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八一、杀佛顶视如来(3)
桑山雪林八万八千泉,此刻已是血泥浸骨,哀鸿遍野。
百丈落水从天而降,砸在抬头仰见的万枯台上,砸断了囚骨的风霜,亦将十数年来你死我活的兄弟情深楔刻成一钱不值的戏文,百年后,还能以丰歌传唱。
“立州军血战西川八百余里,终以雪兽囚我于万枯台下,任乱藤系我足手,血骸封我魂骨,我竟一丝动弹不得——皇弟这一刀,杀得漂亮。”
万枯台下的天水明滩上,长满了腐烂的枯藤,错综纷杂的藤海中间露出一个见方大的雪台,只容一人通行的甬道还是新凿出来的。明台正中摆了一张石案,岭南王一身黑甲,端容肃目地坐于案前。
“十数年未见,大哥还是这般硬朗。”靳王端着酒壶,踏过累累老藤,走到案前坐下,将银壶放于石案正中,“以银器盛酒,是不想兄长忧心,我先饮。”
淳王薛湛,生于高祖薛广义在位时的元熙二十七年阳春,由王府的侧室所生。那时的廉庆帝还不过是靖天诸龙簿上的一枚小小封王,上头有五个对皇权垂涎欲滴的哥哥,下头有一个唯唯诺诺的道王弟弟。廉庆帝那时深知薛广义对于诸子的疑心和对皇权的霸制,于是成日战战兢兢地侍奉左右,犹似远离纷争,不愿与五位兄长结党,却偶尔露展锋芒,逐渐博取了皇父对他的欣赏与信任。
薛湛出生后不到三个月,五位皇叔便正式对朝廷宣战,直到廉庆帝克承大统,五王叛军被悉数剿灭于鱼子沟,这场绵延近十年的浩劫才算彻底终了。
五王联战告败同年,静昭文皇后姜氏生下了廉庆帝的第二个儿子——薛赐。因为南朝“立嫡不立长”的祖训,二皇子落地即封储君。立储当日,薛湛的母妃突发心疾,撒手人寰。同年底,年仅十岁的薛湛彻底成了最孤苦伶仃的一条囚龙,住进了禁廷外的一处别宫偏院。
少年时期的薛湛活得不算凄苦,然而与东宫殿门前的琉璃金瓦相比,王府里的砖墙还是显得太过寒酸了些。对于皇权的无限焦渴,源于他儿时做过的一个梦——梦里升起一座五光十色的舍利塔,高耸入云虹,他好不容易爬上塔顶俯瞰,整个南靖王宫竟犹如探囊取物一般,只有他掌心般大,就连东宫门前他从未奢望过的琉璃瓦似都触手可得。
然而美梦破灭的瞬间,竟是因为一道从天而降的圣旨——
泽济七年,南岭境内剿匪的战火渐渐消匿,因地处边陲,大朝会协议,需由皇戚亲赴镇守。于是年仅十六岁的淳王踩着被父皇亲手杂碎的舍利塔,亲赴南岭,如牢囚般戍守南疆。
这一去,便是生杀起落二十五载。
如今,淳王殿下年逾不惑,虽抵不住岁月蚀骨,霜尘刻眼,那股傲视泯然的风采依然不减当年。即便此刻身在囹圄,依旧难掩周身杀意,再见到这位小皇弟,细细打量之后的第一个反应,竟然是,眼前这个年轻人当真与自己同族,身上流着一样的血吗?怎么眉眼间一点都不像。
“大哥似乎不记得我了。”靳王笑了一下,端起酒壶,为他的空盏中倒了半杯酒,“也是,您远赴南疆那一年,弟弟还没出生,再见时,我却走了,二十三年了,您与我一南一北,还真只就见过两面而已。”
淳王没有动他斟的酒,而是习惯性地摆了一下袖子,陷入纷乱的回忆,“皇弟北上那年,好像才九岁吧,为兄回京述任,确曾与你见过一面,在哪来着?”
“怀沙洲,津渡河。”靳王未加思索,“那日黄昏,我与太子哥哥在洲上放风筝,大哥就坐在对面的船舫里,看着我们。”他微微抬头,静静地望着淳王,“一别十三载,你我可都变了。”
“谁说不是呢?弟弟这个头都窜过大哥了。”淳王看了一眼那壶酒,笑了笑,“既然是有备而来,闲旧少叙吧。此战西川军彻底败北,想必那陈维昌也已被你们斩杀了,这局残棋已至困毙,为兄只有一个念想——”
靳王抬起头,了然一笑,“回京,是么?”
