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芝眸子睁大,依稀看见清澈池水下剧烈波动,身着华服的少女捂住了红衣少女的双唇,等红衣少女挣扎的力度渐渐小了下去,华服少女才松开她,径直往木栈道上游去。
等上了岸,乐灵郡主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来到木栈另一侧,用长了沙刺的绿树勾破自己衣角,等做完这一切,乐灵再次回头忘了忘池中水,才勾唇离去。
等她离开了一段路,叶芝将目光重新转向池中,眼里闪过挣扎,但只是一瞬,她还是快速脱下了繁琐外衫,极小声的跃入水中。
池水清澈,叶芝的视线又一直注意着这边,是以她一跃入水里,就有目的朝安福掉下的地方游去。
从水里捞到安福,少女已经双目紧闭,唇色发白,叶芝心急,加快了速度朝岸上游去,等上了岸,叶芝怕乐灵半路回转,也顾不得安福皮肉娇嫩,直接拉着她的手腕拖着她到了刚刚藏身的地方。
来不及思考,叶芝直接将安福上身垫高、自己又双手交叠放在安福的胸部下方,用力且有规律的按压起来。
她到底是闺阁少女,光是救人上岸就用了不少力气,只不过按压了一会儿,她已经没多少力了。
叶芝抿紧红唇,额前的湿发不断往下滴着水,白皙的面上也泛起红晕、额上冒起细密的汗珠,可她手上的动作始终未停,依旧不停歇的按压着。
皇天不负有心人,又过了一会儿,闭着眼的安福开始往外吐水,叶芝眼里闪过喜色,手上更是用起力来。
听着安福发出阵阵的呕水声,接着又见她咳出水来,叶芝这才泄了气,一屁股歪到地上坐着了。
叶芝缓了口气,看着依旧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安福,眉头又接着蹙了起来,她不想卷入郡主之间的争斗,将人救上来是出于本心,可接下来又该怎么做呢?
她这边正泛着难,面前遮挡二人的长春草又一下被人拨了开,叶芝心中一紧,缓缓抬头望去,对上的却是顾宴初那张面无表情的面孔。
叶芝表情顿住,心里陡然松了口气。
看着少女的衣衫因为染水而紧紧贴在身上,顾宴初绷着一张脸依旧没有说话,只脱了自己外穿的坎衫朝她递了过去。
叶芝讷讷接过,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安福郡主,眼珠转了转,又想起自己曾在他面前跌落水中,最后还是被他救了上来,心里无端有些心虚。
“你怎么找来了?”叶芝问,他这几日不知道在忙什么,只有一早和将要休息时才能见到他。
顾宴初没有回应她的话,而是将目光同样移到安福身上,道:“你救的?”
叶芝抿嘴,没有说话,不过脸上的神情已经出卖了她。顾宴初也就没有再问。
“你的外衫呢?给她先披上。”顾宴初道。
叶芝应了,从草丛中拿出自己先前脱下的外衫,给安福盖在身上。
做好了这些,叶芝问:“要带她离开吗?”
顾宴初皱眉,摇首回她道:“若我带她回去,明日圣上赐婚的旨意就会下来。”
谨正帝对这个侄女倒也有几分关心,到时兴致来了,给她封个公主,而自己作为永国公唯一的血脉,以后就只能当个闲散驸马。
当然,这对顾宴初来说,也不是最在意的,他只是不想娶一个自己根本不喜欢的女子。
“我在这看着,你去寻郡主身边的人来吧。”叶芝想了想道,既然旁人相送怕影响了郡主名声,那干脆就让郡主身边的人亲自来接。
这也是个办法,只是......
