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谢两家虽素来交好,可到底不是一家人,谢家怎好置喙徐家的事呢?
何况老忠勇侯夫妻都已过世,谢霖和谢云沛在徐术夫妻面前不过是晚辈而已,自然更没有插嘴的余地了。
但谢云沛这般伤心难过,谢霖也不忍直接对她说“这是别人家的事,咱们管不着”。思来想去不知如何回答,只能求助地看向宋妈妈。
宋妈妈还不知道徐家宴席上发生了什么,问过雨停雨歇,才明白谢云沛这几句话是何意。
她跟徐家也是常来往的,对徐家几个孩子都很熟悉。丹阳多好一个姑娘,怎么竟遇到了这种事?
这里没有外人,她也就不用顾忌什么,啐了一声道:“那章大公子可真不是个东西!”
但骂归骂,还是要跟谢云沛好好解释。
“婚姻之事是结两姓之好,此事章大公子虽有错,但两家六礼都要走完了,宾客都已到场,徐家若此时悔婚,会被人说小题大做,到时候错的就不是章家,而是徐家了。”
“徐章两家都是簪缨世家,事情真闹大了对两家的名声都不好,对徐大小姐亦是如此,所以徐大人和徐夫人只能先将这口气咽下了。”
“不过小姐放心,徐大人他们素来疼爱徐大小姐,定不会因为她嫁了人就对她不闻不问的。我猜他们已经写信给章家说明了今日之事,让他们管教章大公子了。”
至于章家那边会怎么做,她就不知道了。
不过素闻章家家风清正,想来不会一味纵着章大公子胡来。何况徐家也不是什么软柿子,徐大人还是当世大儒范先生的弟子,章家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敢真把徐大小姐如何。
谢云沛听得懵懵懂懂,半晌才从这堆话里找出了重点:“名声?名声就这么重要吗?”
“这……”
宋妈妈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
谢云沛也并不是想要听她的回答,喃喃一句后便抬头看向谢霖:“大哥今后也会这样吗?会为了名声明知对方不好还是要将我嫁出去吗?”
“不会。”
谢霖没有丝毫迟疑,十分肯定地回道。
“当真?”
“当真。”
这在谢霖看来根本是无需考虑的问题。
徐家是徐家,谢家是谢家。徐术夫妻虽也宠爱徐丹阳,但除了徐丹阳,他们还有一儿一女,还有很多族人,他们要考虑的东西很多。
而他不需要,他在这世间只有这一个妹妹了,他只需要考虑她一人。便是谢家宗亲,谁敢惹了她妹妹不痛快,他也是没好脸色的。
对所谓的“本家”尚且如此,何况是将来可能成为他妹夫的外姓人。
在他这里,有一个最简单的道理:谁让她妹妹过得不好,他就让谁过得不好。
谢云沛脸上仍挂着泪痕,半信半疑地伸手道:“拉钩,大哥要说话算话,可不许耍赖。”
谢霖轻笑:“我何时耍过赖,答应你的事我哪件没办到?”
嘴上虽这么说着,还是伸出手与谢云沛拉了钩盖了章。
谢云沛仔细回想,谢霖有没有什么答应了她但没做到的事。但她喝了酒,这会脑子里一片混沌,实在是想不起什么,最后只能稀里糊涂地小声嘀咕:“成亲一点也不好,我以后不要成亲了。我会……会少吃一些的。”
这话听的宋妈妈和谢霖都是一头雾水,成不成亲跟吃多吃少有什么关系?
还是雨停在旁解释:“小姐今日听了几句闲言碎语。”
那是徐二小姐支开身边丫鬟准备去偷偷拿酒的时候,有几个女眷聚在花园角落里闲聊,说起了徐大小姐的婚事。
“婚期原定在两年前的,赶得不巧,章夫人过世了,章大公子要守孝,前几个月才除服,这不就耽搁了。”
“是啊,前两年徐大小姐十七,正好出嫁,如今却已十九了……”
“今日这事章大公子虽办得不地道,但徐家又能如何?总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悔婚吧?章大公子男儿郎再拖几年也没什么,徐大小姐可等不住了。”
“这门亲事若是退了,再说一门亲要多久?眼看着她就要二十了,还能一直留在家里,吃娘家的喝娘家的不成?那像话嘛。”
“姐姐这话说的,徐家又不缺这一口饭吃。”
“这是缺不缺的事吗?”
后面的话谢云沛就没再听了,因为听到这里她已经满是疑惑,转头去问徐丹凤:“女子大了就不能在家里吃饭了吗?”
