋罢,外头冷。”进屋让怡梅旺起炉子,熟练帮蓝静脱下裘衣交给怡梅。
这一番操作,让安振玄这个外人很不自在,一接触到蓝静的颜色就狠狠刮了她一眼,蓝静尴尬别过脸去,也不知道着几个月韩绪在外头经历了什么,整个人成长了许多,不复以往孤傲冷僻的性子,言语间就将话头捏在手上,蓝静也不太拿捏得住他如今的心思。
“我这几个月,先是去了冀州,在冀州开了分号,万事开头难,要找门面,招揽师傅物色苗子,耽误了不少时候,但好在托你的福,打着雍州七月门的旗号,事情也算顺利,我还在冀州邻近几个城物色了两个地方,带后院的铺子找了几家,还没完全定下来,我身上带的银子不够多,也要回七月门找几个可靠的师傅替我看门面,便先回来,等过了年,我还要再去。”秋萝托着茶盘进来,将茶放在三人面前,安振玄不知在想什么端起来就喝被烫得险些摔了茶杯。蓝静见了,白了他一眼,“你急什么。”秋萝忙拿帕子给他擦身,好一阵手忙脚乱。
韩绪又继续道,“只是这样,我们的婚事怕又要再拖一拖了,我心中有愧,在起身前,我左右无事,多陪陪你。”
蓝静看了他许久,他说完便低头品茗,看不出什么破绽,“你既然回过七月门,想比夏叔他们跟你说过了吧,或是,他们早已跟你通了书信,你该给我个解释。”
“是聘礼的事罢,夏叔跟我说过。”他放下茶杯,“一开始,我们的婚约各存目的,如今事已解决,我也是真心想娶你,你我地位悬殊,能与你有婚约是我几生修来的福气,这几个月,我也在努力,努力让自己配的上你,我也不是游手好闲之徒,若入赘,对你我名声都不好。”
“韩绪,我招婿,是因为想给蓝家留后,你是何目的,我并不在意。”韩绪这才动容,心中思绪万千,最终释然,“你若想我们的孩子姓蓝,便按你所想,也不需入赘,将来我们的孩子出世,若知他父亲是入赘的,岂不招人非议。”
“你能接受孩子随我姓,为何不能接受入赘?”
韩绪紧蹙眉头,“我是男子,该顶天立地,怎可附庸女子,七月门门主是一个赘婿,传出去岂不是笑话。”某个多次表示可以附庸蓝静的笑话仿佛被刺了一刀。
蓝静低垂眼眉,淡淡道,“你若不肯,那我们可以解除婚约,免得彼此耽误。”
韩绪无奈,握住蓝静的手,“这事我们先不谈可好,我是真心想娶你,你好好想想,我也好好好想想,婚姻大事怎可儿戏定离。”
彼此勉强达成共识,韩绪便问起蓝静今日有何事要做,便说,今日要去校场看看。
徐苓带领的两千越家军和雍州剩余的不足四千余雍州兵混编,成了雍州的驻城军,徐苓又按编制招收两千兵,组成八千兵力的驻城军,在原雍州军驻扎之地落根,驻城军除了每天在校场训练,就是排班巡城守卫雍州,大雪骤降,城中坍塌的房屋不少,徐苓派了不少兵去铲雪。
蓝静等来到校场时,只有几个都头带领士兵在做日常训练,因大寒,又邻近春节,士兵们等训练松了些,不少人围着校场在比武。蓝静有幸参与过几场军中比武,因身份特殊,抗战有功,不少人见过蓝静在战场的表现,有钦佩的有感慨的也有不屑的,再是她那张扬的脸,徐苓对其态度尊重,不少刺头挺看不惯这一时走运的女人,但在几次比武后,这些声音也少了,因此见到蓝静来了,便起哄让蓝静上场。
天寒地冻,蓝静在家练功都不在院子里,还是安振玄出的主意,辟了一间房,空出来作练功房,她才能日日在家练功,这回这些大头兵看她披着裘衣,可不就想让她出糗么,她才不傻,便摇摇头,士兵们认得日日跟随蓝静的安振玄,早看不惯这小白脸的行径,便起哄让他来,就安振玄那三脚猫功夫,他上去定会被车轮战打趴下,当即摇头,大伙便笑他怂蛋一个。
