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轻唤再次响起:“老太太,大公子醒了,说是有话和您说呢!”
王老太太闻言,收回了那遥远的思绪。
顾嬷嬷扶王老太太起身,伺候穿好衣物,一旁垂手侍立丫鬟上前服侍,洗漱完毕,顾嬷嬷搀扶着王老太太向陆令和的院子走去。
陆令和住的院子在陆府西偏院,是为梧思斋。
王老太太与顾嬷嬷以及随行的丫鬟穿过甬路,越过一处庭院,脚步已经来到梧思斋院门前,只见陆婉迎面走来,一行人在陆令和的院门前站立,陆婉行礼道:“祖母安好。”
王老太太看着来到眼前福了福身的陆婉,应声道:“是婉儿啊,你也来瞧和儿?”
陆婉身着一袭淡紫色衣物,花容月貌的一张脸带着笑意看着王老太太回道:“昨日父亲母亲叮嘱孙女,若是大哥醒了,定是要来看看的,只没想到祖母也这样早。大哥方才醒,还是不宜太多人搅扰,孙女晚些时辰再来。”说罢,对着王老太太又福了福身,欲意离去。
王老太太叹气:“这话倒也是这个理,只是既然来了就进去坐坐,何必再辛苦跑一趟。”说着抬头看了看天:“瞧着天气阴的很,只怕要下雪,你瞧瞧他便快快回去,别回路上冻着了。”
陆婉笑着应了,随王老太太身后一同进了梧思斋,走过院内,抬步迈过门槛,进入室内,扑面而来的是暖意以及药香还有面色依旧苍白的陆令和。
陆婉福了福身,口中唤道:“见过大哥哥。”
陆令和看着眼前的女子,他想这应该就是他那虽未谋面的妹妹陆婉了,她的眼睛像极了父亲。
王老太太坐在软榻上,同陆令和说道:“这是你三妹妹,听说你醒了,特来看看你。”
陆令和闻言说:“原是婉儿,我未见过你,一时有些彷徨,婉儿可不要见责。”他转身坐在一旁的圈椅子上,见陆婉还站着,出声说:“怎么还站着?坐吧。”
陆婉服了服身坐在了身后的椅子上,屋内一时没有声音,王老太太端起茶碗,低头浅饮一口。
陆婉一时启唇轻声说:“母亲让我送一些东西过来。”说着她一挥手,身旁的丫头端着一盒东西呈与王老太太一旁的矮脚榻几上,她方又接着说:“这都是些补身子的药材,母亲说大哥今后若是有任何缺少的,尽管寻母亲说,如今只管好生修养身体。切莫劳神伤身。”
陆令和轻咳了几声,缓缓说道:“我这身子多走几步便受不得,还请妹妹代我转达感谢母亲之心,且我也无甚需劳神之事,母亲已经都为我操心,还要多谢三妹妹来看我。”
陆婉道:“原是二哥哥也要来得,只是父亲吩咐了他一些事情,急着要他去办,这才来不了,他让我转告大哥,晚些时候自会过来。”
陆令和听闻,并未急着应声,端起茶水,温热进入口中,流入身体,那股咳痒之感,方才压了下去,放下淡青色茶杯,启唇言语:“说来是我该感谢他,我是个不能为父亲分忧解难的儿子,好在二弟有个好的身体,日后靠着二弟,我也能做个闲散之人。”说罢那股压下去的咳痒从喉咙处涌出口中,随之便是剧烈的咳嗽声,一时间王老太太与陆婉都一脸担忧的看着他。
金生急忙拿来痰壶,只见陆令和对着痰壶口中流出暗红色血液,咳嗽也随之停了下来,唯有更加惨白的脸庞。
陆婉站起了身,面上满是担忧之色,对着王老太太福了福身说:“我去寻大夫来。”说着脚步匆忙的离开。
王老太太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面上的神色一变,手臂撑着榻几,轻声道:“你这般做给她看,不日便会有“陆大公子命不久矣”的消息,传遍整个陆府以及京城。”
陆令和漱了漱口中腥甜,吐在痰壶之中,拿过金生递来的巾帕,轻擦嘴角,目光晦涩:“只有这样做才能打消他们的顾虑与猜忌,一个将死之人对他们来说也不会有威胁,如此暗中调查自会容易些。”
