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座上各坐着四名美貌女子,旁边绕桌或站或坐十数名女子,最为醒目的是一抱着奶娃娃的女子挤不进圈内还垫着脚看,四方桌上放着指头大的麻雀牌,桌上三人明显陷入焦灼中,只有一人大杀四方,虽不施粉黛,却面色红润,目光如炬,她摸上一牌,指头微搓,‘啪’的一声拍在桌上,“糊了!”
众人哀嚎。“怎么又赢了。”
“连庄五回了,几时才轮到我啊。”
“城主,你不是说你南下拜过名师,号称江南小雀圣吗,怎么连丽娘都打不过。”
“我这是轻敌,”
“是吹牛皮。”
“怎么说话呢,我还没发威。”
“丽娘,时间到了,该奶孩子了。”
“滚蛋,老娘正赢得痛快,别想让我下桌!”
房内吵的闹哄哄的,安振玄方进来,立马就想转身走人,正巧被抱着娃的女人逮住,“诶,安小爷来啦,正好帮我抱孩子,人有三急。”
被乳臭未干的孩子塞满怀,安振玄彻底落入女人魔爪,有那彪悍的,已围上来,对他动手动脚。璎世子的这些妾室平日被他把胃口养刁了,寻常人都看不上,也就安振玄能过过眼,是以他一来就不放过他,之前就被这帮人吓坏了不敢轻易过来,蓝静嫌他烦了就特意躲进来,乐得清闲。
“大小姐,别玩了,有人找你。”奶娃娃只喜欢香香软软的嬢嬢,同性相斥,在他怀里极其排斥,小手啪啪地往他脸上打,丝毫不顾及他那张帅脸。众女子笑他,“不是说当过爹么,怎么抱孩子还不会。”安振玄被刺痛了,这群女人不仅要摧残他的身体还要摧残他的心,亲生娃娃还没抱满一天就没了,这种痛谁懂!他要和这帮女人的丈夫不共戴天!
蓝静头也没抬,“没空,爱找谁找谁。”边说边打出一张牌,对面眼疾手快夺过来,丽娘大喊:“杠!杠上开花!包三家!”蓝静痛心疾首,哀嚎道:“男色误我。”突然醒悟过来,“你方才说谁找我?”安振玄混乱中回了她一句,“还能是谁,你等的人呗。”蓝静当即重振旗鼓,朝安振玄伸手,“孩子借我一用。”安振玄躲过她的魔爪,“孩子没用,你自个儿去。”蓝静狐疑,想了想便走了。
“诶!没结帐呢!”
“我来我来!”
“感情好,安小爷上桌不。”
“我不会。”
“没事,我们教你。”
枯叶虬枝上,一只圆滚滚的小雀儿歪着脖子叽叽唱歌,行动间一颤一颤很是可爱,突然‘咻’声而来一颗石子砸中它,小东西啪叽一声从树上歪了下来,魂归离恨天,一半大的孩子捡起它,用细绳捆住挂在枪头上,凶器弹弓别裤腰带上,大摇大摆地往璎世子别院去,只见枪头上已有七八只圆鼓鼓掌心大的雀儿,“这些够打牙祭了。”
守门的人认得他,打声招呼便让他进来了,“小生爷,休沐了?哟,今儿收获颇丰啊。”洪生一脸傲娇佯作谦虚,“还行还行,一会烤好了你也来,赏你一只。”门房笑道:“那感情好,小的一会儿就厚脸皮来。”
洪生兴冲冲地想先来找蓝静邀功,直奔后院,却路过中堂见一书生模样的人坐着,一丫头方送了茶去,往回走被他拦住说话,“好姐姐,那人是谁?来找谁?”丫头道:“那是城主的客人,安爷已经去找城主了,你可别皮,小心城主问你话。”洪生笑容奸诈,“醒的,醒的。”暗道干娘的客人,指不定干娘又要出什么幺蛾子,自他进军营后,干娘都不带他玩儿了,这回儿总算给他逮到机会。
“咳咳。”
李山回身见一半大的小伙儿,背着枪,枪头上是……翻着白眼死像颇惨的鸟?洪生一来就坐上主座,让他大感意外也很是反感,按理说,以年岁来说,洪生这小孩见了人该招呼才是,何况自己还是客人,他一言不发就坐主座,分明存心羞辱,看来这蓝氏女不太好相处,他摸了摸腰间的香囊,公主所托怕难以成事。
洪生装模作样道:“不知阁下是?”
