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压低了,氧气不缺了,死男人又自己醒了
一回生二回熟,再入水时,时秋显然心情好得多了
伤口不流血,丹田有灵气,心里有底气,定海珠在现在深度定水效果也更为显著,就连带包在隔水结界上的金光好像都亮了一个度,光看着都顺心
照之前的消耗速度推算,留给她上行的时间至少能有个三刻——时秋素来有着蒲草一般的生命力,充满活力并且乐观理智,最难的一段既已过去,她也实在找不到理由再作沮丧
两人另外寻了路别的路离开穹洞,凡沿着向上的石壁一路走走停停,见到障碍就绕行,遇见河鲜能捞便捞整个踹兜里准备带上岸去打牙祭
压力还在,神识拉伸不开,空气不甚新鲜,水底世界这些令人恐惧的要素未变,唯一的变化是身后多了一张能喘气的嘴
她容师兄也是知道水中极境的厉害,也不来折腾人了,只紧紧贴着她也不再做些有的没的招惹麻烦,顺便时秋将警惕环境的重大任务交给了他
“师妹,你有没有觉得我们被人盯上了?”,人形警报在耳边响起
“感觉像”,时秋停下‘脚步’
她也察觉到有视线始终锁定着二人,且这尾随而来的生物还紧紧咬住踪迹,跟在她的识觉范围外,就像是猎手尾随猎物,静候佳时
二人警戒心大起,宁静漆黑的水域中一时只听得见压抑跳动的心跳声
左右皆是相对而立的石壁,那视线从何而来?若我为猎手,我将如何扑食而来,是从前从后还是自下?
正当时秋向下探究,身侧水流忽而加速朝上方流转,容可舒挽住她一个扑棱朝前避开一道急流
“是鱼妖”
话说罢,水中气泡破裂之声响彻,一道黑影从上方水域俯冲下来,二人堪堪擦着边躲开,紧接着那鱼大尾游至二人下方将尾一甩,又迅疾调转方向再次循声冲来
时秋脑海中快速闪过那双巨大暗沉的灰白鱼眼,连忙反应催动定海再次闪躲过大鱼分成两段的‘坠落攻击’
那鱼也有耐心二击不中居然找了个凹槽伏下身影,调整了策略准备守株待兔
漆黑的世界忽而泛起了一颗星点亮光——鱼怪张开了大口前那一盏橙黄色的鱼灯,祂停在石壁中间凶口大开,巨齿几乎能划破鱼唇,此刻利齿全呲在外头敏锐咀嚼着四方水流中夹的细微变化,那双鱼眼照旧咕噜咕噜一停一顿浑转着,锲而不舍,正等待着窥视她的宿命的机会
“当真冥顽不灵”,时秋一眼便认出,这就是她在更深处的水底见过的那大鱼怪,也不知是用的什么法子跟着她到了这,别的暂且不论,光看鱼现在模样应是不吃上她这顿饭誓不罢休了
水动如气流,观水流动则如见风走势,鱼水中生水中养,时秋二人虽有手段但就地利这一条输得太多
不过时秋这两位心态也是好,既鱼不主动攻来她便当妖不存在,她才不会犯了贱自己跑去灯下研究一番
这是一场忍耐力的笔试,不远处的鱼还是落了下风先行发难,只见鱼嘴大开,不管不顾吸入水流,欲将二人顺势吸如血盆大口之中
水势动如山崩,深谷空穴齐哀
声浪随着水路动势同时袭来,一时间头昏目眩,人几乎颠倒过来
容可舒扶紧岩壁,时秋紧急催动定海来以稳住二人身形并抵挡如此的音波攻击
昏沉中她却听到容师兄又在耳边说:“冲进去”
此时言语交流显然艰难,他容师兄几乎是指着鱼口在喊,怎么都不似玩笑
“信我”,他又道,“快”
时秋不疑有它,干脆决断按下定海放弃了‘逆水行舟‘,反而乘上水流加速直冲鱼口而去!
“好!”
俗话说得好,信人信到底,送佛送到西,容师兄能有如此自信怂恿着她临崖下马,并主动跃入虎口那一定是知道些什么奥秘奇巧,有所依仗才对
比如这鱼妖特殊的喜好习性?又比如是预见了什么自然风险,想入鱼妖体内避上一避?
人总不会随意那命开玩笑吧
时秋贴在大鱼口腔壁上,全力撑开金光防止自己真的被吞入胃里,一双清澈的眼这才转向她容师兄,“然后呢?”