王老太太微眯着双眸,盯着房门,口中念念有词:“你不够了解你父亲,对他有任何威胁的人,他不会轻易放过,因为你母亲的事,他会更加的提防你我,即使你现下疾病缠身,他也会留心你我左右之人的去向,所以我们需要更加的小心谨慎。”
“我明白,即将新岁,他这些时日定是抽不开身,纵使他派手下暗中监视,也总有空隙可乘,定是会有些草蛇灰线浮出水面。舅舅已经在京中安排了人手,过几日我会寻个由头出府,府外可就不是他说了算的。”说罢,屋外响起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有的轻些,有的重一点。
房门处人影出现,原是陆婉带着大夫去而复返。
陆婉开口说:“这是清明堂的清大夫,医术最是精湛。”
那清大夫笑回:“陆姑娘缪赞了,老夫实不敢当。”
王老太太说:“有劳了。”那清大夫对着王老太太微微颔首。
清大夫坐在陆令和身旁,取出脉枕放于桌上,陆令和见此抬手放于脉枕之上,清大夫手指放在陆令和手腕间把脉。
少顷,清大夫移开手掌,陆令和正欲收回,而清大夫又搭了上去,眼眸微闭,指尖似乎更是用力了一些,陆令和自然感受到了,他并未言语,只是等着清大夫何时移开手掌。
多时,清大夫方才移开,收起脉枕,开口说:“想来陆公子常年服药,药方可否给老夫一份。”
陆令和点了点头,让金笙取来药方递于清大夫。
“这药方有何不妥?”一旁陆婉有些疑惑清大夫的行为,故出声问道。
清大夫回答:“并无不妥,陆公子的身体按说撑不到现在,是这药方起了极大的作用,老夫想拜读一番。”
陆婉听闻,问道:“原来如此,那今日是不必开药了?可哥哥方才吐了血。”
“不必,陆公子按着药方吃便可,吐血对于陆公子来说应该是常事,无妨。只是有一条,这药方应该是每三年换一次,应该换药方了,故此老夫这才要来方子。”说着清大夫背起药箱,对着王老太太微微附身道:“老夫先告辞了。”王老太太颔首回应,并说:“婉儿,你送清大夫出去,这瞧着要天色不好,莫在淋湿了。”
陆婉听了清大夫的话心中疑惑,又听见祖母的吩咐,只得收起疑惑,应声送清大夫出门。
清大夫与陆婉的身影消失不见,王老太太出声让金笙与顾嬷嬷出房门守着,吱呀声中房门关上,屋内只有陆令和与王老太太。
“清大夫是你舅舅的人?”王老太太的问话,传入陆令和的耳中,让他想起,临行时舅舅给他的那份信以及信中的内容。
陆令和沉声道:“是。”
王老太太轻哼一声:“你倒是确信陆婉会请清明堂的大夫,那么你如此做,是想让他们在药方上动手。”
“是,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无暇顾及那么多,舅舅已经给父亲去了一封信,相必他已经收到了,不然可不会在百忙之中还抽空回来。”陆令和说完,两人陷入了沉默,良久未在说一句话。
京城人杰地灵,物华天宝。虽是冬日,街道行人依旧络绎不绝,各色商人摊贩更是充满京城每条街。
京城西南街,最边处,新坐落一座标行,是为“长风标行”。大门进去,便是正院,两旁有账房、练武场以及住所,后门处旁是马厩,二楼便是标头房。
二楼处,一间充满的暖意的屋子里,孟清霁青葱的手指托着腮,坐在桌边看着单意来回的走动。
“你停下来,别走了,晃的我眼花。”
单意听见她的话,停下了脚步,脑中却依旧在思索着这几日得来的消息。
孟清霁托着腮,轻声说:“你已经把消息传了回去,耐心的等几日,如今再急也是无用的。”
“这京城的牢房,多待一刻都是危险,也不知林参将有何法子?”