“我来。”一直沉默不言的韩绪翻上台子,又认出韩绪就是当初带领众雍州兵抵抗谟羯军的七月门门主,也有那好八卦知道他和蓝静婚约的人,当即起哄,“七月门门主这是给城主撑场子了,心疼媳妇咯。”被都头从背后踹了一脚,“就你小子多嘴,我来会会韩门主。”
那都头身强体壮,一身腱子肉,看着是身材颀长的韩绪两倍大,拳头硕大,挥过来虎虎生威,韩绪却背过一只手,竟想以单手对抗,此等嚣张,让都头气愤,也不再想留手,直冲过来,狠狠直击韩绪面门,他却轻松躲过,一个转身,从背后踹了都头一脚,回头,他竟将另一只手也背起来,接着,他轻易躲过都头毫无章法的每一招式,几个侧踢,将都头踢下台,台下的士兵忙接住他,落倒一片。
“好!”不知是谁带头,众人拍手叫好。很快韩绪就与众士兵打成一片。
回程时,蓝静很是吃味,“我打了好几场他们才服我,怎么你一来就能与他们打成一片。”韩绪淡然一笑。
“你拳脚功夫真厉害,你师父一定很厉害吧,我耍枪可以,拳脚就差多了。”
“你若想学,我可以教你。”
“好,来我家吧,我家有练功房,不用天寒地冻在外头冻着。”说起武学,二人竟有来话头,竟与平日蓝静和安振玄说着话韩绪在一旁看着的状况反过来,插不上话的安振玄落后一步,跟在两人后头,二者郎才女貌,看着彼此逐渐靠近的背影让他心中好不是滋味。
安振玄不能看着他们继续亲近下去,先头二人只有一纸婚约,彼此并无感情,若真让韩绪和蓝静培养出感情,他可就再无机会了,想着蓝静一直心念着那个复杂的阵法图,他便一头扎进书籍中,他就不行,他找不出答案来。
快过年了,小润在筹备年节,也在整理要送去汴梁的年礼,却不想汴梁的年礼先来了。越国公府送来的年礼中,竟还有皇后送来的。蓝静将之一一打开看,拿起几件稀奇的摩挲,安振玄凑热闹来看,得知竟还有皇后送来的,不禁咂舌。“皇后对你可真好啊,我记得,你那些‘嫁妆’也是皇后娘娘给的吧。”
小润便笑了,“当年皇后娘娘可是想将姑娘赐婚给太子爷的,从小就将姑娘当儿媳妇来看。”此话一出,三人都愣了,小润也存了心思,这些日子看下来,也知道韩绪和安振玄明争暗斗,他想自己姑娘该得良婿,不妨再给他们施加些压力。“若不是阴差阳错,怕是也不会来到雍州。”
安振玄知道蓝静那些事,闻此越发感伤,他中意的女子原本该成为着世间最尊贵的女子,不过想到已薨的太子,若蓝静当真嫁给他,岂不早早成了小寡妇,也不好,还不如他,能长长久久陪着她,好像,也不能长长久久……
蓝静一看就知道安振玄又在想有的没的,朝他扔了一个东西,他接过,竟是一个小臂长的银枪,看着竟和老越国公留给蓝静的那把银枪很像,“就你这点功夫,从不练功,送你个东西防身罢。”
“这不是小孩子玩意么。”又凑过蓝静掏出小银枪的箱子看,里头竟是一些小玩意,一看就是小孩旧物。
“不知道阿娘怎么想的,把我小时候的玩物归拢到这个小箱子一并送过来了。”
“都是你小时候的东西?看着虽旧,却保存完整,磨损多,国公夫人可能时时拿出来看。”安振玄无心之语落在蓝静心中。“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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