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振玄划着小船,按罗盘指向走,划了许久才远远看到一艘大船,船上挂满灯笼,甲板上人来人往,像在搬运什么,没多会儿,人都进舱内,留下几个守夜巡逻,安振玄偷偷潜上船,以他家传狸步猫进船舱,船舱杂物很多,船上贼人多数躺下睡了,他跟着罗盘走到一个小楼梯口,探头一看,楼梯下方有个门,门外守着两个人,那两人已昏昏欲睡。
安振玄把罗盘收进怀里,掏出一块手巾蒙在脸上,深吸一口气,猛地一撑栏杆飞身下去,以极快的速度放倒两人,一手一个揪住后领轻轻放在地上,侧耳听一会,发现没有暴露,才从地上二人的怀里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门。
打开门后,发现里面黢黑一片,但明显听到有很多人的呼吸声,唯恐被人发现,他反手关上门,里头呼吸声更加紧促了,他小声说,“别怕,别出声,我是来救你们的。”打开火折子,透过微弱的光,安振玄看到船舱内有十几个女子,用惊恐惧怕的眼神看着他,安振玄脱下面巾,没有靠近,“别怕,我也有朋友被抓进来,我是来找她们的,放心,我的人很快回找来,一定会救你们出去的。”
这时,人群中才有人小声问话,“只有你一个人?”
“对,现在只有我一个人,所以你们不用吵,先不要惊动上面的人。”又仔细辨认了下,并没有发现蓝静,“今晚被抓进来的人呢?在这里吗?”
几个女子指了指角落,安振玄把火折子朝那边,才发现地上躺了几个昏迷的人,当看到地上躺着的秋萝的衣角,忙走上去,拍醒她,“秋萝?秋萝,醒醒。”依旧没看到蓝静身影,“人都在这了吗?”
女子们点点头,安振玄更慌了,他害怕,凭蓝静的美貌,恐挑起贼人色心,心中很是懊悔,他拼了命赶来,就是怕再次发生上次的事情,可还是晚了一步,当即想不管不顾,冲出去把事情闹大,阻止贼人施暴。
方起身,另一头传来声音,“可是玄儿?”安振玄不可置信向那边看。
“师父?”竟然是庐云的声音,把光一照,竟真的是庐云,庐云被一条铁链锁住脚,盘腿坐在角落,头发凌乱,衣衫不洁,一副落难多日的样子。
“师父?你怎么会这里?”
“说来话长,你可是在找蓝姑娘?她不在此处,放心。”安振玄一听,便松了口气,却依旧觉得不可思议,等了一月多的人竟然被人困在小小的船舱内,一副狼狈却泰然自若的样子。
旁边便有人说道,“原来公子你就是庐先生的徒弟啊,庐先生半个月前就在这里了,这些日子多得庐先生照拂,他说他徒弟很快就来接他,还会救我们出去,果然你就来了。”
“师父你这个铁链怎么办?”安振玄扯了扯他脚上的铁链,庐云淡定取出钥匙。
“我有钥匙,被人锁起来的时候,我偷偷将钥匙摸了过来。”
“……那师父你怎么不逃啊。”
“我不会水。”
这头昏迷的几人醒了,听到动静,安振玄忙走过去,秋萝第一眼便见到他,“安公子?你来找姑娘吗,姑娘,醒醒,咦?这里是哪里?你们是谁?”
“别担心,你们被人掳走了,我来救你们的。”
“哈?那姑娘呢?”
庐云接过话,“蓝姑娘带人正往这边来,估计不用一刻钟就能到。”
“庐先生?你怎么在这里?你也被人掳来的?”
“师父,正好这会儿没事,你就说说呗,你怎么到这里来的?”
庐云见躲不过去,轻叹一声,“那日我绕过汴梁走陆路,为了追上你们,就绕小路走,结果遇到了拦路虎,被抢去财物和马匹后,走路进了镇城,支摊给人算了几日命,凑够路费,打算渡江到旻江渡口与你们会合,没想到渡船到船家是劫匪,专劫外地人,当地人都不坐他的船,那船家把我身上的路费扒干净后想扔我下船,只是我不会水,那船家不想闹出人命便把我卖给青龙帮,青龙帮本想让我做些打杂的货,可惜我四肢不勤,做不了什么事,一时气不过,便把我关在这里,头几天没人想起我在这,后来来了几位姑娘,他们怕我手脚不干净就用铁链把我锁在这里,几位姑娘刚被关进来,偶有精神不济,我便给她们施诊,直到玄儿你来了。”
“……”
船舱内一阵沉寂,曾被施诊的几位姑娘更是心疼恩公,“庐先生真可怜,都怪这世道,好人都没活路了。”
秋萝:“庐先生活到现在真不容易,安公子,庐先生不是你的师父吗?为什么他不施展他教你的那些本领。”
安振玄偷偷回她,“我也不知道,难怪师父躲在雍州老家整日不出门,这霉运……”
“……玄儿,我听得见。”
安振玄乍舌,他比其他人多知道点内情,庐云虽看起来与常人无异,实际上五感全失,以前他不知道为什么,但他现在知道了,庐云估计一直靠着那所谓的灵力感知四周,只是庐云教他的那些可谓神迹的法术,为何从来不见他用过,就算是日常教导也从未施展过,他一直以来学习术法都相当于从庐云那里学习理论和操作步骤,实操完全靠他自己领悟。
没多会儿,外头传来动静,大家伙便知道是救援来了,胆子大的走到门边拉开小缝看,其他人也纷纷围上去,安振玄怕打草惊蛇想先行探路,却被庐云拉住。
“怎么了,师父?”
