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清漪见到江霜寒之后便亲切地同她打招呼:“昨天在将军面前,不好和姐姐亲近,今日知道姐姐闲了,妹妹这才特意拜访。”
江霜寒不假辞色:“姑娘恐怕来错了地方,我同你同是刚来这府邸的,没什么需要拜访的。”
柴清漪是皇上亲赐,即便不同旁人交好,也没有人能拿她怎么样,至于来笼络自己,更是没有必要。江霜寒从一开始就只打算安稳度日,至于这府中有多少姬妾,同她无关,她也不在乎。
只要还能看见那张脸,还能看见他安好,江霜寒心就安。
柴清漪看江霜寒态度冷淡,倒也不意外,话里没有方才热切,语气还是一样的温和:“姐姐不知道,昨日管家给我安排了住处,也在西院,我听说这西院就咱们两个,这才来看看姐姐。姐姐这院里有海棠,就是不知道,等霜降过后,海棠还能开得这样好吗?”
江霜寒眼皮跳了一下,又重新看向来人,女子还是笑吟吟地看着她,无害而温和。
“姐姐不请妹妹进去坐坐?听闻姐姐还病着,吹了冷风可不好。”
江霜寒没接话,而是直接转头往房间里走带路,已然表明了她的态度。
柴清漪不紧不慢地跟在江霜寒的身后,还自觉关上了门。
江霜寒走到了房间里面才停了下来,转身重新看向柴清漪,她眉毛皱着,表情已然没有方才那样轻松,冷声质问道:“你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到我这儿来了?”
“姐姐放心,妹妹来之前,已经去别的院里都请过安了,来你这里,是合规矩的。”柴清漪语气温柔,目光却是毫不客气地打量江霜寒。
“主子要你来说什么吗?”江霜寒松了一口气,问道。
柴清漪摇头。
“那你贸然过来,是……”江霜寒只稍微一想,便大约明白了,她嘴唇扯了扯,看不出来多大的情绪,“主子不信任我。”
“姐姐别这么说,主子一开始也不知道您愿意留在这儿,况且,大将军每次战胜,这府中都会多人,多一个我,不足为奇。”柴清漪浅笑,目光落在书案上,“不过姐姐是真的有闲情雅致,即便在将军府,也落不下从前的喜好。”
江霜寒淡淡看了一眼言语中不无试探的柴清漪,其实她现在说什么都威胁不到江霜寒,那些画不过是些寄托,江霜寒只是对于她盯着自己东西的目光有些不耐。
“没错。”她淡淡地应道。
柴清漪听出江霜寒语气中的冷淡,自觉又退了一步:“姐姐放心,我此来是帮你的。”
江霜寒没信多少,她依旧冷淡地看着对面的女子。
柴清漪知道自己在这儿留不了多久了,知道江霜寒没信自己,她也不恼,规矩地同江霜寒请辞,临出门时,还不忘又说了一句:“来之前我是好奇姐姐的容貌,到底是怎么样的绝色才会让主子那样看重,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燕都美人多,姐姐胜在别处,妹妹便是原先有过不服气,现下也认了。”
江霜寒自小便清楚自己长得好看,在她仍在戏班子的时候,就已经成了许多人的眼中钉,后来被那人一举看中,养在梨园中学规矩,随着年岁渐长,听到的夸赞越来越多,受到的追捧自然也不在少数。
她知道这话绝不是简单地夸赞她的容貌这样简单,她听出了柴清漪话中的别有深意。但长期以来的神思懈怠让她懒得深究这话中旁的意思。
但是柴清漪的到来提醒了江霜寒另外一件事情,来之前那人对她的要求。
江霜寒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想起了十四岁之前过的日子。
她自小跟着戏班子唱戏,那时候的师傅严厉,只要唱错了一句就会拿着一条七寸长的竹条打他们的手心,有时候错得多了,将师傅气得急了,不等他们伸手便直接抽在他们身上也是有的,带着血还要唱好是常有的事情。
江霜寒仗着个好模样和好嗓子,加上那人的命令,师傅格外看重,这也导致她一开始挨了不少打。
江霜寒刚学的时候压根不开嗓,师傅在前头一教,她总默着,任师傅再怎么吼也不出声,便是再好的条件也经不起如此挑战师傅的耐心。那时候手常是肿着的,鸡还没叫就得爬起来挨打。
戏班子一同学戏的几个一开始还对她挺好奇的,后来见了江霜寒的表现也只将她当做草包一样对待。
