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月涨汐潮

月涨汐潮,彭蠡之水仍旧未消退,官船加入后,军民同心,不少得救百姓纷纷站出带路,搜救难度大大减小,救下不少疲困数日快要绝命的百姓。

裴季接手此事后,四方商号退居二线,配合官府行事,自然,谢慕清也不曾暴露四方商号之主的身份。

明面上,她只是陪未来帝后归乡待嫁,途径此地前来帮忙的热心人,接连操劳数日,已是疲惫之际。

裴季接管了营地大部分事物后,细致周到,百姓们在安抚中渐渐不再忧伤难过,接受了家园俱毁之事,安心地听从官府安排。

谢慕清见状索性安心地当个甩手掌柜,毕竟她只带来了十来个羽林卫和贴身保护的暗卫,也帮不上什么大忙。

歇下来的谢慕清自然也没闲着,她虽不在乎声望浮名,却也实打实地在意百姓往后生活。

彭泽县如今一片汪洋,已然不可再居,当地百姓无法重返家园,等待他们的将是奔走他乡、落地他郡。

但扣心自问,他们是否真心愿意离开这片祖辈生长之地,流落异乡,靠几代人融入其中。

谢慕清每每歇下来时,心中总会不自觉地琢磨此事。

裴季似乎知晓谢慕清不愿与自己接触,二人不经意间目光相撞时,谢慕清总会及时避开来,裴季也不会主动接近,是以,二人虽同处一地,但所说之话寥寥无几,几近陌路。

好在谢慕清为人并不张扬,依旧做男子装扮,身影叫一般男子单薄矮小,一看就没什么力气,故而只需留在营地照看妇孺,余下人等开始在官府组建下继续搜救,还有一部分人被派去打捞河滩淤泥,排洪泄水。

便连裴季也加入其中,与百姓们着粗麻布衣,早出晚归,月明星稀时方可见到人影。

谢慕清留在营地中,因着断文识字之故,白日里跟在医师身旁,负责登记百姓病症和发放药物,虽也忙碌,但不再需殚精竭虑,倒也尚算清闲。

借着一日里有空船,谢慕清让莫时带他去了一趟彭蠡湖西畔。

二人清晨出发,到时日朗天青,碧空万里之际,一行白鹭盘旋而过,随后落在眼前搁浅的滩涂之上,轻啄水草,自在悠闲。

船靠岸后,莫时护着谢慕清落地,抬眼望去,眼前俨然是一处巨大平地,再远处山林密布,苍翠葱绿,谢慕清连日来的烦心在此时化作乌有。

若是百姓们愿意定居在此,不出三五年,此地必成商旅通顺、繁华宜居之地。

回到山头临时搭建的营地时正值晌午之际,按理这个时候营地里该是无人之际,如今妇人们也想为家园重建出一份力,故而除了老孺外,余下人都去了外边。

哪知今日却是意外,谢慕清刚踏入遮挡风雨的简陋棚帐内准备休息时,一眼看到了坐在旁侧垂眼难抑的裴季,瞧上去,他似乎很是难受,脸色泛白而无力、汗珠密布额头。

谢慕清怔怔顿住脚步,眼中满是困惑。

哪知裴季突然睁开眼朝她看来,谢慕清避而不及,二人霎时四目相对。

裴季似强忍着痛意挤出一抹温和笑来,轻声解释道:“谢郎君莫怕,在下今日伤了腿,提前归来,想让医师帮忙看看。”