“若能回京,最后见一次父皇。”淳王露出憾然决绝的神色,阴沉不定的眼神始终落在那个银壶的壶把上,倒显得有些落寞。
“皇兄有多少年没有回过京了?”靳王随口问。
“十三年。”
“也没有去过家信?”
“浮云朝露,尺牍难书。”
靳王笑了一下,“好一个‘浮云朝露,尺牍难书’,大哥……还真是念旧啊。”
薛敬静静地看着这多年不见的大皇兄,说来也怪,这人分明大势已去,兵败锤成后深陷囚池,却一点不见挫败。眼神中虽偶尔流露不甘和戏谑,可大多时候却是念亲忆旧的温情,这副假面戴在脸上,还真是难得一见的从容。若让不知情的人看到,还以为是两位久别重逢的至亲,在清风朗月下对坐畅饮呢。
“为兄当然念旧,毕竟我在东都的时间,比弟弟你长很多年,东都的一草一木都已刻在了我的心坎里,等不及要回去看看了……”
靳王抿唇一笑,微微垂眸,“这么多年来,兄长人虽没回过东都,那条无所不能的‘金丝带’,倒是屡次三番通过天门。”
淳王若无其事地笑起来,“皇弟恒镇北疆,坐拥雄兵百万,待旦枕戈的刀戟下头,又曾埋过多少无辜的亡魂呢?我听闻,光是伦州一战,弟弟就曾手执封刀,亲斩三千饮血营,伦州的城墙都被你断筋削骨的血染透了,你我可都是踏着尸山血海一步一步趟过来的。一将功成万骨枯,在北疆王图祭杀的浮屠塔下,‘金丝带’算什么呢?您才是真王。”
“所谓‘肉腐出虫,鱼枯生蠹’,‘金丝带’横陈南北水路数十载,皇兄一手制造的杀孽,如今终遭虐噬,怎么反而怪弟弟手辣心狠?”靳王长长地叹了口气,和缓的语声激震环壁,“弟弟的刀从来只为清邪,不为戮杀。一棵桑树上养烂的虫子,就要用无数只鸟儿去啄,于是为久扼顽疾,便只能抽刀掘骨,断其祸根。皇兄,您太会倒打一耙了。”(注1)
淳王瑟瑟地笑起来,“皇弟伶牙俐齿,将屠戮说得如此慷而慨之,王图霸业在皇弟眼中,不过是桑山雪林里为雀鸟啄烂的一株桑树?那这天下在你眼中,又是什么呢?一碗养臭的蛆骸么?”
靳王淡淡一笑,洒然道,“天下于我,朝露耳耳,一食,一碗,一人,一归家,足已。”
他话音立转,脸色蓦地一沉,“然而有些人竟掀了我的食,砸了我的碗,伤了我的人,毁了我的家,屡屡相逼,退无可退。于是我要的天下就变成了天下人的天下。大哥,被抢了乳嘴的奶娃娃,一旦饿极了,也是会咬人的。”
淳王微微一愣,像是第一次被他话音里隐匿的杀气震着了。
“你就图这个?”淳王鄙夷道,“皇权金玉,不入尔眼,你当自己是圣人?”
“圣人犹无百岁之寿,何况我等凡夫。即便将天下金玉尽归君尺,万户皇权尽呈君寿,您吞得完吗?”
“吞不完,就是被旁人吞没,最后会被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草木荣华之时,则刀斧不入山林,鱼鳝孕别之期,则网罟不入江泽——竭泽而渔,则明年无鱼。大哥,您太贪了。”
“贪?”淳王低哑大笑,“草木逢春则长,鱼鳝有卵则孕,今年若不修林、罟网,我们这些伐木者、打鱼人,皆活不过明春,谈何天下人之天下?”
“于是便可只算今朝,不谈明日?”
“算尽今朝,才可有明日啊,我的弟弟。”
两人步步相逼的话音蓦地一顿,天水明滩之上,一眼洞悉晨昏。
那红尘乱仗中,无数未亡人的双眼,犹如苦等轮回的盏盏鬼灯。
这时,有一道月光从天顶的水口浇落,正好以石案为疆域,将南北一分阴阳。皇族争杀,从来只问生死成败,不论亲疏人伦。三尺青锋上溅满的人血,永生永世都洗不干净,若绝不能与永夜相溺,便只好与光同尘。
片晌后,靳王徐徐一笑,“大哥当真是只管自己吃饱,不管天下人死活啊。好在弟弟没那么大胃口,把人喂饱,自己喝足,也就知足了。您苦心经营二十载,恨不得把这南朝的山海都凿空,如今不也只换得枯藤朽案一壶老酒,还是无数次侥幸从您的屠刀下苟且生还的小皇弟,我,亲自为您斟的。您又贪图什么呢?”
