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初养成

意识漂浮朦胧。

飞机的低频轰鸣声像海潮,耳朵嗡嗡作响。

江月棠的头很重,如同沉入一片缓慢流动的温水。

她抬手,想去按压充斥着酸胀感的耳膜,却意外碰到了什么……

——平整的布料,细腻的质感。指尖一滑,触到一丝冰凉的金属。

她指腹摩挲着那道熟悉的形状。

是领带夹。

鼻息间渗入清冽的雪松乌木檀香,熟悉的味道,克制又疏离。

可搭在她腰侧的掌心,却透过衣料渗透出炙热的温度……

心脏倏然攥紧。

她知道那是谁。

她不知该如何面对,便故意让呼吸绵长,假装仍在昏睡。

可颤抖的睫毛,逃不过男人的眼睛:“喜欢躺在哥哥腿上,舍不得醒?”

波音 BBJ 7470,号称“空中豪华套房”,柔和的灯光洒落在深色胡桃木纹的舱壁,静谧而克制。

两张床铺明明宽敞舒适,孟长洲偏要坐在床边,长腿微曲,自己侧靠着仰头休息……就为了让妹妹枕着他的腿。

还真是沉默又执拗的……犟种。

妹妹刚昏迷了多久,孟长洲就在她身边陪了多久。

这会儿妹妹醒了,他又拿起手机,一副忙着处理公务的样子。

江月棠手撑着床面,才反应过来自己浑身多处伤口,疼得几乎要窒息。

她本就虚弱无力,勉强撑起一点身子,腰间的手便轻轻收紧,不动声色地将她按了回去。

孟长洲问:“伤没好,还动什么?”

江月棠的喉咙发紧,她的心绪乱成一团,当下暧昧的氛围,让她本能地想逃。

太多问题堵在胸口,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思索再三,她选择了最不相关的话题:“哥,金港的股价稳下来了么?”

头顶传来男人的声音,似乎是被她的反应气笑:“怎么,你也担心杀人犯的儿子,会毁了金港?”

孟长洲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屏幕,态度漫不经心,出口的话却还是刺耳得要命:

“不是说要放松精神么?不让我去找你?”

“你Mental health healing(精神健康治愈)的方式,就是去找你那渣滓一样的父母?”

舱内静得可怕。

江月棠声音轻飘飘的,却格外清晰:“我是赌棍的女儿,你是杀人犯的儿子……怎么不算亲兄妹呢?”

她原本是想呛他一句,可话一出口,竟然听起来像是……和孟长洲站在了一边。

孟长洲似乎被取悦,长指随意拨开她前额的碎发:“不错,有点长进。”

-

孟长洲手指轻轻滑动屏幕,把手机里的资料调出,递到她眼前。

原来,张季苗女士的遭遇,并不仅仅是“赌棍”两个字能概括的。

那一年,富商孟兆国看上了在港岛演艺界闯荡的张季苗。

美艳清贫的小演员、如日中天的港岛权贵……原本,顶多是一场风月佳话。

但孟兆国的婚讯,早已满城皆知,他即将联姻船业大亨之女,张季苗的存在,是两大家族不能容忍的污点。

张季苗不傻。她想抽身,一度乞求孟兆国放过她。

然而,孟兆国却带她走进一场赌局……染上赌瘾之后,她赌的不再是筹码,而是自己的身体……

直到张季苗怀了孩子、孟兆国有了新的猎艳对象,他才终于放过她。

-

可江月棠知道了这些,又能怎么样呢?

她的存在,从来不是因为爱,她只是张季苗从孟兆国手上拿钱的筹码。

那个无论家中多么贫穷,都会认真培养她艺术爱好和品位的慈爱母亲……其实从来都不想要她。

甚至……她母亲是恨她的。

更可笑的是,孟兆国不仅掏钱养着她,还通过操控张季苗,把她培养成一件“漂亮好用的玩物”。

好在苍天开眼,孟兆国刚过中年就中风瘫了……

否则,江月棠会不会成为联姻的工具,以换取某种利益?

还是更低级、更肮脏地“犒赏”给某个需要被笼络的部下?

她想象不出,也不敢想。

现在……孟长洲提前掌权,她被他占有。

那三年。

她和孟长洲的那三年。

她从头到尾,都只是个被人精心雕刻好的“玩物”。孟长洲又何尝不是另一个牢笼?

江月棠的身体依旧虚弱,意识也模糊,回忆却清晰得可怕,在脑海里不停回旋。

她抬起眼,看向孟长洲,心脏狠狠缩了一下。

她对眼前这个男人,只剩下怨怼。

那些羞辱、在床上的**蛮横;那些掌控、强迫她随叫随到,却又逼着她在人前扮演“好妹妹”的日子……

一幕幕重叠,一帧帧加深,恨意都更浓了几分。

他们的那三年,孟长洲是不是只把她当成玩物?

她从来没有这么抗拒过孟长洲的靠近。

不是羞耻,不是难堪,而是一种彻骨的、无法控制的本能排斥。

-

财经新闻频道,头版头条——

「金港集团股价暴跌,继承人陷入身份危机!」

「孟长洲——杀人犯之子?」

各大财经媒体争相报道,金融圈一片哗然。

所有人都等着孟长洲召开新闻发布会,或者做点什么力挽狂澜的操盘。

但孟长洲没有任何动作。

没有发布任何公关声明,甚至没有表态。

只是默许各大财经媒体记者前往机场——他的私人飞机即将落地的地方。

记者们疑惑不解。

机场?