因着身份之故,谢慕清近来落塌之地在医师旁,与旁人隔开来,尚算隐蔽清静。

谢慕清闻言了然,心中道不清是何情绪,若是直接走开,岂不显得她还放不下。

是而,谢慕清继续面色自然地走进,待行至塌边欲坐下时,方才后知后觉想起今日出门前医师曾同她说过清热解毒的草药不够了,要去附近山中采。

所以,裴季来时便忍痛至今,伤口久未处理,若不是他意志坚定,只怕早已撑不住昏厥。

意识到屋中只他二人在后,谢慕清再无法装作不知,方才路过时余光瞥过一眼,那人腿伤得似乎格外严重,隔着衣摆,泥浆混着处还在渗血,强撑至今只怕已是强弩之末。

“你……还好吧。”谢慕清实在不知该如何与他相处,但又无法心安理得地置身不理,若是换成任何一个人如此,她都会关切一二。

算了算了,情况特殊,只此一次,下次见到他直接避开,离这人远远的,省得给自己添堵。

谢慕清如此说服自己道。

“尚可,多谢郎君挂怀。”裴季望着再次折返至他身旁的谢慕清,瞧见了她眼中真诚的关切之意,轻声道。

“医师上山采药去了,你可能需要多等一会儿。”谢慕清如今望见眼前之人大汗淋漓,脸上一丝血色也无,还能正襟危坐,知晓他必然忍得艰难,不免心中有一丝心疼。

“嗯,已经派人去找了。”裴季有礼道,眼波一惯的沉静如水。

“我帮你倒一杯茶水吧。”谢慕清不忍直视,转身避开来,到院外拿水去了。

一旁的裴季再强撑不过,谢慕清离开后,脸上终于涌出难忍痛欲,眉头紧皱,冷汗顺着刀刻般分明的颧骨没入地上,很快又重新布满,衣襟湿透,犹如刚从水中打捞出一般。

待谢慕清折返时,见方才还端坐与她说话之人早已痛昏了过去,发簪不知何时跌落,青丝布满身侧,任凭谢慕清如何呼喊,再无一丝回应。

莫时闻声赶来,方才他去马厩喂马,见郡主入了屋中便不见出来,以为其已歇下了。

“莫时,你骑马去道上接应医师,莫要耽搁。”谢慕清同莫时将裴季扶上塌后,道。

“是,属下这就去。”莫时许久不曾见郡主这般慌张无措模样,习武之人虽不懂医术,但动人体经络骨骼,裴大人那般,怕是伤到颈骨了,顿时不敢耽搁,纵身上马而去。

莫时离开后,谢慕清重新打了一盆水来,认真清理裴季伤口处的残留淤泥,待望见露骨血肉时,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那人明明伤得这般重,竟还有心同她说话,

伤口擦拭好后,谢慕清将莫时临走前留下的止血散撒在伤口处,很快,血流止住,谢慕清见状终于露出笑意来。

将伤口简单包扎好后,不经意间碰到那人露在外侧的手,顿时只觉炙热,谢慕清再不顾及地探手至裴季额头处,果然,手底温热叫人心惊。

谢慕清跟在云姝身边,知晓他是因伤口久未处理所引起的高热,故而又从外打了一盆凉水来,为其轻轻擦拭脸庞,一边又时刻留意外边动静,盼着医师到来。

如此反复擦拭半个时辰后,裴季依旧高烧不退,谢慕清脸上止不住地焦急,倘若医师再不来,她也无法了。

这时屋外响起一阵马鸣撕啼声,很快莫时推门而入,身后处,随之而来的竟是药王谷现任谷主云瞻。

谢慕清大喜过望,连忙让开身来,眼中满怀期翼。

“娇娇放心,绕是鬼门关伯伯也给你将人带回来。”云瞻望着哭过的侄女宽慰道。

随后不再多言,云瞻当即让莫时将裴季的衣袍褪下一部分,碍手碍脚的当即用剪刀剪掉,随后将银针铺开来,稳稳扎入穴道中。

谢慕清退开来不敢再看,独自一个人蹲在外,紧紧蜷着双膝,脑袋搁在上,眼神游离。

两个时辰后,云瞻终于收起最后一根银针,脸上有着松懈笑意,将收尾之事交由莫时后,走到外也同谢慕清般蹲在其身旁,爽朗笑声道:“那小子也算命大,筋骨被硬生生砸断还能忍住至今,也算是我药王谷神医赶来的及时,否则熬不过今日。”

谢慕清闻言松了口气,知晓裴季无事后,心情顿时也跟着高兴起来,二人虽有嫌隙在前,但她不忍看他出事,自然也不会借此事而求回报,二人往后继续桥归桥,路归路,各自追寻自己想要的人生。

“你要不要去看看他。”云瞻见谢慕清虽不再如来时初见那般愁眉苦脸,却也好不到哪里去,裴季也算柴桑众人自小看着长大的,但比起谢娇娇而言还是后者更得偏爱。

临安城那场举世瞩目的告白如今早已天下皆知,不过云瞻并未主动提起,但他也算经历过情爱之人,自然看得出娇娇显然并未全然放下那人。

“不了,他无事便好。”谢慕清起身,对着关心他的人道,“云姝阿姊如何,可是已安全回到谷中?”

“自然,否则我又怎会来得这般及时。”云瞻作为过来人,知晓谢慕清是不打算借此事同裴季再有瓜葛,是以只当无知道。

“那便好,我答应了阿姊,待彭泽县事了,就快快赶回去,给阿姊作伴呢。”谢慕清恢复往日笑意,开怀道。

“那丫头也是盼你盼得紧,来时央求我早早带你回去,你们这一路未免也太过于颠簸挫折了。”亲人见面,云瞻自是开心道。

“快了快了,待裴大人醒来,我同他说过一些事后,咋们便可动身而去。”分开不过几日,谢慕清也有些挂念云姝,姐妹二人在临安时便是常常待在一处。

“那不出两日便可上路了。”云瞻看着眼前的侄女,脸上笑意颇为宠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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