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浮萍相逢日

“这跟我们说好的不一样吧?”,动静这么大,时秋也不藏着掖着,跟随师兄的脚步跳出井口

时秋努力板正了脸,端起气势来,说好的留活口来问话的呢?怎事到临头怎能如此高调呐!

“师妹不是同我说,我们见机上去,先告诉这妖天高地厚,然后再一把扬了?”

“…算了你开心就好”,这男人的耳朵是只听自己想听的啊

容师兄扯着唇角对着时秋手上仅剩的小妖微笑,冷言道:“这就是打扰我办事的报应”

那小妖看看地上黑色焦痕,又看看容姓男子阎罗般的假笑,两翻一瞪眼直接垂脑袋晕了过去,顺带露出了后脖颈上黑色的龙爪纹

“等等?这两怎么得罪你的?”,时秋莫名,敢情她也在现场呐,好像也没哪句话戳着容师兄肺管子吧,這麼敏感的啊…

“还拿着这小妖作甚,不快些扔了”,容可舒没作解释,直接上手便想撇开这‘靠师妹靠得太近’的妖,只是时秋错开了身,没得逞

容可舒眯了眯眼:“这是何意?”

时秋无奈:“容师兄你知道嘛?要是你见什么醋都主动凑上去喝一口,任谁的也不吝,那只会显得你吃醋的对象很掉档次…”

大约是从未作此想过,容师兄顿了一瞬,“…有点道理,可是?”

“没有可是”

“…”

容可舒最终还是没拗过时秋,任她将昏死过去的小妖留在了井中

小妖身上并无长物,只有一面宝相蓝旗,几把钥匙,两片鱼鳞以及一些不知名的小碎石头。时秋摸遍了那妖全身最后只取走了小旗与钥匙,将其余的又塞会拿小妖肚袋子里

“这些小妖既然选择跟随穷奇离开凶兽封印,注定是活不久的”,她容师兄在旁边看边皱眉,无奈时秋又拦着不然他接近,最后只吞了口气总结,“直接烧了才是仁慈”

“由祂去吧,要死要活不该由你我决定”

这两只小妖指爪皆利长毛又无鳍无蹼,与在水宫中见到的小虾米们显是不一样,至少能从侧面确定,这地方已经不在水下了

还有另一点能确定,颈后的黑色龙爪纹是凶兽独有标志,这地界还在两山宗内…

大概确定了现状位置,现在就只剩摸出去了

“往右吧”,甬道狭长只两端风,时秋随意择了小妖们行进的方向,两人便继续轻车熟路朝前探索

甬道尽头是一扇黑色铁门,门前也有不少凶兽把守

只是这不知名的地界上,小妖性子绝不似水宫中那些莽劲十足的虾兵蟹将,见人就要喊打喊杀地冲过来,问啥啥也不说,只会吐些忠诚仁义的大口号

相较之下,这里虽环境破旧阴暗可小凶兽们活得精致许多,看得出来从守卫头领到小兵蛋子都十分热衷于打扮自己,各种奇奇怪怪的羽毛石头通通都当做装饰往头上堆…

至于把守铁门,抵御外敌的本职工作么,

时秋不由叹气,她这个‘外敌’也看不下去了

这里的‘人员管理’已经不能够用相对宽松来形容了,只能说是极为松散,一切放养,不提秩序一切混乱。时掌门不自觉代入管理人位置,这胡乱模样着实令秋看不下去…

甚至时秋二人光明正大来到门前连装都没装,只是将亮出先前缴获的宝相蓝旗,并说自己是‘老大派过来的’,守门的这群妖竟也不审一番,登记也不记,直接就放了二人通行

时秋一度还在警惕埋伏,不过又通过三道铁门两道禁制后,她心中的疑惑也逐渐消失无踪

怪不得说这世界是大型草台班子呢,凶兽三部看来也是不能免俗的

二人走着走着,空气间霉味水腥味渐浓,连灯也布置得少了许多,视觉不得已又开始适应黑暗

铁门木门嘎吱作响,回声渐响,空间宽阔起来,又行过千步,前路便见了底

一扇镂空的铁门拦住二人,这回门口没有看门的了。时秋透过微弱的光线朝里头看,入目两边尽皆笼格,地面淌这大约小腿深的水,腥臭霉味就是打水里头来的,提灯向上,竟瞥见那竖笼格中竟然还都关着大小妖兽——