单意的话落入孟清霁的耳中,她站起身,走至窗边,推开窗,京城的楼台亭阁落入眼中,看着各色的行人,她的话在单意耳边响起:“这案子已经进了大理寺,这期间定是查到了什么,不然沈公子早该定了罪了。且沈家与林家在徽州便相识,即使林参将不想用林大人的势力,但林大人却不一定不会过问。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查清户部陆尚书的陆大公子来京的目的。”
“陆淮序此人为人谨慎,难以接近。只是我想不通的是,身为户部尚书,最不缺的应该就是银子,为何之前得来的消息却是他急需银两?这其中又有哪些缘由?”
孟清霁思索着单意所言,久久未曾言语,忽而她想起前几日在花楼得来的消息,她似自言自语道:“听说,九月时,京城落了三天的大雪,据说还有一条命,至今都不知尸体在何处?也是那时开始京中流言四起。”
她脑中思索着:陆令和与沈觉浅和离后来到京城,沈觉浅回程途中却遇袭,这其中又有何关联?
她转而看向单意,问道:“抓到的那个活口还是什么都没说?”
单意回:“没有,都是些死士,几乎不可能让他们开口。”
冬日的风透过窗子闯进屋内,天忽然暗了下来,孟清霁抬眸看着逐渐阴沉的天气:“这天说变就变,只是不知落下的是雨还是雪!”
京师东城坐落着偌大的林府,此时府内一片祥和。林炳,京城锦衣卫指挥使,是为皇帝亲信,大娘子张氏,是为安定伯之女。
林炳出生在锦衣卫之家,他祖父也因属军籍隶于锦衣卫任总旗,后其父袭职又因深得皇帝信任,升为锦衣卫南镇抚司镇抚使。他母亲曾为太后身侧女官。林炳的父亲致仕后便回到徽州老宅颐养天年。
“大娘子,大人回来了,瞧着面色不太好。”出声说话的的是张夫人身旁的卜嬷嬷。
张氏一袭深蓝色衣物,抬步迈出房门,瞧见的是更暗的天色,口中喃喃低语:“竟是又下雪了,也不知绎儿这孩子在徽州怎么样?”。
张氏的脚步在长廊下驻足,卜嬷嬷听了张氏的话,应声回道:“五公子这不也快回京了,夫人届时可好好看着,也不必整日的忧心了,。”
“话虽如此,可我是了解他的,当年的事他还是怪我,这才待在徽州不愿回京,若不是圣旨,他是怎么也不会来京的。”张氏的声音落入了那长廊外的风雪中,寒冬落雪之中,只有那孤独的寒梅承受着寒冷,那还未盛开的小小花苞在此时却显得尤为脆弱又那么坚韧。
张氏与卜嬷嬷走过长廊,经过角门来到正堂。
林炳的身影进入眼中,高大的身材此时身着绯色官服正背对着张氏听着手下之人陈炼低声说着什么!
“见过大娘子。”陈炼抬眸间,见到了张氏,停下了话头,躬身行礼见过。
林炳挥了挥手,示意他先退下。卜嬷嬷见状也退到了一边。
他问:“怎么过来了?”
她走上前来,没有回答他的问话,而是问:“今日为何回来晚了些?”
“也无甚要事。”说完这句话,他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似想到了什么他又说:“徽州沈家还记得吗?”
张氏听见他的问话,忆起徽州的一些事情与人,她亦坐在了一旁,回答的同时又问:“自然是记得,只是你为何忽然提起?”
林炳不疾不徐道来:“京中传的沸沸扬扬的茶商案,你应有所耳闻。”
张氏点了点头,林炳又接着说:“沈家的小子是这茶商案的主犯,已经压在牢中。”
张氏闻听,正色道:“那孩子我有些印象,是个恭敬的好孩子,怎么会犯这样的事呢?”
“两条人命,陛下命三法司主审,锦衣卫协理。估计得有些日头,故往后这些天我不能时常回来。”林炳说道。
“……怎么会闹到陛下面前?”张氏似喃喃自语,又似轻声问他。
“户部陆大人在朝上呈文说有人告到他面前,说是沈家小子抬高茶价贪墨银两,又杀人灭口,具体缘由还未查清,不便与你细说。据说先是告到大理寺,可不知户部的陆大人为何掺上一脚!”
张氏皱着眉头:“户部尚书陆淮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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