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雍京风和雨

沈易从石无忌那儿拿到了高会通敌叛国的证据,连夜回京,在自己的府邸中写了奏章,将石无忌意外截获的边境行军布阵草图贴于奏章内页,以家书名义呈交皇帝台前。

皇帝批阅奏章闲时,让张贵妃为他读家书闲信,拿到沈易的奏章,翻到内页夹文,当即告知于沈执瑾。

沈执瑾闻言,喝了一口茶,疲倦地瘫坐在椅子上,用手指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道,“张玉徽。”

张贵妃惊愕失色,沈执瑾这么多年,鲜少直呼她的闺名,当即放下手里奏章,跪在地上,道,“陛下,可是妾做错了什么?”

沈执瑾深吸了一口气,道,“朕对你从无稍许不满,只是忽然想起了你的名字。起来吧,朕有事央求你。”

张贵妃起身,坐回原来的位置,仍低头道,“陛下有吩咐,妾自当尽心竭力,央求一词,实在万分折煞妾了。”

沈执瑾睁开眼睛,看着这个数十年来谨小慎微,行事滴水不漏的女人,可惜她既非男子,又因为他维护上官敏敏的私心,困宥于皇宫一生。

虽然他表面对她的牺牲无动于衷,但其实心怀有愧。

后宫只有上官敏敏一人独享圣宠,即意味着皇帝的心始终偏颇于上官氏,以百官对上官氏的猜忌之心,臣心势必不稳。

他为护上官敏敏,令百官遴选良臣之后,选入六宫,得皇贵妃之尊,辅佐中宫。

他不管百官争论得面红耳赤,只认最后的结果,迎张氏女,张玉徽入宫为皇贵妃。

这么多年,张玉徽虽然有帝妃之名,但与他之间,并无任何感情。

沈执瑾执着于上官敏敏,而张玉徽心中自有一片天地,容留她年少的芳心,也有她纯粹清明、无人叨扰的心境。

两人除了沈宜,少有交集,与朝堂上百官一样,面和心离。

“你家学渊源,为人又聪慧。若你是朕,沈易这封家书,只在你手,你如何处置?”沈执瑾闭眼相问。

张贵妃握着奏章,道,“妾会见他一面,将奏章退还于他,提点他转呈东宫。”

沈执瑾沉默半晌,仍闭眼道,“是两全之法?”

张贵妃轻嗯了一声,道,“妾愚钝,只能想到这个两全之法。”

沈执瑾道,“此事朕可否托付给你?”

张贵妃微笑,起身对沈执瑾行礼,“妾应当不负君望。”

“去吧。”

随后,张贵妃将奏章藏于怀中,往外走去。

刚要走出门时,身后传来了沈执瑾的声音,“若你是个男子,当真是朕知己之交。”

张贵妃转身来,淡淡看着沈执瑾,轻声道,“陛下,玉徽这一生,还是庆幸当个女子。前朝与对江,没有一个是玉徽伤得起脑筋的。老人都说慧极必伤,其实妾倒觉得慧彰极必伤。君等常说妾聪慧过人,然而,妾深居皇宫,也不过是在家事上彰显智慧。若是居高位谋天下事,倒尽天赐的聪慧,一生也要折去一半。”

她说完,沈执瑾沉默良久。

他知道,她是在婉拒他的歉疚之语。

世人在辜负别人后,总以来生相许,不论真心假意,都不过是稍减自己内心愧疚而已。而被许来生的人,不信则已,信的人望穿秋水、恨断余生。

张玉徽此生确实被沈执瑾辜负,成为他左右群臣的棋子,又是他挚爱的上官皇后那张伤痕累累的铠甲,更是他料理后宫事宜的管家。

唯独,不是一个女人。她也不知他有没有将她当成自己女儿的母亲。

记得有一次,他在御书房翻书找字,拼拼凑凑上百个封号,最后用不三不四的姿势倒在龙椅上。

翌日,宦官为他整理仪容时,他忽然呢喃,修仪。

于是欣然上朝,将这个封号给百官参详。

“修,善也。仪,礼节也。郡主自幼仪礼周到,可谓实至名归。”

“郡主,皇家之女,修仪态而立皇室尊荣。”

“……”

或许有吧。

张玉徽在徐徐凉风里站着,想着这点“微不足道”的事情,女官拿着披风走过来,给她穿上,然后道,“娘娘,三王爷来了。”

“请他过来。”

沈易走到了张玉徽前,行礼,道,“臣见过贵妃娘娘。”

张玉徽点了点头,道, “王爷不必拘礼。陛下收到王爷问候奏章,虽心有记挂,但国事累案牍,无暇与王爷坐聊,特让妾与王爷闲叙几句。”

沈易道,“是儿臣不懂事,以此等小事烦扰父皇。”

张玉徽带着淡笑,引他入厅饮茶。

“亲人之间,不怕你扰,只怕你不记挂。”

沈易道,“娘娘言之在理。”

他们坐下后,张玉徽遣散众仆婢,将怀藏的奏章取出,交给了沈易。

沈易接过,皱眉问道,“娘娘,父皇可有说什么?”

