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千秋

回京后便临近千秋节了,江沐泽奉旨翻新御书楼,一时忙得不可开交。

龚谕无官无职,整日呆在宫里也不像话,对于江沐泽的遭遇他只能捶胸顿足表示自己爱莫能助。江沐泽自然也不指望他能帮上什么忙,只是赶人走之前让他备份礼送去礼部。

礼物贵重与否不重要,送到就行,美其名曰——凑数。

礼部也终于忙上了,四司分工明确,各司其职,整日都有人进出礼部,卯时蜂拥而至,酉时鱼贯而出,好不热闹。

往年到了这个时候,礼部就开始忙起来,今年不知怎的,竟异常的忙。

孔扬好不容易忙里偷闲喝口茶,这边茶还没咽下去,那边就有人隔着人群大喊着“孔大人”,他倏地起身小跑过去,三下五除二帮那人登记好名字又转身跑到另一边忙去了。

贺瑶进了礼部就看到这幅混乱的场景,他皱紧眉头,挑了个队排起来。他这列竟比别的要慢些,也不知道是不是不熟练,小吏竟还慢条斯理的。

“孔大人!”又有人在大喊了,这次是在门外。

孔扬应了一声后快步向门口走去,走了没几步又折回来,他站在一人身旁,竟有点诧异:“贺大人?”

贺瑶也愣了一下:“孔大人别来无恙。”

自那日茶楼一叙后,两人已经许久未见了。这会儿在礼部遇上,贺瑶竟有些不知所措。

“孔大人!”那人又喊了。

孔扬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来干嘛的,他连忙道了声“失陪”便匆匆离去。

“怎么不见李大人?”

“他在膳部司。”孔扬话音一落才反应过来谁在跟自己说话,他直起身,“贺大人。”

“孔大人用饭了吗?”

“还没。”孔扬回道。

“贺某斗胆,请孔大人吃饭。”贺瑶顿了一下,“不知孔大人可否赏光?”

孔扬愣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头。

两日后便是千秋节,杨恒煜起了个大早前往养心殿。

“殿下怎么来了?”李昆颉看了看天,“这会儿还早着呢,陛下还没起呢。”

“啊。”杨恒煜愣了一瞬,竟忘记他皇兄还在睡觉呢。

“我……”他想说自己可以在殿外等等,就听里面传出了声音,“李昆颉。”

“陛下,老奴在。”李昆颉忙躬身。

“何人在殿外?扰朕的清静。”

李昆颉正要回答,就听杨恒煜道:“皇兄是我。”

“哦……”里面安静了一下,才道,“进来吧。”

杨恒煜进了殿,只是站着,也没见坐。

“过来。”杨恒澜已经起床,此时在亵衣外披了件袍子,他拍拍床榻,“坐这儿来。”

“多谢皇兄。”他道了谢却没过去,仍站在那。

杨恒澜看出了他的局促,道:“何必拘着?你我一母同胞,这么疏远作甚?”

“我……我身上脏……”他知道他皇兄是最爱干净的,他一大早赶过来,身上难免会有点灰尘。

闻言,杨恒澜皱了皱眉,语气里带了点失落:“你这么说就伤了皇兄的心了,皇兄怎会嫌弃你呢?”

杨恒澜长他六岁,又是他同胞哥哥,自小就爱护他。而他呢,他也更喜欢跟这个皇兄玩,其他皇兄他都不太喜欢。

他看得出杨恒澜的难过,他自己也难过,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自从杨恒澜登基,两人中间就像隔了层什么东西,说变了又好像没变,说没变又好像都变了。

杨恒煜轻叹一口气,最终还是走过去乖乖坐下了。

“靠近点。”杨恒澜轻声道,“朕想看看你。”

杨恒煜挪了挪,正想说什么就被杨恒澜抱住了。

他愣了一下,话卡在喉咙里,只是张了张嘴。

“阿煜……”杨恒澜轻唤他,“皇兄好想你。”

好想那个可爱的你。

杨恒煜也想说自己好想他,但他觉得不妥,只好在心里说:皇兄,我也好想你。

好想那个纯真的你。

杨恒澜以前不这样的,他以前很爱笑,有时会有点固执,别的皇兄欺负杨恒煜时他会打回去,打到对方道歉为止。

有一次四皇兄欺负了他,杨恒澜下了点狠手,对方却死不道歉,硬是见了血才被拉住,他被父皇罚在东宫思过,四皇兄也被罚去御书楼整理书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做了皇帝的缘故,杨恒澜心性大变,他没那么爱笑了,原先那点固执变成了偏执。要是四皇兄还活着,再来一次,不知道他会不会为了护自己直接把人给杀了……

杨恒煜眨了眨眼,快速把这个想法抛到脑后,简直太危险了……

“皇兄。”

“嗯?”

杨恒煜的下巴放在他肩上,少年人的身子还有点单薄,抱着有点硌手。只听他的声音在自己耳边极轻极柔的说:“生辰快乐,皇兄事事顺遂,平安喜乐。”

他愣了一下,把人又抱紧了点,轻笑道:“阿煜有心了。”

杨恒澜一入殿,众人便安静下来。待他坐定,众人起身齐呼万岁:“陛下千秋万代,寿与天齐。”

杨恒澜轻轻一笑:“众爱卿平身。今日是朕的寿辰,各位爱卿不必拘束。”

他顿了一下,郑重地说:“开宴!”