见淳王的目光中终于露出一丝阴鸷,靳王笑着朝他扬了扬下巴,“这酒还是温的,皇兄当真不尝尝么?”
淳王这才低头,审视着他斟满的这杯酒,不情不愿地端起,凑在鼻尖闻了闻,乍然一惊,“这是……扶桑?贡酒。”
“大哥好鼻子。”靳王又抿了一口扶桑酒,不禁赞许,“恒城府的酒窖被我的人掀了,抬出来不少坛扶桑,弟弟一路从京师赶来这西北荒漠,什么都没带,便只好借花献佛了。”
淳王狐疑地看着他,“皇弟这是什么意思?”
靳王放下酒盏,皱了一下眉,“大哥有所不知,我这次回京,见过二哥了。”
淳王一怔,他没有用“太子”的敬称,也没有亲昵地喊一声“太子哥哥”,就好像这盘棋真就是他们老薛家三个兄弟之间的事。
“二哥一见我,就给我摆了一桌御宴,我一看,竟然是‘虫宴’。”靳王好整以暇地笑了一下,眉眼之间刻意掩去一丝戏谑,“我当即就明白了,二哥这是要小弟帮他‘捉虫’啊,于是我就应了。大哥,我还没去过‘虫山’呢,您不给弟弟带个路吗?”
淳王呼吸逐渐紧促,脸色变得愈发难看,“既然皇弟已将我俘获,杀了不就完了?将我杀了,你就能与二弟分食这桌‘虫宴’了。”
靳王阴沈地笑了笑,“岭南的好山好雨到底会养虫蛊,养活了一个百草阁,一个蓝鸢镖局,一株刑天木和那一池又一池的人蛊药蛇。可弟弟我吃了十三年的荒沙,最讨厌吃虫。与其受人摆布,不如我为大哥重启一桌家宴,如何?”
“重启家宴。”淳王莫名一惊,戒备地凝望着他,“皇弟什么意思?”
靳王扶袖一掸,看向那壶扶桑酒,“就以御酒开局,带大哥回京可好?”
淳王愕然一惊,“你不杀我?”
“我为什么要杀你?”靳王温沉一笑,“您是我的大哥啊。”
淳王再次看向那杯酒,心里霍然间明朗,“我原以为太子始终才是那位观棋者,却不想他观的不过是一盘残局,弟弟你才是起手摆局的那个人呢。如此阳奉阴违,左右逢源,周旋于我与太子之间,就不怕骤遭反噬吗?”
靳王不以为然地笑了一下,“您养的行将我都熬过来了,还怕恶蛊反噬吗?大哥,我摆的这局棋,若想赢,是要付出代价的。”
淳王微一低头,“我若不愿呢?”
靳王叹了口气,冷肃起一张脸,“我这么说吧,即便您不答应陪我下这局棋,换一个‘人’,我也会下完。不管最后抵京的那个‘人’是不是‘您’,都必然会有一个‘岭南王’随我‘活着’回京,由不得你选。”
“你……你竟想……”淳王克制地哆嗦了半天,哑然道,“你竟想偷天换日?”
“偷天换日?”靳王好似用心地琢磨了一下这个词,笑了,“您不会是那片天,也不可能成为太阳。您眼下只有两个选择——活,或者死。可您若是死了,连看一眼南靖王宫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见父皇了,也就不可能手刃那个诓骗了您十数年,让您为他凿山开水,耗尽岭南龙筋的高氏余孽,您就不恨他吗?”
一提及高凡,淳王果然露出了憎恶弑杀的血目,整个人剧烈地发起抖。
“看来您恨死他了。”靳王收起笑,“真巧,我也是。你我兄弟二人难得找到点共通之处。皇兄,只要您答应我,弟弟可以保您活着回京,一层皮都不让您破。”
他仰起头,往石顶的洞口看了一眼,“还有一个时辰天就亮了,给您考虑的时间不多。大哥,我若想找一个和您身量相等的人,易如反掌,改头换面的事金云使最擅长了,只要能骗过靖天的城将,谁还管我带回去的‘岭南王’是真是假?届时,恐怕就连已躲进东都,正伺机游说的凝心郡主也爱莫能助吧。”
“凝心!”淳王站起身,怒而震案,“你动了郡主,你动了她!不对……不对……凝心早就……早就启程了,你怎么……怎么……”
靳王面无表情地抬起头,“许您这些年在我身边插刀,就不许我往岭南王的地盘上埋火吗?虽然郡主长我两岁,按辈分,也应该唤我一声小堂叔吧。实话告诉您,凝心郡主出岭南的那条路,是我的人当的‘清道夫’,不然她早就被太子的暗刀杀了。”
淳王彻底发起抖,坚不可摧的外壳一旦剥落,他整个人看上去,终于有点阶下囚的意思了。
靳王审视地打量着他,抬手将他方才震洒的酒杯扶正,重新斟满,“大哥,郡主是无辜的,为了王父,她也算是铤而走险——但我可以保她。”
淳王深吸了几口气,压制着怒火,颓败地坐了回去,“我答应,陪你摆这一局。你想要什么?”