顾宴初看了看叶芝,眼里一闪而过担心的目光,叶芝有所察觉,她了当道:“你手脚功夫好,快些去吧,我和郡主藏在这里,不会有人发现的。”
其实就是被人发现叶芝也不怕,只是她并不想暴露出是自己救的安福,只能先这样躲避着。
顾宴初点头,将外面明显看出拖拽的痕迹抹去,然后才向湘暑宫行去。
也是凑巧,湘暑宫的人也在到处寻安福,顾宴初路程走了一半就碰上了郡主亲卫首领,他凑上前说了句‘绿波池、湖心亭’,亲卫首领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话已留下,顾宴初并没有同他们一起过去,而是走了另一条小道,快速朝叶芝藏身地而去,等一到了那,顾宴初就发现叶芝被晒的脸色泛红。
他皱了皱眉,没作解释,揽住叶芝一个闪身,就藏去了另一处丛林,等亲眼见到亲卫首领带了人过来,将安福给带了回去,他们才起身离开。
而这时,谨正帝居住的主宫处,已经开始热闹起来。
白日要水容易引人注意,可叶芝看着身上半湿半干的衣裳,又摸了摸头顶的乌发,总觉得哪里都不干净。
顾宴初今日穿了身青色锦服,腰间难得系上了玉带钩,在配着他那张脸,端的是翩翩公子、如冠如玉。
他虽然没有刻意盯着叶芝,可脑中已经想到她此时皱眉嫌弃的模样。
看了看外面高挂的日头,顾宴初心中叹息,他低头,修长的指尖放在腰间,双手轻摆间,腰上系着的玉带钩便被拆了下来,他拿起玉带钩放到一边的置物架上,转身出了门。
叶芝听到声响回过头,看见置物架上放着男子腰间别着的玉带钩,眼中疑惑顿生,她扭头看向外面,声音并不大道:
“这是做什么,怎么勾带都不系就要出去?”
她记着顾宴初一向被人评做君子,平日里对自己仪态衣着也是很讲究的,怎么今日衣衫不整就这样出去了?
顾宴初没有消失在叶芝的视线中,他们同永国公一同居住在莲阁,这是除了主宫和湘暑宫外最好的住处,后院叶芝居住的地方甚至还有一口小井,平日可以冰各种水果茶饮在里面。
玉带钩看着风雅贵气,实则触之坚硬,围在腰上直身行走时尚可,若要活动起来,属实桎梏,这么一个东西去了,顾宴初弯腰转着辘(lù)轳(lú)的动作轻松了不少。
用辘轳摇出井绳所捆绑住的木桶,又伸手将里面冰着的莲子汤端出,顾建承开始摇起辘轳放下木桶,就这样一小桶一小桶地打起水来。
等将叶芝在行宫所用的浴桶搬到正日头下,又一桶一桶的将水打满时,顾宴初的额上也冒出了汗。
他收了动作,扭身将端出一会儿的莲子汤送到叶芝面前,“你频繁落水,身子本就凉寒,还是少吃些冰的东西吧。”
叶芝还没反应过来,水已经先接过了莲子汤,看着顾宴初那张冷脸,叶芝总觉得他是故意这么说的,不过想想自己最近确实同水极有缘,叶芝也没做声反驳,默默舀起汤羹。
只是汤勺刚入口,叶芝就想起男子额上的汗珠,她顿了顿,右手拿着用过的勺子,左手将碗递了过去,“你喝吧,我用过的勺子没有碰到里面。”
顾宴初意外看她一眼,到底口渴,也没客气,直接接过来一饮而尽。
将汤碗放在院中的石桌上,顾宴初才重新回到廊下道:“正中的日头毒,这水一会儿就晒热了,你别贪凉,等彻底热了在洗。”
叶芝当然知道这些,只是听着男子好像要离去的话语,她眸子转了转,“我知晓,不过我总不能在四面透风的地方沐浴吧,一会儿还要你帮我将浴桶搬到屋内!”
顾宴初看了叶芝一眼,最后还是陪着叶芝等在廊下。
将浴桶搬到屋中,趁着叶芝进门沐浴,顾宴初又重新放下井绳,舀出些水来净面,才觉得身上稍微舒服了些。
他没有离开,等着叶芝沐浴后将水抬出,也等着主宫那边传来消息。
叶芝将自己给重新打理一遍,看顾宴初搬出浴桶后,才将手里的玉带钩递过去,顾宴初没说话,默默接过围在腰间。
就在他停下了手上动作时,莲阁外面传来阵阵士兵的脚步声,偏头看去,那是正朝主宫的方向过去,叶芝同顾宴初对视一眼,二人也跟在了他们身后,一同往主宫的方向去。
主宫.正厅
乐灵跪坐在正厅中间,她依旧是入水时的那身装扮,发束散乱,松松垮垮的坠在面前也顾不得用手去扶一下。
“你说什么?!”谨正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安福掉入池心湖了?”