李山悠悠坐下,低头品茗,洪生见对方不理自己自觉气势没镇住,“上门求见也不自报家门?我看你穿甲胄,是哪个军营的?我怎么没见过你。”
“我来是求见雍州城主,不知这是什么礼,派个半大小子来,自己反倒不现身。看你的枪,你最多是个伍长罢,军中人,怎么不认得我这甲胄是将军级别,沧州军便是这样以下犯上?”
洪生最怕繁文缛节了,见对方竟没理会他的装腔作势,言语正经,俨然又一个小润爷,想起小润在时念书的日子,手心隐隐作痛。
“雍州城主是我娘,她老人家公务繁忙,你有什么告诉我,我自会转告她。”
李山只觉得好笑,“据我所知,雍州城主不过双十,你也就小她几岁,也不害臊,见人就喊娘。”李山最厌恶阿谀奉承之徒,汴梁就有许多这样为权贵认爹认妈的,此小子年纪不大,竟也市侩至此。
洪生红着脸,这两年他也长大些了,知道追着人喊娘不是光彩的事,但他心底深处又最是自豪认了蓝静做娘,此刻别戳穿,顿时恼羞成怒,“我就爱喊怎么着,她就是我娘,我爱怎么喊怎么喊,你谁啊你,管的着吗?”
见此小儿作态,李山也知自己小题大做了,不觉自嘲,竟沉不住气为难一个孩子,他正想说些什么,只听堂外传来话,“你自个儿来招惹人家,说不过就想哭鼻子,像什么样子,真该让小润好好教导你。”
“阿娘!”洪生扑过来,不放手里枪还没放下,险些甩了蓝静一脸,“什么东西。”洪生背过枪,“嘿嘿,我打的雀儿,咱一会儿烤雀吃呗。”
李山起身抱拳:“想必就是蓝城主,在下云麾将军李山,奉命随泰王领汴梁三万大军支援沧州军。”
蓝静请他上座,暗自打量对方,果然入段仲鲲所说,空有名头没有实权,怕是连一天兵都没带过,不像武将,倒像文臣,“李将军这话有意思,不知你奉谁的命,援兵为何?”李山一顿,“自然是奉君之命,陛下看重沧州战事,特派三万兵援助沧州军反攻谟羯兵。我们也是到了信城才知蓝城主已带兵击退谟羯,不愧是将门之后,老越国公之孙,将门虎风,在下钦佩。”
“奉君之命?汴梁那位谋权篡位,也配为君?”
李山叹气,“成王败寇,改朝换代常有之事,我为朝廷办事,为国办事,龙椅上做的何人,于我而言,没什么不同。”
“为璎世子这个逃兵办事你也问心无愧?你可知他在沧州即将沦陷之时弃城而逃,甚至抛妻弃子。”
李山早知璎世子非良善之人,不曾想他竟做出这等背信弃义之事。“蓝城主以他妻子要挟,难道就是君子所为?”蓝静耍无赖:“我可没说我是君子。”李山一滞,洪生拍手,“是啊,我阿娘是小女子,可不是什么君子。”
蓝静笑盈盈看着他,“我是小女子不配为君子,你是男子,男子自当以君子立世,你看看自己,胸无点墨,说话便狗屁不通,接待客人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这个月就别去军营了,回房里读书。”洪生不愿,嘟囔着求饶,蓝静语气凉凉道:“别怪我不提醒你,再过几日小润就要回来了,你以为你写那些功课够抵几个板子?”洪生当即火烧屁股跑了,边跑还边嚷嚷,“阿娘你怎么不早说!”