靳王拿食指敲了一下冷案,“蓝清河与您一分为二的那把喜鹊锁。”
淳王阴沉地笑了笑,“弟弟真厉害,连喜鹊锁都翻出来了。蓝清河还真是成也儿孙,败也儿孙。可惜喜鹊锁不在我这,只要我能活着回京,立马拱手奉上。”
靳王试探问,“想必已经被凝心郡主送进东都了?”
淳王好生一笑,“皇弟又何必急着试探呢?我知道那个喜鹊锁对你很重要,但它对太子更重要,一天得不到它,太子就一天寝食难安。也正因如此,我才不会带在身边,至于那东西现在在哪,我是不会告诉你的。你也不可能把我直接送给太平教,否则你早就这么干了,还会费尽心机地用几头畜生把我锁在这里吗?既然要合作,我也会拿出诚意。弟弟你见过蒂连山了,想必也已经知晓了那位神官的身份。视如来的背后隐藏着一个大人物,其身份只有那把喜鹊锁能够善解,一旦打开那道机巧——天下必乱。届时靖天城的钟声就只能沦为亡国丧钟了……弟弟,你如此心怀天下,不想我南朝封疆血溅万里吧。”
那把喜鹊锁竟然包含着一个关乎天下兴亡的机巧……靳王深深锁眉,心里浮起一层不祥的迷雾,什么样的秘密一旦揭开,会导致天下大乱呢?
“所以,大哥的诚意呢?”
“我帮你诛视如来。”
靳王摇了摇头,“远远不够。”
淳王一怔,“那你还要什么?”
“我要靖天四府行三的仇耀,死在咱们抵京之前。”
淳王倒吸一口冷气,“你……你要动相党?你这胆子未免太大了。”
靳王冷冷一笑,“大哥,这些年金丝带能打通中京垩阳渡,不断往北疆和东都两地输送兵胚和暗军,若没有仇府的暗中扶持,蓝鸢镖局的起镖船就连垩阳渡的界山都绕不过去。仇耀祖籍中京郡,其父曾追随祖父他老人家的义军,一路从陇西战至明州九镇。南朝初建之后,仇父授封勋将,入内阁掌相,其子仇耀也在元熙初年考中进士,入朝为官,在他父亲病死的十年之后成功接掌其位,在中书令混得是风生水起。”
他稍稍顿了一下,又道,“仇耀这些年在朝中大肆拉拢党羽,收买人心的钱从何而来?莫不是早已经被大哥用金银养熟了。否则他陈维昌在西北大肆屯兵这么大的事,经年累月竟连一丝风声都没透出来。为什么?因为仇耀身为相府,还代掌枢密院边陲府军,这些年只要是从西北送进枢密院的奏疏,统统被他扣了下来!如此,大哥才能在西川高原这么嚣张地屯兵啊。”
淳王长长地呼出一口恶气,仰头喝尽了那杯酒。
“如此忠心为主的相爷我不要,我养不熟。养不熟的狼,就索性弃了吧。”
靳王手执半杯酒,往身侧一倒,像是倾倒了仇耀断喉时的一杯颅血。
淳王轻轻抖了一下,终究难掩怯色,“仇耀与家臣私通灰囊、助逆的证据,我可以给你,但他能不能死,我可保证不了。”
“大哥只需把证据予我,他死与不死,都不会再经您的手。”
淳王又问,“还有吗?”
靳王微一敛眉,“再一个,是私怨。”
“私怨?”
“靖天四府行首,穆府。”
“穆府已经亡了。”
“根还没断。”
“你……”淳王愤懑吸气,压抑不住怒意,“就为当年沉叶林那一战?”
靳王面无表情地望着他,“我说过,那一剑剐了他几滴血,我就要让那个人万倍还。穆府的气口还没死透呢,当年穆安协助构陷杨德忠,害了他满门,杨辉虽然不是个东西,但一码归一码,账可不是合在一起算的。只有让穆府彻底化成灰,方能解我心头之恨。至于穆争鸣……能不能活,就看他自己的气运了。”
淳王沉默片晌,搅弄了半天的愁肠,最终无计可施,只好潦潦点头,“杨德忠那个案子,还有一个气口,或可助你断尽穆府满门。”
靳王端起酒杯,故意往他那空盏上撞了一下,“哦对了,既然是合作,是要看诚意的,您要是在证物中动了什么手脚,或者中途倒戈——”
“皇弟不信我?”