各个半死不活,出气比进气少,怪不得不设看守呢,陆生妖兽长期泡在水里头已然是种偌大的折磨了,况且这水…跟泡在毒液里有什么区别

不知是谁的指爪敲击在空心的铁栅条上,噪音尖锐刺耳,配合疼痛难耐不断低吟的受苦大妖,这牢中愤懑气氛渐浓

水牢?比起水宫那满是虫子的怪地方,这里确实更像是她的目标啊

那她临泱弟子莫不是也在泡在这浆水之中?人要在这里头耗久了还怎么活?时秋心下焦急,伸手便取来在小妖身上搜来的钥匙试着开门

时秋隐约察觉了那小妖大概级别还挺高,钥匙通行还都是能用在关键处的

咣当也一声那锁落下,几道衰弱的视线射向两人射来,被锁在笼子中的妖兽面露凶光,眼神发红,在资源匮乏的环境中妖灵性消磨殆尽,剩下的满是代表兽性的生存本能

水牢中无人看管,好像这许多膨大腐烂的尸体,也是折磨本身——

时秋一路走去,满眼都是些皮肉泡水浮肿,鳞甲剥离的妖兽,也是巧了这里说是水牢,却一头水生的都没有,仿佛是专为折磨陆上生物所建。细探过去,不少笼内大妖已没了气息,仅存的活口踏在腐烂遗骸上勉强度日,试图保持躯体干燥,偶尔活不下去了还能来上一口…

牢中不断有瘴气形成,吞噬妖兽健康的身体,更是造就一种心理恐惧的氛围。目睹感受他人缓慢无体面的死亡,并被迫咀嚼相同的命运

生命是一道轮回,生灵法自然而降生,模仿学习之后拥有理性智性,随后又在衰亡的过程中去理解接受本能本身,以自我为本法最后融入自然**从而接受死亡,如此往复不断

这个过程本该充满了悟与豁达

可水牢内的阴暗湿腐无疑是在放大生命的暗面,这一切让时秋惊心不已,她的脚步迟钝了,她正步入一场持久的残忍

“师妹啊…”,容师兄似对‘残忍’二字有极大的抗性,一路上只是提着墨阳不断替时秋扬灰开道不让她碰到些‘脏东西’,其余的他便冷眼以对,或者可以说他的冷漠更近乎一种充满神性的慈悲,“不然我们…”

“正忙呢”,时秋一步一探,揪着一颗心寻找人影,虽有放开了结界两人既可以走在水面又能够隔绝气味,照理说是片叶不沾身,可时秋面色发绿,令她反胃的是深深恶意

容可舒没放弃又在她耳边叨叨,“前面…”

时秋没惯着他,打断道,“可别说你要把这里一把烧了,我们是来救人的,不是来开锅的”

又过了一个转角,时秋走到一片开阔地,水更深处隔笼内尽是死意。这次她还不及细看,只听身后那格笼里传来一个沙哑人声

“小师弟?”

时秋惊讶转身,只见牢笼水面上浮着个类似大铁锅子的法器,锅口泛起半圆形的禁制折光,有两个人探出头来一个是身形消瘦眼神雀跃的中年男人,另一个年纪较轻,却垂头丧气呆坐在一侧

那个中年人见他容师弟衣衫不整只披着件外袍到处乱跑,狠狠抽气,连带那个年纪轻的也看过来

容可舒这才慢吞吞解释:“我刚才是准备说前面好像有动静,想问你身上还有没有多的衣服”

时秋:“…”

容可舒顶上有个任九师姐,任师姐上头还有个常年在外的大师兄——方冶之,素来高超的炼器手艺以及护短的性格闻名天下

时秋对这号人物也早有耳闻,倒是不凑巧今日头一回见面倒是见着人落魄了

方冶之关切道,“你怎么在这?”

难得在水牢中见这个能正常说话的,时秋手中金光忽闪,精铁所成的牢笼应声而开,其中禁制也随即破开。时秋神识扫过去,本是期望那‘铁锅’中尚有一人,或许可以是她临泱弟子

可四下无人,时秋在为这位大师兄高兴的同时,又不由自主地失落…

相较之下,她容师兄显然就没有这般多的思想负担,反倒是生出些‘带人见家长的窘迫’来

“许久未见大师兄别来无恙啊”,可他大师兄眼眶凹陷,看这没长几斤肉的样子就不似无恙,容可舒大概是觉得问话不妥又加了句,“发生何事了?”

“这说来话长呐…”,新救出的两人齐齐叹息

方冶之上下打量着确认自家小师弟神态如常,这才转头看到时秋,面上一红,“这女人是谁?还有你里衣呢?好啊!哪里来的野人敢觊觎欺辱我奉鸣容师弟!”

时秋自高处向下望向铁锅法器里头被折磨得形消骨利,却目光倔强中年男人,这辈子还未有一件事令她感到如此无奈的同时,又如此渴望吐槽

“不是…”,护短虽好,可你也看看情景啊,这个‘野人’一会还要救你出去呢…

容可舒偷笑着上前,在方冶之耳边嘀咕了一番

要讲道理,这位若是奉鸣大师兄的话,自己是不是也该喊人一声方大师兄?