“看这鱼的上颚顶,应该有一处传送阵法”,那大鱼确信食物入口,已经闭上嘴开始速速下潜,准备回去老巢再大快朵颐
看吧,就属她容师兄知道的事多
时秋只觉不可思议,待她抹黑寻到那块‘天花板’上的圆形法阵,探入金光,分析走势,解析功能,心中的更是一个不减反多,只不过与此同时,她也发现了一个十分关键的实用问题
“不对啊,这个传送阵口是单向出口,从这一侧无法逆向打开呐”
“是,还要辛苦师妹改上一改了”,容师兄目光含笑,手搭在时秋肩头,一脸信任
只不过时秋看来,他这个笑含得不可谓不阴间
“…”,刚才巴掌还是扇得轻了
“一会找到了旋龟长老可不能再提及什么失礼之言了”,田季低着头语重心长地牵着蒲尔道,活像个操心家长牵着个捣蛋的孩儿
这一刻,年轻的天马接班人忽然就懂了平日时掌门的操心与不易
临泱宗门里头这么多大妖,日日发生那般多的破事,原来都是时掌门不辞辛苦的处理,偎干就湿地顶起这一片天呐!这顶头上一但缺了人管着分分钟就得闹出事来…
方才在旋龟族门口便是,一句话惹了龟不高兴,差点连带着祂也被揍…
好在看门的龟动作实在缓慢,两人诓出来旋龟长老所在,留下一封致歉信便撒腿跑了
“好”,蒲尔乖巧补充,“可是田道友分明也好奇得很…”
田季立马给了个‘回头告家长’的眼神,“现在我们去探探二十八族族长们的反应,等时掌门回来再商量归还妖崽的细节,一会可千万别说漏了”
蒲尔点头默认
田季还是操不完的心,“如果觉得自己快说漏嘴了,那就忍一忍,实在忍不住那,就说得轻声一些”
蒲尔:“…”,上次被人这么当成小朋友管,那还是在自己奉鸣老家
可到了旋龟老几位开会的驿馆,出乎田季之意料,临门口了却无一妖拦路,来来往往众多大妖皆被方才震山之声所伤无人来得及搭理二位,二人光明正大也未经通报审核之类流程,一路畅通就到了会议室房门口
田季板着脸直念叨守备的不是,祂这都走到堂前了,里头都没点反应,当真是一点戒心都无呐!
“什么?你说谁晕了?”
只听门内传出一声怒吼,这个声音田季记得,是狮虎兽族中前辈平日为妖最是火里来火里去,最是暴躁。
狮虎这一声吼得是响,以至于刚被震破耳膜的大妖们耳朵又一阵疼
堂中一片乱音之后许久才安静…
“哦,我知道了原来是潜入调查啊”,蒲尔大声密谈道
田季下意识捂住蒲尔的嘴,一个蹲身守在门缝旁
“谁在门外?”,里头后知后觉才发觉了门外动静,很快传来脚步声
“…”,田季依旧捂紧这位小队友的嘴,又换了根离门缝近的柱子藏身,正好上风处味道也不至于明显
出来探门的妖倒是鼻子也没吸一下,见门外没动静逃似得又回了去。这门守得敷衍,被田季在心里头一阵鄙视…
田季从前没有想通为何其它族里头会丢小崽,现在懂了。就冲这防备意识如此淡薄,丢了妖也不能全怪凶兽
木门啪得一声,闷响着合上
蒲尔终于也喘上了气,“轻点,我轻点”
话音未落,只听惊堂一拍桌
“好好,都别吵吵了,雷兽晕也就晕了,再寻他法探山便是”
“我们这一趟来本就不易,好容易抓着线索却只好干等着?要我说,干脆找个机会我们一伙上去将穷奇干掉吧”
“哼,就是你总说些不靠谱的,心都给你说散了!我看犬族那两位选得没错,一样是吃苦头,我还宁愿对着穷奇那张臭脸过日子”
“好了好了,各位冷静”
…
犬族两位?狡犬与从犬?难道要找物件不成,这两族的小崽子不都在山水画里头?
真是瞌睡就有人来送枕头,田季稍一掂量就觉这是将妖崽送脱手的好机会,不是需要找东西吗?大的不在小的也行啊,直接先托管了两犬...
显然蒲尔也是这般想到了,他手往脖子上一比划问,“田道友,一不做二不休?”
那表情那模样活像绑匪撕票前的那瞬间
田季:“…”,这话怎么接?怪不得平日时掌门总以沉默示人,都是不得已呐
夜黑风高**夜
田季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捂上蒲尔的嘴,一溜烟奔了外院去——正式会面之前祂要先将两位小犬给请出来,在做一番思想工作
山水画这灵器就很懂事,田季刚生了这般念头,那画轴便自说自话地飘去半空,将肚里几斤几两一寸不漏地全数展现
“豁,这么高级”,在田季审视的目光下,蒲尔小声感叹
一片水墨山水之中,成群的小妖们正组成齐整的方正队列,田季的目光刚移过去,一百多道齐整的目光便唰得朝天,径直向祂望过来
天马先是吃上一惊,后又诧异,什么情况…这方正队列前怎么还有个领头的?
之前画面里头好像没见过这条大金龙呐?
