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巧儿伤了脸,哭闹了一整晚,第二日的宴席也去不了。
林宏没办法,只能带着林轻音一人前去。
马车上,林宏看着一身华服,肤白貌美的女儿,露出满意的神色:“待会儿见了张二爷,记得嘴甜些。”
林轻音垂下眼眸,露出抗拒之色:“父亲,您了解张家少爷是什么人吗?还是说,仅仅知道张家少主尚未娶妻,就迫不及待地将我嫁过去呢?”
林宏怔了一下,结巴了两声才道:“我自然是打听过的,张家少主年纪轻轻就掌管整个京城的布料生意,是出了名的青年才俊。”
“那他原配妻子是如何去世的?”林轻音追问了一句。
“这……”林宏回答不出来了。
林轻音脸上露出失望之色,但又并不意外。父亲怎么会在意张家少主平日里是什么样的呢?会赚钱,就够了。
“你这孩子一贯温顺,怎么今日如此反常?”林宏反驳不了,就开始怪罪她“性格古怪”。训斥之后,还要假装大度:“算了,毕竟关乎你终身大事,你心中焦虑也是正常。但是见了张二爷可不能这样,听到了没有?”
林轻音没有回答。
林宏急了,猛地拍了下座位:“听到没有!”
林轻音身子一颤,才低声道:“听到了。”
林宏这才满意,他用力握了下林轻音的肩膀,叹了一声:“我知道你心里在埋怨爹,说爹只知道钱。可这几年布庄生意不景气,爹发愁啊!轻音,你长大了,也该为家里考虑考虑了。更何况,林氏布庄也是你娘的心血,难道你想看它被别人夺走?”
威胁压迫和养育之恩一起袭来,重重地压在林轻音的肩上,让她无力反驳。
她低下头,声音低沉:“我知道了。”
*
临沙江畔,一艘豪华的游船停靠在岸边。
林宏先行下了马车,远远地看见张二爷站在船头,谄媚地跑上前去。
身后,林轻音在丫鬟的搀扶下,缓缓下了马车。
“张二爷破费啦,本该是我尽地主之谊才是啊。”林宏佝偻着腰,奔向不远处的张二爷。
他的腰始终半弯着,声音也是无限的讨好和谄媚。
林轻音心头涌起一阵无奈。
张二爷和他寒暄了几句,抬头看见了林轻音。几乎是瞬间,他停止了说话,眼睛直勾勾地盯在林轻音身上。
熟悉的目光再次传来,林轻音颤了一下。她总觉得奇怪,一个长辈不该这样看她。
她的心头涌起不安,但在外人面前冷脸又显得没有教养,只能微笑着往父亲身后躲了躲。
林宏却觉得丢脸,将她拉出来,指着她笑:“孩子小,有些害羞,二爷见谅。”
张二爷笑了:“不会。这正是香魇凝羞一笑开,柳腰如醉暖相挨。”话音刚落,张二爷神色变了一下,这本是女子约会情人的诗句,由他说来,实在唐突。
但见林轻音没有异常,不知是没听懂,还是不在意。他的唇角勾了勾,精明的眼神愈发放肆:“林老爷、林小姐,快请进。”
林宏听不懂诗,只顾着笑,还连声道谢,随着众人一同走进了船内。
只扫了一眼,林宏便愣住了。
船舱内宛如一个巨大的宫殿,地面铺着厚厚的地毯,踩上去仿佛走在云端。餐桌上摆满了珍馐美味,远远散发着浓郁的香气。金器银筷闪着光,在夜明珠下格外耀眼。
乐师们在一旁弹奏着乐曲,丝竹之声回荡在整个船舱。舞姬们翩翩起舞,似仙女下凡。
林宏曾经上过这艘游船,只比普通船稍微好些,和现在相比可谓是天壤之别。足见这船上所有的金银玉器、乐师舞姬都是张二爷自己花钱准备的。
只是来蜀中谈个生意,就如此奢华,不愧是传闻中的京城张家。
林宏像是刚进城的土包子,看着眼前的一切发了呆。还是林轻音拽了拽他的衣袖,才让他回过神来。
这时,张二爷已经坐上主位,笑着邀请二人落座。
林宏受宠若惊,笑得愈发谄媚:“张二爷豪气、实在豪气啊!”
