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复几乎有半年没回过村子了,一进村子,村民都纷纷高兴地跟他打招呼,他耽搁了好久才到家门口,远远便望见白兰桡正在捆扎一车劈好的柴。
他正要出声喊她,身后传来了别人的声音,“白复!”
白复扭头一看,原来是村里的樵夫。
樵夫上前,一下便揽住了他的肩,热情地问道,“在外面一切可好?”
“没什么事,今年运势不错,多赚了不少银子。”
汉子拍了拍他的胸脯,笑道,“你妹子也过得不错,最近还学会耍刀子了!”
白复疑惑,“耍什么刀子?宰兔吗?她手艺一直不错的。”
“诶,我说的不是菜刀,是那种长长的大刀子。”说着,樵夫还给他比划了两下。
正捆木柴的白兰桡听见院外有人说话声,探头望了出来,见着了白复的身影,惊讶地喊出声来,“哥哥!”
正和樵夫说话的白复闻声看过去,白兰桡惊喜地跑了出来,在他们面前站定,“哥哥,你怎么有空回来了?”
白复摸了摸白兰桡的头,笑道,“我原来干活的刘府近况不好,说不雇了,给了遣散银后我便打算回来。但是路上遇见几个客人,便又驾了几趟车,最近遇上了一个游山玩水的公子,说想来兰皋城走走,我就趁着这机会,回来看看你怎么样了。”
白兰桡眼圈濡湿,道,“你在外面这么大半年的,来了两三次银子,也没什么消息,我实在很担心你。”
白复握着她的肩膀,与她对视,“别哭了妹子,你看我这不是没事么?只怪我这大老粗的,也不会写几个字,那些文房墨宝买了也实在觉得可惜,索性不写了。”
白兰桡用衣袖蹭了蹭眼睛,道,“不是有些文人专门摆摊给人写信的么?”
白复忽觉有些头疼,“有那闲钱,我还不喝两盅?”
樵夫这会儿拉着车从他们家院子里出来,呵呵笑道,“白妹子,你可真行,这老堆的柴我也要劈个一天半的,没想到你一个晚上就都给我整好了!”
白复抬腿踢了樵夫一脚,“你找死啊,我妹子好歹姑娘家的你让她给你劈柴!”
樵夫挨了他一脚,回他道,“我刚不是跟你说你家妹子能干么,那刀子耍得,可比兰华街口那卖艺的小秃驴厉害多了!你看我这柴,拉过来一夜,给劈得多好,准卖个好价了!”
白复看着那些柴,心里忽然觉得有些不安,对樵夫道,“行了行了,得了便宜还不走?”
樵夫挑了挑眼,道,“我肯定不叫白妹子吃亏,妹子有事叫我,我一定赴汤蹈火!”
说完,樵夫兴高采烈地拉着车子走了。
白复皱了皱眉,见他走远了,才拉着白兰桡往家里走,一边走一边问她道,“你最近是怎么了?感觉像变了副模样,村民们也说你和以前不一样了,是不是还耍刀?”
白兰桡让他在院子里坐下,道,“哥哥,这事说来话长,那也不是刀,是一柄剑。幽兰山上的神君送的剑……”
白复听得一头雾水,“什么神君?”
白兰桡沉默了片刻,转身回了自己房间,将那柄残凰剑取了出来,递给了白复,道,“幽兰山上有一座神庙,没什么人知道,叫兔儿神庙。这柄剑就是他送的,他说,这叫残凰剑,是神仙的东西。”
白复接过了残凰剑,一手握着剑柄,一手握着剑鞘,稍稍用力便见利刃。
虽他并非行家,但从这剑刃锋利来看,也只确实非凡物。
白复收了剑,放在一边,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兰桡便从黄钰与苏文远之事说起,将兔儿神露齿,逼婚之事尽数告诉了白复。
白复不由得怒火中烧,“这神仙怎么这么不讲道理?不行,咱们绝对不能和神仙结亲!”