她容师兄几句话后,方冶之顿若大彻大悟,

方冶之看过来的眼神立刻就不一样了,取出一块还算赶紧的白布拭手之后,亲切上前握住时秋

“是今日不巧,早知道时小师妹来访,按规矩我这当师兄的是该备礼的,改日,改日一定补过,一定要给师弟师妹包个大红包”

他说话热情,态度还喜气,这让时秋生出山不是山的错觉来。这人还没救出去呢,是不是乐观来得太早了点?还有给红包是什么习俗?

容师兄接过茬,“这位是?”

方冶之这才想起来自己身后还有个人,“这位是周远,我二人准备前往临泱寻卢放卢道友的…”

原来,二人听说卢放被‘请’去了临泱,便决意亲自寻去临泱想讨要说法,结果路上方冶之意外寻到一块炼器材料遂决定沿路走一遭,这一走一寻便撞见了正在歇息的羊面狍鴞…

被抓的这些时日里,好歹靠着各种法器护身,吃着仅存的粮食留了命在

“也是运气好,大约那羊妖吃得饱了便只是将我们掳来此地,要不然这会已上五谷轮回路了”,周远边叹气边说

时秋:“那还有没有见过其他人?”

二人同时点头,“随我们一同被掳来的,那人还就是你们临泱弟子”

时秋来了精神,“那现在…人如何了”

周远哭丧道,“前两日被这里的看守收走了,不知如何哎…”

时秋沉默着,今日白鹿望气时人还活着,指不定有了另一番遭遇

容可舒见状,“总之恢复一下精神找到出口先送二位回去”

方冶之一听见要出去反而来了意见,“回去?就这么回去不行的”

“莫不是…”,时秋立马联想到水宫中那连成串的虫卵,还有活成僵尸的鱼虾们,有了不好的猜想,“喝过什么不该喝的了?”

“关进来的时候被小妖就地灌过水…”,方冶之往下指了指

这不就麻烦了,虫卵寄生在体内要如何取出来本就是个问题…

“要先找到看守此地的头头,不然一出去要是遇见那举蓝旗子的,哦哟,那要可不得了,脑子都要被那妖冲啃干净了。对了这里的头头,应该好找,那妖怪据说是喜欢收集鳞片凡是长着鳞的都被剥光了皮,说是要贴在洞府里作装饰的…至于我们两个,现在提不了剑挑不了担的…”

时秋立刻听懂了,这是想让她们两先去把人家掀翻了,然后再回头来接人出去啊

容可舒从怀里头取出一面小蓝旗子问,“是长这样?”

“有点子不一样,水牢的头头我见过,拿着的是蓝底腾龙纹的旗”,方冶之只瞧了一眼说,“你师兄虽手无缚鸡之力,但是看宝器的眼光可是从没错过的”

这样的自信,这样的坦诚,这样直白指使人干活的模样,与她容师兄的性子简直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这样啊 ,那她可知道怎么办了

于是时秋折中建议:“方大师兄,你知不知道‘质量上乘’的储物袋也是可以装人的?”

方冶之惊讶:“可人…人都是要喘气的呀”

时秋颔首表示知道,并递过来几大袋子霉味沼气

方冶之:“…”,好记仇的小师妹

“来这里”,涂灵山殿内穷奇待殿内人都走光了,才招手示意武罗进来竹帘后去

武罗痴痴直笑,打趣道,“我于大王无意呐,还请不要强求”

两妖如此玩笑显然不是第一次了,穷奇难得露出笑容,“你这鬼脾气是一点没变,这说的什么怪话,是来给你这个”

穷奇指着身侧案几上一樽木盘,里面小山一般堆满了新鲜拔下的鳞片

而案几前头是一条被吸干了血冻成冰的死蛟

“大王这般对待六首族人,可是终于下了决定好除去这一族了”,武罗看也没看地上,径直取了那盘子鳞片,“这可是大动静呐”

穷奇冷哼一声,看着死凸出来的蛟眼,“是啊,六首心高气傲我可以宽容,只不过凡事有度,我卧榻之侧又岂容他人酣睡?”

武罗拘着自己的红衣,拨弄着盘中晶莹没作评价

“今日看你都在外头晃悠,还不回去守着?”,穷奇亦庄亦谐,看向这位红衣加身向来‘乖巧’的手下是,神情忽又变得温和调侃

“九凤在,好容易出来一趟,多透透气”

“随你,今日替我挑唆各大部族有功,这条蛟分你一半,吃了祂们也不枉与蛟蛇手足一场了”,穷奇似在感慰也似可惜,说罢却毫不迟疑大口一张,埋头便将身下无鳞的妖首咬碎

牙齿与头骨剧烈挤压,发出令人不安的尖厉余音,是莫名枉死的蛟蛇发出的最后悲鸣

今日笑看蛟蛇大祸临头,又焉知不是杀鸡儆猴?

武罗的红袍随之战栗,嘴上不露声色照旧恭敬,“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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