“你随我学。”庐云捏几个诀,嘴里说着,“避尘!洁!”
“此乃避尘决,看到了?”
安振玄愣愣点了点头,庐云掏出一张黄符贴在自己身上,结果安振玄手里的火折子。
“给为师施展吧。”
安振玄头皮发麻,强迫回忆刚才的动作,“避尘!洁!”
庐云不露声色舒展一下,摸摸身上,黄符还在,不能视物的双眼盯着安振玄看,“咳咳,师父,你再做一遍。”
庐云对着愚钝的劣徒缓慢地展示一遍,安振玄这次认认真真记在脑子里,跟着脑海里的动作做了一遍,“避尘!洁!”黄符消散,灵力溢开,庐云瞬间全身变得整洁干净。
安振玄衿傲扬起眉毛,等待庐云的夸奖,不料人直接略过他往门外走,“走吧,门外快打起来了。”
那头蓝静的船远远靠近青龙帮的船时,已经有人发现,青龙帮所做腌臢事本就不见得光,见蓝静的船靠近便全部戒备起来。
等青龙帮明显几个人是话事人的人出来,蓝静这边秦侍卫便出来喊话,“各位青龙帮的好汉,今晚我们船上丢了几个娘子,不知道你们可曾见过,若见过或者直接把人交出来,我们姑娘必有重谢。”
“没见过什么娘子,丢了娘子就去青楼里寻去,别在你爷爷地头上撒欢儿。”
对方态度嚣张,这边护卫气不过,互相对骂起来,蓝静揪出那小孩,“你去,让那些人别死皮赖脸不认帐,再不认帐我就把你扔河里,带人打上去。”
小孩不知相通了什么,突然来了句,“我给你办事,那你可答应我做我干娘了。”便冲到前头,蓝静莫名其妙,“死小孩,我什么时候答应做你干娘了?”
小孩一副老水手的样子,站到栏杆上,插着腰对船喊话,“诶!你们这些软脚虾,我干娘说了,你们再不乖乖将那些婆娘们放出来,就把你们的手指一根根切下来,丢到河里喂鱼!”
竟然用她吓唬他的话来吓唬别人……
青龙帮这边愣了下,很快有人认出来。
“那不是洪生那小子吗?”
“洪生你这个狗娘养的,几时跑到对船去了?还不滚过来给你爷爷我□□?”有人拍了他头一下,挤眉弄眼小声骂他,“胡说八道什么,帮主还看着呢。”
“洪生,你又从哪里认得干娘,到处认娘的毛病还没改啊!”
“叛徒,背叛青龙帮,帮主,逐这个狗崽子出青龙帮!”
名叫洪生的小孩毫无畏惧,甚至嬉皮笑脸地朝对面做鬼脸,“说你爷爷我是狗娘养的,我是帮主夫人养大的,你就是说帮主夫人是狗,帮主夫人是狗,帮主也是狗,帮主是狗,你们都是狗,我就算是狗,也是你们的狗爷爷。”
此话一出,顿时激起群愤,青龙帮众徒拿起手上东西就朝这边扔,可惜两船相距较远,东西没扔到就落水里,脾气暴躁的一些人想也没想跳下水就想游过岸来对付洪生,接连下水的扑通声,这头死小子还是不遗余力地做出各种鬼脸动作嘲讽他们。
不得不说这小孩是有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天赋,不仅多次惹得蓝静对他上脚,还一句话惹到对岸群愤。
蓝静感慨得把人揪下来,“行了,做人不要太嘚瑟,躲后头去。”让侍卫们防备下水的人,有人靠近就朝下砸东西,水下的人泡了泡水冷静下来,不敢前进,洪生看得兴起,嘴里喊着,“砸,砸死你。”眼睛到处瞄着找可以扔水里的东西。
青龙帮为首的老头子摆手让这边停止闹剧,对着众人说,“洪生背叛青龙帮,勾结外人,认贼为母,从今日起,逐此孽障出帮,洪生以后再也不是青龙帮的人。”
洪生早料到今日,可眼泪还是忍不住下来,他一把抹过脸,“哼,谁稀罕,我才不屑做你青龙帮的人!”说着一把扑向蓝静,抱住她的腰痛哭起来,蓝静忍了忍,没忍住,抬手抽了他后脑勺一巴掌。“出息。”
剑拔弩张之际,安振玄带着船舱里的女子冲了出来,身后追着几个帮徒。
“这就是你们青龙帮说的没见过?那他们怎么回事,我的人怎么在你船上?今日不给我个交代,谁也别想活着出这个水域!”