说完,白复看了看放在桌上的剑,抓起就往外走,白兰桡拉住了他,问道,“哥哥你要去哪?”
白复语气中带着怒火,“我要替你回绝了他!”
白兰桡拉住了他,道,“哥哥,这件事我不过虚应他,要等你回来以父母之命回绝了他。但是这段时间我与他相处,觉得他好像有些喜怒无常,你这样怒气冲冲跑去找他,万一惹他生气了,我们不是自找麻烦么?”
闻言,白复有些冷静下来,对她道,“这事是他没道理,他凭什么生气?”
白兰桡有些为难道,“可是这事我也有错,我毕竟无意撞见了他吃东西。如果他们真有这个规矩,我也脱逃不了。而且这段时间,兔儿神有些恩惠与我,算起来,我还欠着他的人情。”
白复抬手一戳她脑袋,恨铁不成钢道,“你这小丫头是糊涂么?他如此相逼,你就当虚应了,之后便要远离他!怎么还能收他的东西?”
说完,白复就将那剑扔在了地上,一脸愁容地坐下。
白兰桡站在一旁沉默不语,她也不知道为何。一开始只是因为一时心热,要去兔儿神庙替苏文远讨个公道,才惹上了这兔儿神,后来沈策同意黄苏君子并葬,她心里感激,便又去了兔儿神庙,自此一发不可收拾。
再后来,好奇心发,又一直留在兔儿神身边看那新无痕与彦明川的结局,也没想到兔儿神会带她去仙家之地,又给了她这么一柄残凰剑。
白兰桡想着觉得有些头大,凑过去白复身边,小声道,“不如你就小心地帮我拒绝他?”
白复还了她一个白眼,抓起了残凰剑就往外走。
此时已是昏黄之时,白家兄妹正往幽兰山上的兔儿神庙中去。
到了兔儿神庙,白复双手将剑奉上,跪在了兔儿神庙前。
“兔儿神,日前舍妹白兰桡无意间得罪神君,白复在这里给神君赔罪,若是有什么惩罚便冲着我来,请神君不要为难我妹妹。今,我将残凰剑带来归还神君。”
说完,白复叩拜两下,便拉着白兰桡准备离开。
一个语气森冷的声音叫住了他们,“等下,你说什么?”
白复回过头来,将白兰桡护在自己身后,理直气壮地对兔儿神道,“我的意思很明白,我们白家不需要跟神仙结姻缘。”
兔儿神身前右手微握成拳,看了看摆在神桌上的残凰剑,复问他道,“所以你今天是来退聘的?”
“正是!”
兔儿神怒上心头,咆哮道,“你当本君是什么?给你戏耍的么?”
白复也怒怼回去,“我们无意戏弄你,我妹已经说过不愿嫁你,是你各种威逼于她,要说戏耍,应该是你做神仙的戏弄凡人才是吧!”
兔儿神怒甩粉袖,瞪着白兰桡,下巴微抬,道,“兔族本就如此规矩,既然白兰桡窥视本君兔牙,就必须与本君成婚。便如你们人间一般,视女子私隐,就必须娶之。本君的贞洁,岂容辜负?”
白兰桡见他越来越生气,忙出声道,“兔儿神,我真的不是有意的,你就放过我。人神殊途……”
兔儿神冷笑,挑起发尾,看着白家兄妹,“本君再问一句,这门亲你们当真不允?”
白复坚决道,“我绝对不会答应!”
兔儿神闻言,忽然冷眼转媚,轻佻地看着白兰桡,问道,“你呢?小夫人?”