张玉徽摇了摇头,道,“妾并未将内文读给陛下听。”

沈易惊异,道,“可是娘娘,这是国家大事……”

张玉徽不紧不慢地给他端了一杯茶,道,“妾自然知道此事利害关系,只是妾想帮王爷。”

沈易愕疑,道,“娘娘不妨直言,我洗耳恭听。”

张玉徽便打开天窗说亮话了,道,“王爷将高会通敌叛国之事交由陛下处置并无不可,但若是交由东宫处理,妾私以为,或者更妥当些。”

“东宫?兄长?”

张玉徽点头,“这通敌叛国是大罪,言官不仅会追究高会这罪魁祸首,也会起底查到此事之人。王爷或者要迎些风浪,若是交给东宫,东宫与百官因政事素来明面私下往来密切。东宫提点,此事便可在朝廷由下至上查实,报与监察百官的明镜台,明镜台再请皇帝裁决。”

沈易豁然开朗,道,“如此便顺理成章多了,也不叫那高会抓着程序,狡辩称他人攀诬构陷。”

说完,沈易忽然觉得不对劲,看着张玉徽道,“可是,娘娘素来和东宫交好,为何不直接将此事告知东宫,而要入夜将奏章退与我?”

张玉徽道,“东宫性刚直,寡情淡恩。你又长居杭府城,与他没什么交情,还有继位的威胁。妾希望王爷借这封奏折,给自己未来留一张保命符。”

沈易道,“娘娘,我知皇兄并非会残害手足之人。”

“他不会,别人会逼他。他对你有所亏欠,来日便不会让人任意夺你生机。”说着,她指着沈易握在手上的奏章,道,“今日因,来日果。”

沈易深觉张玉徽有深谋远见,内心钦佩之至又感怀至深,当即谢过她的提点,将奏章藏于怀里,带离了皇宫。

翌日,他在街上走着,和一个年轻女人一起走到了太子别院的府门前。

年轻女人看见了沈易,吃了一惊,正要开口便被门卫打断了。

门卫问沈易道,“你是何人?来此作甚?太子府有禁令,不许人出入。”

女人对门卫道,“这是封了王爷的三皇子。”

门卫给他拜过礼后问他来意。

女人见三皇子欲言又止,便给他解围,道,“王爷随我一道来,有事要跟太子爷说的。是郡主的事,与国事无碍,出入无妨吧?”

门卫犹豫了一下,便让他们入内了。

进了府,沈易才知道,这个女人原来是欧阳靖江府里的女婢,是特来给沈策报喜的。

听说沈宜怀孕了,刚诊出的脉象。

沈策听见这个消息,喜形于色,望向门口,想出门去看皇妹了。

他看着沈易,还带着笑,“她挺想有个孩子的,如今得偿所愿,本宫真想去看看她。只可惜,君无戏言。”

说着,他便有些落寞了。

沈易笑道,“皇兄不急于一时,尚有一月解禁,那时外甥还未出世,皇妹的喜事皇兄都能参与。”

沈策笑道,“是如此。对了,你何事来寻本宫?”

沈易敛笑,将那些边防草图给了沈策,坦诚道,“皇兄,我素来和伏龙城的商人石无忌交好,近来他告诉了我一件蹊跷事,说自己行商之际偶然发现本朝边防事外泄了。我将他所得的证据,都收了过来,想交由皇兄处置。”

沈策看过了这些东西,谁是罪魁祸首心里已经有了底。

“这些东西你本可呈于父皇台前。”沈策道。

沈易起身跪下,道,“请皇兄宽宥臣弟,臣弟只是怕父皇疑惧臣弟别有用心,把此事做错了。本又想呈明镜台,但证据不够,怕被驳回以至打草惊蛇,让此通敌叛国的恶徒逍遥法外,才来叨扰皇兄的。”

沈策弯腰扶起了沈易,道,“既是如此,本宫修书给明镜台,着明镜台暗中查验实情吧。”

沈易起身,对沈策行礼,道,“既然臣弟已将此事告知皇兄,也就不便叨扰了,就此告辞。”

沈策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露出了明朗的笑,沈易不曾见他笑得如此开朗过,愣了一下。

只听沈策眼中带着几分孩童一般的期许,对沈易道,“听说今天送来了鲜肥鲈鱼,本宫府里的厨子,虽然脾气大,但是做鱼的手艺是绝顶,你留下来陪我吃个便饭吧。”