青龙帮帮主见事败露,蓝静那头态度强硬,不想把事情闹大,“想是我几个手下眼拙,看错了,把人请了过来,我现在就让她们回去,只是其余人是咱这帮兄弟的婆娘,你们总不能把我们的婆娘也带走吧。”
“费什么话,人,我全要了,不服,就来打,谁打赢了,人归谁!”
“草,狗娘养的!死八婆,忍你很久了,当我们青龙帮好欺负啊!”那个嘴里不干净的帮众一头扎进河里,久久不见人影。
洪生道:“干娘,小心,那条大鱼是除了我以外帮里水性最好的。”
不知几时起已有几个人潜上了船,二话没说和侍卫们打了起来。
那头围住安振玄等人,一个眼色动起手来。
安振玄早有准备,拿出庐云给他的黄符,一扬,火光炸开,震退众人,又拿出一个玉指戴在左手中指上,快速捏诀,“水龙康回,毕星加身,集八纮九野之水,心随意动,水来!”玉指发出微光,河里一道水龙冲来上来,龙头直扑帮众,将人扑倒在地,安振玄控制着水龙上下翻飞,左右横冲。
被此幕惊呆的帮众被吓到手脚发软,一直关注对岸的洪生大喊一声,“龙神显灵了!”
青龙帮众人全都跪地膜拜,“龙神显灵了!旻沧真龙,护我青龙帮!”安振玄法术力竭,水龙化水哗啦一声将众人淋了个透。
这头护卫们水下功夫不行,手脚功夫却不是青龙帮这些虾兵蟹将能挡,三下五除二将人全压下来,形势大白。
蓝静让船靠近对面,洪生手脚利索,带着跨绳扑通游到对岸,将两条船用粗绳绑出一条道,
对着蓝静喊,“娘,快来!我给你扯住绳子了。”洪生一脸狗腿子的样,见蓝静不动身,以为她不会,便带着牵引绳走过去接应她,“娘,就像我这样走,很简单的!”
这头安振玄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蓝静,他不过离开一个时辰,蓝静何时生了个这样大的儿子!
蓝静面无表情拍了狗腿子洪生一脑门,牵着绳过去了,洪生丝毫不在意,还带着另一条绳过去,好让护卫门快点过来。
青龙帮这头一脸蔫蔫,对方有龙神庇佑,他们这些虾兵蟹将哪敢嚣张。
青龙帮帮主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左右将他扶起来,他强做镇定。
蓝静也见好就收,拿出一个刻着玄武的玉符,扔给青龙帮帮主看,“老帮主,我乃赑屃堂香主蓝静,说来,我们四大帮门数十年前彼此之间颇有渊源,这回也是不打不相识,不若就卖我们赑屃堂一个面子,这些人全都归我,此事一笔勾销。”
帮主端起玉符仔细看了看,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刻着青龙的玉符对比了下,当下喜逐颜开,“原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都是误会,蓝香主要早表明身份,我们又何必闹成这样。”
蓝静只笑不语,帮主老头神色不变,“既然这人,蓝香主想要去,我青展风也不是小性的,都让给蓝香主又何妨。”此言一出,那大鱼第一个不服,“帮主,不行啊,祭祀怎么办!”
“闭嘴!”青展风狠刮了大鱼一眼。
“只是,若任由蓝香主肆无忌惮地带走这些人,恐不能服众,若是姑娘肯帮我们一个小忙。”蓝静依旧不给他反应,“方才见这位公子可以请唤龙神,不知可否让这位公子帮我们祭告龙神,让龙神息怒,不要再降怒旻沧之水,连年大旱,庄稼成片成片的死,就连我们赖以生存的旻沧之水连年水位下降,弟兄们快活不下去了。”
蓝静冷笑,“为了献祭龙神,你们就每年偷窃十二名未出阁的女子投到这河里?为了私欲,就算这世上真有龙神,你们这等草菅人命的行径,就是在玷污神!”
“你说什么!”
“贱人!你竟敢不敬龙神。”
“怎么,你们还想再打?可以,我让龙神把你们全头献祭到这河里,兴许龙神把你们都吃了,他老人家就高兴了,不再迁怒这条河,称了你们的心!”
深信龙神之说的青龙帮众人不敢再轻举妄动。
“玉符还我。”青展风沉默片刻,将玉符扔还给她。
安振玄带着众女乘小舟上船,蓝静等人渐渐走了,洪生紧随其后。
青展风:“洪生,你就这么走了,以后就再也不能祭奠你干娘了。”
洪生脚步一顿,蓝静也不管他,“我干娘若在,她不会忍受我继续让你们欺辱下去,干娘是受龙神庇佑之人,只要河流不干,每一条河都是我祭奠她的地方。”
洪生走了,大鱼忍不住咒骂一句,“狗娘养的。”
青展风反手狠狠给了他一巴掌,“我媳妇死了,她生前养的一条狗也不是你欺辱她的理由!”
两船分离,天光微亮,橙色的光晖映在河上,被圈圈波纹冲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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