白兰桡垂着头,半晌才道,“兔儿神,上次我答应你,只是缓兵之计。如果我得罪了天神,我愿意遭天谴,也不愿意嫁。”
兔儿神眼波流转,问道,“你可知天谴有多难受?成婚在天谴面前不过小事。”
白兰桡忽然跪了下来,仰面看着兔儿神,眼中含泪,道,“兔儿神,我知道我不该冒犯你,也知道这段时间承蒙你的照顾,受了你的恩。但婚姻并不是恩恩相报,也不是你所谓的负责,我只想有一个平凡的夫君,而不是一段天地相隔的姻缘。这世间流传了许多人神殊途的故事,你身为神君不是应该比我更加明白么?”
兔儿神微微歪头,“宁遭天谴?”
白兰桡泪落,捣蒜似的点了点头。
兔儿神大笑出声,“你以为这天谴就只有拆骨毁身么?今日,本君便告诉你,与本君成婚经历这人神殊途的浩劫,便是你的天谴!”
白复双手紧握成拳,冲到兔儿神身后,一把抓起了残凰剑,抽剑而出,刺向了兔儿神。
兔儿神媚眼一凛,侧身而过,那残凰剑立时穿柱子而过,剑柄抵住了白复的胸口。
白复用力过猛,那剑柄又击中胸口,顿觉疼痛难忍,他手握剑柄,回过头来瞪着兔儿神道,“世间竟有你这样不讲道理的神仙,今天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得逞。”
兔儿神点了点头,长发被风轻卷而起,慑人的声音传来,“小子轻狂,便试试。”
白复被他一激,忍着疼痛,挥拳冲上去。
兔儿神翻覆手掌,一掌便将白复打退三米之外,摔在了地上,口中呕出殷红色的血来。
白兰桡惊呼出声,跑过去扶住了白复,让白复靠在自己身上,惊慌失措道,“哥哥,你怎么样了?”
白复虽然深受内伤,但怒火难消,非要强撑起来与那兔儿神拼命。
兔儿神长身玉立,丝毫无损,手捻长发,冷冷地看着他们。
白兰桡哭着劝道,“哥哥你打不过他的,算了吧……”
白复胸中一阵翻覆,嘴角又渗出好多血来,看着白兰桡,道,“我就不信……这么不讲理的神仙,竟,竟能横行于世!”
白兰桡劝不住白复,慌乱之中竟看向了残凰剑。
兔儿神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残凰剑还插在柱子上,“本君能将它讨得与你作聘,自然有治它的办法,你不必肖想了。”
说完,兔儿神迎着白兰桡的目光,手掌运气,道,“既然这个马车夫是你我姻缘的障碍,那么本君就必须扫除!”
白兰桡马上挡在白复面前,喊道,“我嫁!”
兔儿神收手,眨了眨眼,“此话当真?”
白复伸手拉住白兰桡,白兰桡没有理会,而直视着兔儿神,道,“只要你不伤害我兄长,我答应成亲之事。”
“不反悔?”
白兰桡顿了一会,垂眼,“不反悔。”
兔儿神嘲讽一笑,扬起下巴,道,“你的话已经不足本君相信了,但如果你敢欺骗本君,本君自有惩处的办法。”
说完,兔儿神手掌一翻,红契纸便落在了他的手上。他手掌一合,红契纸便作了精致的红罗布。
兔儿神扬手一甩,将红罗布丢在了她的面前,冷冷地丢下一句话,“回去做你的嫁衣,三日后本君自会迎娶。”
说完,兔儿神便消失在了他们眼前。
白复怒火中烧,撑起身体,冲着庙里喊道,“兔儿神!你别痴心妄想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将妹妹嫁给你的!”
说完以后,抓起地上的红罗布拼命地撕扯。
但那红罗布为红契纸所制,红契纸是由世间因缘丝所制成,极有韧性,不论他如何用力撕扯,红罗布依旧崭新如初。
白复颓废地倒在地上,仰天落下男儿泪,“爹娘,儿子没用!害得妹妹让此等恶神欺负,却无力反抗……”
白兰桡用衣袖抹去眼泪,拽起红罗布,过来扶白复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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