“是,”乐灵连连点头,柳叶眼里蕴满了泪,正顺着她的面颊缓缓往下滴落,更显得几分柔弱。
“几时发生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谨正帝边问乐灵,边连忙使唤身边的羽林卫道:“快去池心湖将郡主给带回来,晚了唯你们是问!”
他皇弟儿子有几个,女儿可就这么一个,宝贝的和眼珠子一样,若是安福出了事,他定能闹得翻了天了。
乐灵低着头垂泪,“是乐灵的错,今日本想约安福一同去游绿波池,可谁知我们还没靠近绿波池,安福就说身子不适,我以为她是因为酷暑导致,就拉着她往池心走了走,谁知她却像受了惊,一把掐住乐灵的脖子,将乐灵带入了水中。”
谨正帝觉得不对,他看着正厅中跪坐着的乐灵,皱眉问道:“安福怕水,怎么会同你游绿波池?”
安福小时候跌入池中差点被池水呛死,这件事连谨正帝都知晓,自那以后,安福见到水都绕道,怎么会同乐灵一同游水?
乐灵垂下的长衫里,葱白手指暗中捏紧,她抬头,有些迷茫道:“安福怕水?乐灵并不知晓,要不然也不会邀她去池边了,”说着,她又似想起来什么一般,接着道:
“不过安福同我去时曾说过,那年在绿波池她小不懂事,伤了秋月的容貌,现在大了,才觉得当年鲁莽,会不会是因为这个,安福心中有愧,所以才同乐灵一起过去的?”
“笑话,”谨正帝冷斥,“安福乃朕亲生的侄女儿,是堂堂郡主之尊,还会对一个伺候人的东西感到亏欠?倒是你,你不是同安福一起入了水,又怎么好好的坐在这儿?”
乐灵拿起帕子将眼泪拭去,又低头看向自己的衣裙下摆,随后低声道:“当时我们倒下的地方是在一颗长了沙刺的树下,乐灵的衣裙被沙刺给勾住了,乐灵才能借此侥幸逃生。”
她不说这话谨正帝还没发现,一说这话,谨正帝的目光便落在了乐灵已经干了的衣裙上,“既然逃了上来,为何不速速来报?”
乐灵眼眸一转,抬头望着谨正帝道:“上岸时乐灵已经精疲力尽,强撑着走出些路,就已经晕了过去,一直到现在才醒过来。”
谨正帝没有说话,低着头,眉心的川字纹显得神情此时愈加严肃,他叹口气,抬了抬手示意乐灵起身。
乐灵从小乖巧懂事,不似安福那般张扬,谨正帝问她这么多,实际并没有怀疑她的意思,只是心中难过。
时间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他其实内心已经有所猜测。
乐灵顺从起身,心中也松了口气,可指甲暗中早已掐破了手掌。
从来都是这样,同为郡主,同为皇上的侄女儿,就因为安福的父亲是皇上亲胞弟,谨正帝就一直偏疼着安福。
乐灵低垂着头,掩饰自己眼里的讥笑,再是宠爱又如何,现如今安福与她们生死两隔,自己就是大梁唯一的郡主,注定是要享泼天富贵的。
而此时的湘暑宫,安福也慢慢睁开眼睛,她有些迟钝地转了转眼珠,意识到这里是哪儿后,便缓缓起身坐了起来。
“乐灵!”安福唇色苍白,她哑着嗓子,低低念着这两个字。
正宫那边。
被派出的羽林卫长已经重新回到了谨正帝身前,正抱拳禀道:“皇上,安福郡主被亲卫给带回湘暑宫了,此时正昏迷着,并无大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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