那会儿戏班子里有个小竹园,里头的竹条便是用来教他们唱曲的规矩,江霜寒一人就折了好几根竹条。师傅打也打了,骂也是整日的骂,偏偏就江霜寒一人不开窍,师傅没得办法,只得放弃江霜寒,小心翼翼地去跟那人禀报。
江霜寒知道自己能活到现在都是那人的恩惠,她那会儿是只听他的,是他一人的奴。只要他提了要求,她便一定会做。那一次是她头一次见到那人,他甚至都没有特意提及,只问了一句她手上的伤,她便明白了过来,这是那人的要求。
那人生得清冷,眉眼间是积压的阴郁之气,年幼的江霜寒还不懂什么叫察言观色,只觉得他威严,叫人不敢轻易靠近。他身着锦衣玉带,即便她不靠近都闻得到他身上的馨香。
她肿着一双手,身上的粗布棉衣上还沾着上次挨打留下来的血迹。她记得刚开始衣服上是有血腥味道的,后来她闻不到了,不知道是随着时间消散了,还是她早已经闻惯了。
她下意识的,在那一瞬间,不敢靠近他。后来的江霜寒才明白她那一刻的感觉叫做窘迫。
戏班子的人不知道江霜寒是如何在一夜之间开窍的,只知道那日之后,江霜寒再没挨过打,一向严厉的师傅竟然在面对她的时候还能有几分满意的笑。
江霜寒刚开口的时候还不怎么专业,只是声自然就比旁人好听一些。从他们再怎么样努力练功都及不上江霜寒的时候起,他们才明白过来,她是注定要成为角儿的。
江霜寒也是这么觉得的,她那时候的唯一愿望便是成为角儿,能够不那么狼狈地站在他面前。
当然,她没等到那一日,后来也不再需要那一天。
登台的那一日,江霜寒怀着雀跃的心情扮上了装束,还没登台便被人缠住了。那日是和戏班子里一个旦角儿有纠缠的男子,在那之前便瞄上了她,正巧那日他喝了酒,借着酒气赖皮一般地不放江霜寒走。
戏班子的人拦他不住,十四岁的江霜寒力气自然不敌那人。
赵暄玉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他甚至不需要多说一句话,方才躲在一旁看戏的人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便立即上前拉开了还在说胡话的醉醺醺的男子。
方才还思绪不清的男子,这会儿看清了赵暄玉的脸匆忙退了两步,一脸慌张地行礼。
那日之后,江霜寒就没在戏班子里面见过那个男子。但是她又见到了许久没见过的主子,他给了她新的命令,又或者说使命更为准确,因为这就是他培养她的目的。
江霜寒答应了下来,她没有资格拒绝。
后来,她果然又见到了赵暄玉,同他透露了自己在戏班子的遭遇,然后便彻底离开了戏班子。
赵暄玉曾问她是否识字的时候,约莫是心中有了答案的,所以才会在看到她摇头的时候那样惊讶。她想说,因为她不配识字,她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唱好戏,以后还多了一个,留在赵暄玉的身边。
她早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她摇头之后,他或许会嘲笑她,或许会露出那熟悉的鄙夷的目光,又或者是满足的。但是都没有,他那张和那人相似的面容中全是温和,他像是一块浸在水中的玉。
傲杀浊世暗,溪雪宿长烟。这是江霜寒头一次给赵暄玉唱曲儿的词,也是她最喜欢一首,这句词的意思是赵暄玉教她的,江霜寒以为这句词简直就像是为他而写的。
江霜寒总会不自觉在心中念起这句词,也念起赵暄玉。
赵暄玉一开始问她是否喜欢唱曲,她凭着本心回答不喜欢,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便又喜欢上了。
现在回想起来,除过那些挨打受冻的经历,她自己也不太分得清楚自己到底喜不喜欢唱戏了。
只是眼下,她不能整日待在将军府里,她在将军府没有名分,所以从原则上来说,她不必像这府中其他女子一样被拘束在这庭院之中。
那人也不会允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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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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