沈易有些犹豫,素来是说伴君如伴虎,这沈策如今贵为皇储,自然是半个老虎……他有些怕是真的。

旁边站着的肖毅搭话道,“三王爷,您就留下来陪殿下吧。这些鲈鱼是殿下盼了好久的,本想和郡主一起享用,但如今欧阳大人怕是不肯让郡主过府了。殿下一个人吃,也没什么意思。”

沈策仍笑。

沈易也只好施礼,道,“那臣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顿饭,沈易自己是食不知味,却看着沈策吃得极香,总是笑得很爽朗,与他一贯冷淡的性格不相符。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被禁足了,没有案牍累身的烦恼,还是因为沈宜怀孕的欣喜。

沈易对此事并不执着,他只在乎他的杭府城,一人潇洒随性,无拘无束。

宴罢,沈易离开了太子府,看着太子别院的门庭,想着,高会算计沈策,如今他的把柄也落在了沈策的手上,应当再也翻腾不起来了,马仙梅应当无碍了。

沈易呆了半晌,终于在雨落之时,淡然离去。

而沈策仍立身在庭院里,原先的明朗亲和,都消失殆尽,变回了原先的冷淡疏离的模样。

肖毅自外面来,看了一眼放在石桌上的残凰剑,道,“殿下,三王爷走了。”

“嗯。”

肖毅见他一动不动,关切道,“殿下,下雨了。”

“我知道,你先下去吧。”

肖毅不敢多言,只好应喏退下。

沈策转过身来看向桌上放着的残凰剑,伸手将其抽出,看见上面游走着的细密龙纹,忽然想起了白兰桡离开那天。

他在庭院里练剑,白兰桡坐在一旁看他,并且热心地指点他的剑法。

他自诩在剑术上,少有敌手,但没想到白兰桡倒是个颇有天赋之人,习剑时日虽短但造诣不浅。

他经由她的提点,倒是破了一些自己习剑的瓶颈。

他停下来的时候,忽然感觉到了一阵不寻常的风,转身长臂一挥。

没想到,眼前却出现了白兰桡的脸,他虽当即收剑,但还是削下了她的腰带和挂在腰间的金铃。

急收剑的力道伤了沈策的手臂,残凰剑和金铃应声落地,而那着蓝袍的男子正扶着惊魂未定的白兰桡。

沈策扶着手臂,冷冷地看着奚衡,问道,“你是何人?为何不走正门?”

“我只是江湖上的闲人,来寻我的丫头的,不想在门口被你府上下人拦住。”

沈策看向了白兰桡,白兰桡尴尬地点了点头,笑道,“是是是啊……”

她指着奚衡道,“这这这是我家公子,脾气古怪,一点礼貌都没有的。殿下你不要见怪,他没有恶意的。”

沈策想起方才她不顾一切上前,应是怕他伤到她家公子,想到这里,他不免有些伤感,化为一个冷淡的笑。

“原来如此。”

白兰桡点了点头,笑得尴尬,还和奚衡几次咬耳朵。

之后,白兰桡让奚衡在原地等她,她拉着沈策坐下,找来了药酒,捋起了沈策的衣袖,给他擦药。

“我让下人给我擦就是了。”沈策道。

白兰桡一边揉搓着他的手臂,道,“你力道大,刚才收剑又收得那么急,一点要快点擦药,不然内伤了就不好了。”

擦完了以后,她收好了东西,对沈策道,“殿下,这些东西就叫你的下人收拾起来吧。药酒要多擦几次,不要偷懒。”

说完,她伸手来将他的袖子扯下,沈策反握住白兰桡的手臂,问道,“白姑娘,你要走了么?”

他的力道不小,像是在表示自己的不舍一样。

白兰桡看着他握着自己手臂的手,看了一眼奚衡,道,“我本来就是为了等我家公子,才留在京城的,现在公子回来了,我也要走了……”

“可是已经入夜了。”沈策道。

白兰桡攥着沈策的袖子,犹犹豫豫,还看了一眼奚衡,对沈策道,“殿下,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况且,我还是想回江湖天下,去做我的市井小民……”

沈策憾然松手,他和白兰桡确实是云泥之别,即便他喜欢她的率真真诚,也不可能留住她。

白兰桡看着他失意落魄的模样,忽然想起了他在皇后薨逝以后,坐在地上的黯然模样,忽然伸出双臂,将他抱了个满怀。

“殿下,虽然你的娘亲无法陪伴你终生,白兰桡也只是你生命的过客,但是我相信,一定有一个真心的人,在你生命的某个时候出现,决定常伴君侧,誓死相随。”她抱着沈策,含泪说了这么一段话。

当她想要松手的时候,沈策问她,“龙王说的么?”