“姓甚名谁,什么职位,进出记得要登记核实身份”,那金龙抬起头来,语气虽傲然,身份虽可疑,但有条不紊的管理意识,以及妥当的守门流程已然深得马心
田季拉上蒲尔向水墨画凭空执礼,“不知这位前辈是?…”
千年岩石万年水,被持续的水滴穿透的石板不可避免的沾染上水滴味道,那是一种凛冽凉意贯穿石上苔藓的淡淡艾草味,又苦又凉
经过石块的水滴滴在一具被藓类附生的牛骨上,又流经不知是什么大腿骨,以及被压在底下的众多骸骨,这滴水终于带了点骨上的怨气,降落到了最低洼处
这是一处低洼隐蔽之地,确切的说是一处‘四壁宽阔’的深井里头,底部正中凹陷下去一块,细看之下会看到层叠古旧的阵法纹路…
猝然间一束光从古井底部升起,由点及面,又圆心至外,那光延展开来形成一道无形的隔膜,将积压阵上的骨架们向四周碾压,咔哒声音大作不少脆弱骨头直接被挤成粉末…直到阵面被清理干净纹路全数亮起辉光!
随着辉光亮至极限,时秋与容可舒二人闪现阵内
枯骨井中显得破败,结界周围满是一片灰沫子
不过时秋再感受不到水压,看着地方湿气也不太重——这破落地方破归破,好歹也算瞎驴子拉磨,终于回了陆上老家
时秋心头大喜,想笑却又活活憋了回去,将自己脸拉得老长,倒吊的眼再配上覆舟的口。鉴于方才容师兄的莽撞冲鱼嘴的行为,时秋觉得自己作为一宗之长有义务要提出指摘
时掌门尽量沉下声,“容长老,凡行事还是稳当为上呐”
在那大鱼嘴里头,上天无能入地无门,可谓是生陷绝境,她还不能抱怨毕竟主动跳进去这绝境也有她自己一份…
时秋可谓是动上了自己百分之百的脑筋,更使上了自己全身解数才急速解答了阵法谜题,强行撬开阵法后门,硬是逃出生天
遥想当初她时秋可是一个行事稳健,且以心思缜密为豪之人,不说算无遗策吧,至少也是时刻准备着,可自从跟着男人熟上,就总是遇到花式紧急事件以及各种‘很不好擦的屁股’…
传送阵自带的空气墙一散,她容师兄不等指示早自顾自四处摸起来了,正四处探望环境,时秋出声了他才缓缓回头,想当然说了声‘好,一定’,显然就是没走心
时秋掌门无奈换了种人感兴趣的说法,“我会比较喜欢行事稳当一些的人”
“哦?可是我也没有收到师妹的拒绝呀”,容可舒一双黑眸即使在暗处也显得晶亮,直勾勾得将现场存在不多的光线全反射在她脸上,“更重要的是,因为我全权信任于你”
俗话说得好,一鼓作气势如虎,可俗话还说了,伸手不打笑脸人
“…”,冲着她容师兄满脸的良善与真诚,清澈又坦诚…湿发贴胸,美人抚额,筋骨微汗以及中空上阵,嗯,好一副十分诚挚道歉的模样,责备抱怨的话语被时秋直接噎死在嘴里
这么好看,啊不,这么真诚,那当然还是选择原谅他了
容可舒走了几步好像又‘累’着自己了,过来懒懒倚挂回时秋肩头
“说来好奇,你怎知道鱼口之中有机关的?”,不是真的在赌吧?
“鱼是被养来处理尸骸的,所以一定连接着水上出口”,这井也是作此之用,先前要是有什么‘实验废弃品’便往里一扔,直接就送去千尺之下的鱼口了保证处理得干干净净
只不过这时日久远之事…也只能说是赌对了
“而且…”,他话没说完,头顶上忽又脚步声来,时秋嘘指一竖,直接封住她容师兄两片唇。
难得撒个娇,撒到一半还被打断,容姓男子眯着眼,轻轻切了一声
随着脚步声而来的,还有剑戈伐地之音,大约是因为传送阵的异动颇大,惹来了瞩目
“是谁在作怪?小爷绝不委屈…”,破落枯井上头大约是条长甬道,自一头由远及近传来‘小妖学话’声,“听听刚才那人是不是这么说的?”
“你说错了,那人说得是‘姑息’”,显然甬道十分窄长,两妖说话她俩在井下不但听得一清二楚,还能通过回音重温许多遍…
时秋掐了一下容师兄的手,给他一个‘听我指挥的眼神’,并用口型比划着说,‘一会先弄下井来,问问这是哪,动静千万小一点’
容可舒自信点头,也对着口型说了句‘好’
“那是什么意思?”,时秋细听过了,这条道上只有这二妖
“你问问井下那骨头去”
脚步声很近了
两小妖朝井下看去,平时死灰一般存放白骨的地方猝然多出来两个大活人…八目相对,两妖尚还不急喊叫,井底已然灵气迸发,那两活人瞬间暴发而起!
时秋以金光成鞭,捆住一头小妖脖子,用力一拽,那小妖本能地伸手去扯卡脖子的线,手持的长戟随即倒下
全程只发出‘咣’那一声,长戟落地,小妖也应着声被时秋拖下了井来,全程主打一个干脆漂亮
至于她容师兄那头便不一般了,墨阳一剑祭出,容可舒身影一动人已然随着漫天剑光泼上了天去
随后只听‘烘’得一声,甬道随之炽光大闪,水汽被推挤,空气皆已温热,待得时秋察觉另一小妖已消失无踪连灰也没剩下一把
“…”,时掌门心里大骂一声不妙,‘难擦的屁股’可能又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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