“您在我背后动刀这事也是老生常谈了,当我还是没断奶的娃娃吗?要不这样吧,我给您看一样东西。”说着,靳王从袖筒里掏出一个珠花,搁在淳王面前,“璞玉所制,确是上品。”
淳王暴怒,“你……你把郡主……”
“还没有。”靳王打断他,“您若精诚合作,我可以保她在靖天无虞。否则,我就透一条风信进东宫,让太子哥哥也知晓知晓此事。”
淳王压抑着愤怒,咬着牙说,“好,什么时候动身?”
靳王回头看了一眼来路,“进来吧。”
片刻后,就见二爷轻车熟路地绕过枯藤,朝两人走来,淳王看着烈衣徐徐而来的身影,叹了一声,“二将军,咱们终于还是见面了。”
二爷略略地扫了一眼淳王,讪讪一笑,“淳王殿下,恕烈某双膝有疾,多日浸雪,旧伤复发,不能给殿下行礼了。”
靳王看了他一眼,“车马准备好了吗?”
二爷朝他恭敬道,“回殿下,都已准备好了。”
靳王这才看向淳王,“那咱们就兵分两路吧,把皇兄交给将军,你可要帮本王好好照看他。”
淳王戒备地看着烈衣,“我不信你,我不跟你走。”
二爷好整以暇地笑了笑,“淳王殿下,这可不是明火执仗的銮轿,您当是游山呢?我答应,这一路进川渝郡,您都不会看见我。”
“什么——”
淳王话音未落,只见二爷断掌砸落,狠狠地砸在他后颈,他挣扎着抖了一下,晕死在了石案上。
薛敬摇了摇头,温和提醒,“你下手太重了。”
“又死不了。”
“我是怕你手疼。”
二爷看了他一眼,无奈朝外头招了招手,几名亲兵立刻进来,将淳王抬走了。
“你们聊得怎么样?”二爷走到他跟前,斜靠在石案上,“我怎么听着,你还要动穆府?为什么没有提前告诉我。”
薛敬的眼神却一直盯着他的双膝,还非要伸出手,扣在他膝盖上揉了揉,“你膝盖疼吗?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我骗他的……”二爷扶住他的手,叹了口气,“殿下,回答我,你不是不顾大局之人。我之前说过,穆府暂时不要动。”
“若我偏要呢?”
二爷深吸了一口气,“你并不单单是为了穆争鸣伤我那一剑——”
“就是为那一剑。”薛敬握住他膝盖的手没有挪开,低哑地问,“我就不能徇私一次吗?”
二爷握住他手背,轻声说,“为君者,不存私心,这是封疆逐鹿的代价。”
殿下沉甸甸地叹了一声,“其实,我是想用穆府作‘饵’,将杨辉引出来,去查查当年那个在牢里用长命锁给杨德忠通气的礼官。”
“礼官?”二爷蹙起眉,“你怎么知道是礼官?”
薛敬咳了一声,“在之前回京的官船上,我与李潭闲聊时,曾提及杨德忠受冤获罪一事,那个检举杨家人通敌的联名奏章中,除了有齐世芳、何文墉、穆府,死去的贺人寰、以及身为右丞的魏显以外,还有郭业槐在暗中帮持。我就在想,既然有人拼了命要害杨德忠,就定然也有人想方设法救他,于是我又旁敲侧击地询问了韩孝,他依稀记得,当年与杨德忠交好的官员中,有一个人确实曾在杨德忠获罪后,去刑部天牢探过监,经的是韩孝的手,可碍于刑典,韩孝没放。”(前情:509)
二爷连忙问,“谁?”
“当年执掌祭祀的一个小小的礼部员外郎,叫‘玄择卯’。”薛敬压低声音道,“此人还曾参与过一件事——泽济二十三年,萃阑殿走水后的殉葬大典。”(前情:561)
“什么?!”二爷蓦地看向他,“你是怀疑,玄择卯可能和后宫的事情搅合在了一起,甚至有可能……等等,梅妃与他认识么?难道——”
“你也想到了?”薛敬隐隐道,“能从殉葬大典上成功逃生的人,还有一个是咱们的老熟人——”
“林惠安。”
注1:肉腐出虫,鱼枯生蠹。——出自《荀子·劝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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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1章 第五八一章 杀佛顶 视如来(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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