白兰桡调皮地凑在他耳边,小声道,“一个叫兔儿神的姻缘神官说的。”

一旁的奚衡皱眉,“他说过吗?”

白兰桡冲奚衡翻了个白眼,松开了沈策,用手臂豪爽地擦去眼泪,对沈策拱了拱手,道,“离别终有时,殿下,告辞!”

之后,白兰桡拉起了奚衡,便离开了太子别院。

沈策看着她白裳消失在夜里,心里空落落了许久,那感觉和母亲离世时那种剜心之痛不一样。

是一种空寂的感觉。

沈策看着残凰剑,想着这些旧事,不知不觉入了夜。

虽然雨未曾下大,但是点点滴滴落在了沈策身上,他衣衫尽湿了。

他要伸手去那残凰剑的时候,忽然被一双暖和的手握住了手腕,他转头看过去,只见萧玉郎另一只手拿着斗笠给他挡雨。

对于他的出现,沈策有些惊愕,还闻见他身上的鱼腥味。

萧玉郎对着他惊愕的眼,道,“是鲈鱼,你爱吃鱼,乔装成渔夫进来不会惹麻烦。”

沈策勾唇,皮笑肉不笑,挣开了萧玉郎的手。

“何事?”

萧玉郎仍把斗笠挡在他头上,半晌道,“馆主走了,我想问公子,要不要……”

沈策看向了萧玉郎,“你想我去拜胡秀鸾?”

“虽然聂霜华不让我这么做,”萧玉郎眼神晦暗,“但我觉得,武帝对秀英馆有亏欠,你是武帝的孙子,怎么着也该还一些。”

沈策觉得有些好笑,问道,“怎么亏欠了?”

萧玉郎道,“我们秀英馆的馆主,慕呈和武帝离心离德,说甚花袍白马不归来,在浪迹天下时,孤身离世。胡月英我不知道,但是馆主每次想起她,都会哭。人家都说,胡月英的刀快,胡秀鸾的心狠。她心如铁石都……”

萧玉郎拿得手酸了,又瞧见了沈策玩味的眼神,便直接将斗笠扣在他的头上。

沈策问道,“都怎么?”

“反正我每次看她哭,我都觉得胡月英一定死得很惨。至于馆主就更不用说了,为了解决武帝身后事,坏事做绝,一生都不敢成亲生子。”

沈策看他的眼神没那么多情绪了,淡然如水,萧玉郎对着如此平静的眼神,忽然觉得自己这样激动,显得可笑了。

但是,他又不想让他瞧了笑话,便仍坚持道,“反正我不管,你传着武帝的血,就得给他还债,给馆主上香。”

沈策把斗笠拿了下来,盖在了他的头上,随便两下把绑带系了回去。

萧玉郎看得愣愣的,才要开口,沈策便越过他往厨房的方向去,道,“走吧。”

萧玉郎没想到竟如此顺利,愣愣地就跟了上去。

沈策也穿上蓑衣,带着斗笠,假扮成肖毅,谎称是要跟渔夫去拿孕妇补身的鱼的。

两人得以从太子别院里出来。

萧玉郎以为沈策是被自己说动了,愿意来见胡秀鸾,但沈策进门以后,先去见了聂霜华,将那些行军布阵的草图给了聂霜华,要聂霜华刨根掘底,找到比石无忌知悉更多的线报。

随后,他便准备离开,却又撞上了等在外面的萧玉郎。

聂霜华看着萧玉郎,道,“你做什么?”

萧玉郎没有答话,只直勾勾地看着沈策。

沈策竟有些失笑了,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固执,于是就随着他又去了一次香阁。

此时,香阁之内的暗阁,不仅只有胡月英的牌位,还有胡秀鸾的。

萧玉郎点了香,递给他,随后和他并肩祭拜,然后接过了他手里的香插在香炉里。

沈策又看了一眼并立的牌位,转身离开,萧玉郎没有再叫他,拉他,但是沈策还是在门口停了下来。

“此前朱袖主事,胡秀鸾为馆主。如今,聂霜华主事,秀英馆的馆主……”

“是我。”萧玉郎截断了他的话。

沈策淡笑,转过头来看着一脸肃容的萧玉郎,道,“慕呈是武帝的花袍白马,你是本宫的青箬绿蓑。”

说完,他便离开了香阁。

萧玉郎站在原地,不知为何,落了一滴清泪。

因为这一句信口的青箬绿蓑,换了萧玉郎半生的追随,哪怕后来聂霜华遣散秀英馆,永远消失于世人眼前,他也未曾离开。

他到了胡秀鸾的年纪,曾寄言沈策,“年少风流血多温,久冠知事梦无眠。如今思若颠倒来,必无许君这些年。”

而沈策,终其一生都是寡情淡恩,唯对白裳,执著映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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