“小子无状,李将军见笑了。”
李山笑着摇摇头,“稚子赤忱,何笑之有。”
“不小了,跟我站一块喊我娘会被外人笑话。”
李山顿时羞煞脸,背着人欺负人孩子,以大欺小,还被抓包,着实羞愧,他起身,实实在在给蓝静道歉,“在下无状,方才所为,实在失礼,我愿亲自给小公子赔礼,还请见谅。”蓝静是别人进一步她就进两步,这人一退,她反而不再好计较,“小孩子家家,睡一觉就忘了,也是他挑衅失礼在先,此事便过了。”
“那不知,蓝城主如何才肯放泰王,才肯放璎世子的妻儿,让我带回去交差。”
“我不是让红儿传话了吗,让他亲自来,他自己的妻儿都不敢亲自来,派个外人算什么事。”
李山只好将香囊取下,“还请蓝城主看在旧人的份上,莫为难在下。”
蓝静打开一看,是一枚四爪盘龙半山水玉佩,“倒是无价之宝,这玉佩是四爪龙,皇室?我可不记得皇室里有哪位旧人,是了,你是长公主驸马,可惜,我与长公主并未见过,也无情谊。不过这玉佩也抵一人,我卖个好,随你挑,妻儿都行。”
李山疑虑,不知蓝静是真不认得还是故意装作不认得,但无论哪种,都足以证明此人在她心中并无份量,不禁黯然叹气。
其实蓝静所提办法已经解决他的难题,只要将璎世子的儿子带回,以璎世子的性子,也算是完成任务,他也会将长公主还给他,但诚如长公主所言,她的存在就是把柄,璎世子会一而再再而三以此要挟他。
“蓝城主既然不喜欢以人情交换,喜欢交易,不如我们就来场交易吧。”
“不知李将军想以何交易?”
“就以我带来的三万兵马如何。”
蓝静也想不到李山竟以此交易,大为诧异,“三万兵马,就为了换璎世子的妻儿,你到底有什么把柄在他身上。”李山道:“我的妻子,书玉长公主在他手里,我也是无可奈何。”
她摇摇头:“璎世子再看重其子,也知三万兵马和稚子孰轻孰重,你拿三万兵马与我换,他就更加不会放过长公主。”
“所以我的条件是,你帮我救长公主出来,我把三万兵马给你,向你投诚,雍州城主投诚,边疆之主投诚。”
她不再做笑,诚然,她从未掩饰过自己的野心,但一般人就算知道她所做的事也不会想到她意在皇位,更别说一个远在汴梁的无权将军竟可以凭细枝末节觉察,以方才李山表现,不像是能想到这些还提出此大胆想法的人,“是……长公主教你的?”李山微微动容,极快掩饰过去,但还是给蓝静捕捉到了,不等李山说话补救,蓝静道,“还真是她,长公主深在闺中便可体察天下事,这样的人物我还真想见识下。”
“这么说你同意了?”
“我想知道你打算如何把这三万兵马给我,我才能知道这交易能不能做。”
李山一愣,竟不知如何说,蓝静疑惑,“长公主没和你说?”李山道:“我忘了问。”
“……”
“她若同意,问你如何把三万兵马给她,你就是你不知道,我忘了告诉你。”
李山不解:“为何要这么说,这样说万一她就不答应呢?”书玉笑了:“不这么说,你一个无实权的将军知道怎么把三万兵马白送给她?”李山摇摇头,她又道:“鱼饵放下,她不舍得不上钩,至于上钩后如何脱身就是她的本事了,她若这点本事都没有,我们投诚于她,迟早也没有好下场。”
李山道:“真投诚?”书玉点点头:“如今天下局势,南北轩辕,北轩辕容不下我们,南轩辕无暇顾及我们,就算我们回到南轩辕,左右不过又回到从前的日子,各地四起反动之声,我们有名无权,最易被人作筏子,独雍州特别。”李山道:“有何不同?”书玉道:“雍州女子掌权,独这一份就与他人不同,蓝妹妹要掌权就要比寻常男子还艰难,她既然能做到,就说明她不仅有实力也有气运,有气运者,天地助之,多少惊世之才夭折路上。”
“更为重要的是,她是女子,她需要更坚定的人跟随她才能维持她的地位,同性者是其天然维护派,当今世上,男子掌权,她若身边皆是男子,终于一天,为了维护男权地位,她终孤立无援,所努力的一切只能拱手让人,我赌她,想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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