这算什么?

他要在机场“拍”什么?

国际机场,VIP私人航站楼外。

此刻,港岛刚刚入夜,摄像机的红灯亮起,直播画面开始。

数十名记者、摄影师、直播团队已经架好设备,麦克风、摄像机、长枪短炮一字排开,等候着那架神秘私人飞机的降落。

财经新闻主播的声音透过耳机,带着微妙的兴奋和紧张,在各大直播间里响起——

「这里是港岛国际机场,金港集团孟长洲的私人飞机,即将在五分钟后降落。」

记者们三三两两交谈,窃窃私语。

“到底什么意思?他不会真的在机场开发布会吧?”

“金港的股价跌成那样了,他该不会是……要直接宣布放弃继承权吧?”

“疯了吧?那样会直接跌停!”

HKB最知名的财经女记者皱眉,目光透过玻璃墙望向跑道尽头的天空。

“不会。”她的语气低沉,感叹道,“那可是孟长洲啊。”

直播画面里,跑道尽头的红色信号灯开始闪烁。

一架低调的深灰色私人飞机缓缓接近,轮廓逐渐清晰。

镜头拉近,所有人的心跳都在加快。

孟长洲……到底让他们来这里看什么?

是震撼市场的金融操盘?

正式回应丑闻?

还是——更疯狂的东西?

-

还在滑行的飞机上,孟长洲把江月棠扶起,靠在自己肩头,指腹贴在她后颈,揉了揉:“喝一点牛奶。”

乳白色的液体映在灯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

江月棠有些恍惚,下意识接过杯子……

可就在杯沿贴上她唇瓣的那一刻——

她意识到不对劲:“哥哥,你是不是忘记……我们一起看过希区柯克?”

在牛奶里下镇定剂……希区柯克电影《深闺疑云》里,著名“发光的牛奶”镜头,简直让人过目难忘。

孟长洲笑答:“当然没有。”

她早就不是四年前那个,会乖乖喝下“助眠”牛奶的小女孩了。

她本能地想缩回手,想挣扎,可手指竟然无力地垂落,像失去了骨骼支撑,连拳头都握不紧。

……感觉不到自己的重量,只觉得世界在一点点倾斜,随时都会把她吞没。

明明没有喝牛奶,可为什么,她的手还是在颤?头也沉甸甸的?

“孟……长洲……”她开口,嗓音竟虚弱得不像自己。

孟长洲的指腹贴着她的后颈,低声笑道:“怎么了?”

她盯着他,眸光微颤,唇瓣轻轻开合,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孟长洲垂眸看了一眼腕表,语气平静:“当哥哥的,也要有进步才行。”

他早就在替她包扎伤口、换药的时候,“镇定”过她了。而这杯牛奶,反倒并没有放什么进去。

江月棠的意识被一片潮水拖进深海,耳边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遥远又模糊……隐约间,她听见某种喧闹声。

“孟先生,飞机即将降落。”

-

私人飞机缓缓停稳,舱门打开的一瞬,镁光灯如潮水般涌来,照亮了停机坪的每一寸。

新闻直播画面里,所有人都紧盯着舷梯口——

等待正处于风暴中心的男人现身。

记者在狂按快门……

现场播报的主持人在急速拨通连线……

采编报道在疯狂输入新闻标题……

孟长洲走下舷梯的身影映入镜头,身形挺拔,黑色西装的线条修长精致。

而在他怀中,一朵白色的海棠被牢牢抱住,身体完全依赖在他怀里,长发和裙摆随风轻扬,像无力的花瓣被风轻抚。

他的双手稳稳托住,右手紧紧环绕她的腰,左手则托住膝弯。

这不是她第一次落入孟长洲的掌控,却是第一次,在公众目光的注视下,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捧在手心。

江月棠被围困在战场之中,被人窥探、审视、揣测。

她指尖微微蜷缩,却根本没有挣脱的力气,眼前的视野里全是高举的镜头,她甚至能看到记者嘴唇开合的提问,却听不清声音……

快门的闪光一下下炸开……像末日审判台上的光。

她的脊背泛起冷意,心跳混乱地撞击胸膛。

孟长洲,你到底想做什么?

男人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平稳地穿过记者们的长枪短炮,一路走向停在不远处的黑色宾利。

一路上,他始终低着头,视线落在怀里人的脸庞,眼底情绪晦暗不明。

直至快步上前的记者,似乎终于问到了一个他想回答的问题——

“孟先生!请问这位女士是谁?她和您是什么关系?”

孟长洲懒懒地抬起眼。

他目光淡淡扫过记者,随即低头,看着江月棠。

她屏住呼吸,瞳孔微缩,四肢依旧发软,根本无法挣脱他的桎梏。

在无数人屏息等待的瞬间,孟长洲轻笑,嗓音淡然温柔——

“孟家人”。

瞬间,快门声如暴雨般砸落,将这一刻彻底定格。

-

Caspian的属下没有一个人敢开口汇报“未婚妻江小姐”已经返港的新闻。

在港岛璀璨的夜色中,中英友谊大厦顶层,他的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Caspian垂眸,看着这条新闻,唇角弯起一个冷意十足的笑。

他将酒杯放下,嗓音低沉:“……Interesting(有意思)Mr. Meng,你这盘棋,倒是下得漂亮。”

他手指无声地敲击桌面,杯中酒面晃了晃,玻璃壁上倒映出屏幕不断跳动的新闻头条。

——「金港集团太子爷:我不想当继承人,只想当哥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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