“还行。我常年在外奔波,实在疲惫,因此十分在意衣食住行。”张二爷靠在主位上,眼中闪过骄傲之色。年近五十的他依然保持着不错的身材,用之不尽的金银让他一言一行都充满了自信。
林宏啧啧赞叹,暗中掐了下林轻音的胳膊,小声道:“想想林家,想想你娘,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
交代之后,他端起酒杯,点了下林轻音:“咱们一起敬张二爷一杯。”
林轻音只得站起身来:“张二爷,我敬您一杯。”
张二爷笑道:“轻音敬酒,我必须喝。”
话里话外,对林轻音十分满意。可他越满意,林轻音心中越不安。
一杯酒下肚,宴会步入正轨。林宏和张二爷等人谈起了生意,吹起了经历。几个中年男人聚在一起,无非吹嘘来吹嘘去。
林轻音听着没意思,静静地在一旁吃着饭。
但很快,她又感受到那冒犯的目光。她抬起眼眸,鼓起勇气,第一次和他对视。
对许是她的目光太正经、太凌厉,落在张二爷的眼中就成了挑衅,挑衅他身为男人的权威。
他扬起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林兄,听闻轻音不仅织艺过人,才艺更是了得。今日能否有幸让我们一饱眼福?”
林宏一听,连忙应和,转头看向林轻音,使劲给她使眼色,让她好好表现。
林轻音心中虽不情愿,但看着父亲的模样,只得硬着头皮弹奏了一曲古筝。
曲毕,众人纷纷鼓掌称赞。
张二爷笑着举起一杯酒:“好啊,轻音才艺非凡,我敬你一杯。”
林轻音不好推脱,硬着头皮喝下了那杯酒。
刚喝完,张二爷又道:“我再敬你一杯。”
林轻音有些犹豫,林宏见状,赶忙劝她喝下:“别让张二爷没面子。”
林轻音无奈,只得喝下。
一杯接着一杯,渐渐地,她觉得脑袋昏沉,视线也开始模糊起来。好几次支撑不住,脑袋磕在了桌子上。
她听见男人们在笑。
不知过了多久,宴会终于结束,所有人都喝多了。张二爷邀请林宏今晚在船上住下,林宏高兴的手舞足蹈。
林轻音不高兴,但她迷迷糊糊说不出话来,只能被丫鬟们搀扶着进了房间。
她的脑袋昏昏沉沉,意识逐渐模糊。就在她快要睡着时,听见了开门的声音。
仅剩的警觉让她嘟囔了一句:“谁啊?”
没有回答。
林轻音努力地睁开眼睛,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缓缓靠近:“谁?”
她心中的恐惧瞬间蔓延开来,她想呼救,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她的手脚全部麻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身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忽然,房间外传来一阵呼喊:“不好了,失火了!张二爷的房间着火了!快救人呐!”
尖叫之声四起,房间外的声音越来越嘈杂。
林轻音动不了,但她能看见眼前的男人惊慌失措,匆忙提上裤子跑了出去。
门关上的那一刻,她紧绷的身体软了下来。
屋外,传来零碎的对话。
“张二爷?您怎么在这儿?”
“哦,我喝多了,去甲板上吹吹风。”
“那就好,刚才您房间烛台倒了,帘子都烧起来了,不过现在已经扑灭了。”
……
嘈杂声渐渐熄灭,整个世界又陷入了寂静。
林轻音躺在床上,身体还很疲倦,但意识已稍稍清晰。
她带着醉意,喃喃开口:“是你吗?我又感觉到你的存在了。”
她似乎在自言自语,可是声音带着无尽的思念与迷茫。
*
林轻音清醒过来时,已是第二天早上。她从床上爬起来,第一时间穿好衣服。
她打开房门,屋外的丫鬟立刻迎了上来:“林小姐,您醒啦?”
林轻音点点头:“我爹呢?”
丫鬟道:“还在休息,几位老爷都在睡着,还没起呢。”
林轻音“嗯”了一声:“劳烦帮我打盆热水。”
丫鬟应了声,很快端来热水:“小姐头还疼吗?奴婢帮您煮碗醒酒汤吧。”
林轻音道:“不必了,我现在已经醒了。”
丫鬟以为她埋怨醒酒汤送的迟,解释道:“昨晚上二爷房间着火了,下人们忙着救火打扫,耽搁了时间。等醒酒汤煮好给您送来时,您的房门已经反锁了,还请小姐见谅。”
林轻音愣了一下,有些奇怪:“你是说,你送醒酒汤的时候,我的房门反锁了?”
丫鬟点了点头:“是啊。奴婢想着小姐已经睡了,就没有打扰。”
林轻音微微蹙眉,她隐约记得昨天晚上的事,但没有证据,不敢轻言。唯一能确定的是,她昨天醉得厉害,不可能自己反锁房门。
那么,就是有人替她将门从里面反锁了。甚至,那人还在屋内守着她,直到天亮才离开。
林轻音想到了这一点,心里却没有一丝的害怕。她隐隐有一个猜测,只差得到证实。
她沉默了片刻,一个人去了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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