徐丹凤与她年纪相仿,也是家中娇宠着长大的,哪里明白,于是两人一同转头去看雨停雨歇。
雨停雨歇年长他们几岁,对这些事心里虽明白,却不知该如何给两位小姐解释,只能告诉他们那不过是旁人乱嚼舌根罢了。
谢霖了解了来龙去脉后哭笑不得,揉着谢云沛的脑袋道:“休要听那些人胡说。你是我妹妹,是谢家的女儿,不管你将来嫁去哪,这里永远都是你家。在自己家吃饭怎么了?谁敢说你什么。”
哭得像只花猫的谢云沛闻言终于破涕为笑,用力点头:“还是家里好,我不要嫁人了。”
谢霖不觉得这句话有什么问题,笑着回道:“好,都由你。”
宋妈妈听了却觉得有些不吉利,嗔道:“哪能这么说呢?女孩子哪有不嫁人的。”
小姐今日经了徐家这一遭,已是觉得成亲不好了。侯爷不劝也就算了,怎么还顺着小姐的话说?倘若将来小姐真的不想成亲嫁人了怎么办?
谢霖却不改口:“有何不可?我的妹妹,想嫁就嫁,不想嫁便罢。”
他们谢家又不用靠女儿妹妹去结什么两姓之好,沛沛若寻到了如意郎君自然好,若寻不到或是根本不想寻,留在家里又如何?
谢云沛连连点头:“大哥若能养我一辈子,我便一辈子不嫁人,再没有人会比大哥对我更好了。”
宋妈妈拿这兄妹俩无法,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劝着谢云沛把醒酒汤喝了早些睡觉。奈何谢云沛头摇得像拨浪鼓,死活不肯喝。
谢霖见状转头询问两个丫鬟:“小姐今日喝了多少酒?”
这次答话的是雨歇:“回侯爷,三盏。”
她看小姐喝到第二盏已经醉了,第三盏时已是不辨南北,说话都有些大舌头了,就故作不小心将酒坛打碎了。
谢霖点了点头:“去兑碗蜜水来。”
今日宴席上的酒盏不大,三盏还好,不算很多,只是这丫头头回饮酒,所以醉得厉害。
蜜水也可以解酒,比醒酒汤好喝多了,谢云沛果然老老实实喝下了,喝完被扶着漱了口,倒头就睡着了。
谢霖见她睡熟,叮嘱宋妈妈给她更衣,别穿着熏了酒气的衣裳睡觉,之后才起身向外走去,边走边道:“雨停雨歇,一人罚三个月的月例。”
纵容未满十二岁的主子饮酒在先,没有及时告知他在后。明明有两个人跟着,却疏忽大意不曾分出一人盯着外面情形,以至惊动徐家上下,让许多人都知道谢云沛醉酒,这是最不该的。
遇事处置不当,该罚。
雨停雨歇垂眸应诺,谁也没敢还嘴。
三个月月例还好,他们跟着小姐,平日的赏赐远多于月例。这惩罚于他们而言不过是小惩大诫,让他们知道今日做错事了而已。
两人屈膝恭送谢霖离去,待确定他走了之后才对视一眼,深深地松了口气,回身跟宋妈妈一起给谢云沛更衣去了。
…………
三月的夜里还有些凉,谢霖才踏出房门便感到一阵凉风袭来,起先还没在意,走出几步便觉得有些不对了。
他抬头看了看天,又伸出手,果然有几滴细雨落在掌心。
今日宴席上章大公子说夜里恐有雷雨,预测出此天象的是迎请队伍中一钦天监的小吏。
看眼下这天色,那小吏说的没准是真的。
谢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见谢云沛的窗户还大开着,便往回走了几步,想要提醒宋妈妈将窗关上,免得雨水飘进去。
但还未走到窗边,就听到宋妈妈的声音隐隐传来,期间还伴随着几声叹息。
“夫人走得太早了,不然今日这样的场合,本该夫人带小姐一起去的。若有长辈跟在身边,哪会让她醉成这样。”
说着又低声数落了雨停雨歇几句。
谢霖脚步微顿,眸光低垂。
他是谢云沛的兄长,也算是长辈,但他到底是个男子,这种场合无法一直陪在妹妹身边照看她。
若是母亲还在……
母亲……
有火光和戾气从他眼底涌起,又被立刻压了下去。他往前走了几步,抬手轻扣窗棱,低声道:“下雨了,把窗户关好,别让沛沛着了凉。”
说罢转身离去,再不停留。
房中几人都被吓了一跳,意识到是侯爷折返后,宋妈妈懊悔地哎了一声,往自己脸上轻轻打了一下:“瞧我这张嘴!”
说着往外看了一眼,见天色果然阴沉,忙催促雨歇:“快给侯爷送把伞去。”
雨歇应诺,飞快地寻了把伞跑了出去。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