殿内歌舞升平,舞姬长得精妙绝伦,个个身材苗条,舞姿轻盈,颇有点舞殿冷袖的意思。

时竞坐在时正文旁边,边听时正文说着什么,边呷了一口茶。他目不斜视,看着江沐泽。

江沐泽一个小官,本轮不到他来,奈何李侍郎是个心热的人,给了他份请帖,避免江沐泽推辞,李勤忠只道:这是按礼单上的人给的帖,没去礼部登名的人收不到请帖。江沐泽怎会不知他作何想法,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再驳人面子便不识好歹了。

只是,他原本坐得极远,没想到还会被人盯上。

江沐泽微眯了眼,时竞颔首,算是打招呼了,对方没回应,他又呷了口茶,仍然看着。

“在看什么?”时正文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了然,“你们多多交流些,缓和缓和,别一见面就剑拔弩张的。”

“嗯。”时竞应完便端了酒杯起身。

“去哪?”时正文抬头看他。

“交流。”

江沐泽眼看那人起身便顿感不妙,再见他走向自己,当即想拔腿就跑,正欲起身,却被旁边一人按住肩膀,那人有点微醺,举起酒杯道:“江大人,我敬你一杯。”

江沐泽看了他一眼,却没想起这是哪位大人,可对方已经举杯,再看时竞越走越近,看来今天这酒是非喝不可了。

他起身,举杯笑道:“承蒙大人抬爱,下官先干了。”说罢一口干了,把杯底亮给那人看,“大人恕罪,下官还有事,先失陪了。”

那人也没再阻他,拱了拱手:“江大人慢走。”

江沐泽已经转身,只听有人叫了声“江大人请留步”。

他转过身睨着来人:“有事?”

时竞举了举酒杯:“时某也敬江大人一杯。”

原先那人还没走,先是看到当朝太傅过来敬酒,后又看到江沐泽对他爱搭不理,顿时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了,他在朝多年,哪听过太傅给洗马敬酒的道理?他自嘲一下:看来真喝高了,这场景见所未见。

江沐泽垂眸看了眼时竞手中的酒,又抬眼正色道:“下官酒力不胜,太傅自己喝了罢。”

“好。”时竞一口喝完,也把杯底露给他看。

饶是江沐泽也愣了一下,没想到他说喝就喝,全然不顾面子。

“太傅真君子,能屈能伸,下官佩服。”江沐泽装模作样地拱了拱手。

“彼此彼此。”时竞莞尔。

江沐泽不想跟他废话:“若太傅无要紧事下官便走了。”

时竞站在原地,没点头也没摇头。

江沐泽出了太和殿就在外面转悠。他绕着几棵树走来走去,时不时摸下树皮,看看树叶。

直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他才摸着树干站在原地。

“王昰中疯了。”

江沐泽一愣,转过身盯着他:“你怎么知道的?”

“我想知道就知道了。”时竞淡声道。

“你……”江沐泽打量着他,玩味道,“你本事真够大的,连我见了什么人都知道。”

“过奖。”时竞颔首。

江沐泽嗤了一下,又问道:“怎么疯的?”

“我已经告诉过你一个消息了,按道理,你也应该告诉我一个。”

“我能告诉你什……”他突然反应过来,“谁要跟你讲道理了?”

时竞置若罔闻:“那天晚上你睡在哪?”

“睡在……”他又反应过来,临时改口道,“我睡哪儿与你何干?”

“大街上?”

“不关你事。”

“客栈?”

“……”江沐泽木着脸,半晌才答道,“法净寺。”

时竞点头,道:“据说他是因为惊吓过度。”

江沐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回答自己的上一个问题,看来时竞非要跟他讲这个“道理”不可。

果然,下一秒,时竞问道:“为什么不辞而别?”

“你管得真宽。”江沐泽翻了一个白眼。

“有事?”

“嗯。”江沐泽不情不愿地哼了一下。

“王昰中的妻子请了大夫来看,说是中了毒才得的疯病,不过仍对外宣称是惊吓过度。”

“这就奇怪了,我明明只是扮鬼吓了他,怎么倒成中了毒?”江沐泽百思不得其解,“还有谁想要他的命?”

时竞皱眉:“果真是你。”

“这是第二个问题了。”江沐泽瞧着他,“该我问你了。”

没问第二个问题的时竞挑了挑眉:“问。”

“你从哪儿知道这些的?”江沐泽直视着他。

“只准你有暗卫,不准我有?”时竞反问。

“行。”江沐泽认命地点头,“你开心就好。”

时竞莞尔:“何事?”

知道这个问题骗不过去了,江沐泽如实回答:“我回来安排新的暗卫,顺便为千秋宴做准备。”

时竞点头,道:“谁下的毒还不知道。”

“是曼陀罗。”时竞又补了一句。

看他没有再问自己的意思,江木泽换了个话题:“太傅与我离席甚久,不怕惹陛下不快吗?”

时竞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莞尔道:“江大人请吧。”

于是他俩便装作很熟稔的样子回了太和殿。

旁人讲的讲,醉的醉,也没谁会在意他俩,只是刚刚给江沐泽敬酒那人看到他俩这般,顿时惊掉了下巴。

李勤忠连叫了好几声“马大人”才给他叫回神。

避坑点:

1.膳部司是礼部下设四司中的一司,掌管陵庙祭品与宴会供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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