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家在京城算得上是世代簪缨的大族。祖上最早是读书出仕起家,一代代勤谨为官,攒下了这一份丰厚家业。如今这一代的阮公姓阮名弈,年过四十,便得封御史大夫,位列三公。阮羿育有一子一女,子是弱冠之龄刚刚出仕的阮清泽,而女儿,便是方才雨歆一直提及的“小姐”,芳名萦秋。
雨歆回到碧漪阁时阮萦秋正对镜晨妆。雨歆把手里的玉兰花束摆放进案头的龙泉窑冰裂纹瓷瓶里,向将开未开的莹洁花瓣上洒下点点清水。忽听身后阮萦秋低低叹息了一声,不由得回过头去。
阮萦秋正望着铜镜中的清影怔怔出神。腮凝新荔,肤若玉脂,苍白未染的浅唇更映出满腹心事,水莹莹的眼眸里荡漾着万般惆怅。她伸手,细腻的指尖在铜镜上轻轻划过,留下一道淡痕,仿佛嵌在玉颊上的泪迹。
雨歆上前去,将手扶在她纤而薄的肩上,小声安慰:“小姐,你别急。”
阮萦秋本来倒还算镇定,一听到这句,眼圈倏地红了。她展开手中那一卷明黄色的卷轴,那是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后面的文字密密匝匝,表达的是同一个简单的意思——召阮氏女入宫侍奉,封婕妤。
萦秋回身握住雨歆的手,一低头,两行眼泪姗姗而落,哭道:“雨歆,我怎么能不急呢,我又能怎么样……你哥哥,我和你哥哥慕容瑜,我们要怎么办啊……”
雨歆眉心微微一跳,竖起一根手指,止住了阮萦秋的话,压低声音道:“小姐别忘了,‘慕容’二字,可万万不能提起。”
萦秋虽神色有些迷惘,却也意识到此事重要,不敢再提。雨歆看着她泪光盈盈的眼,沉默片刻,仿佛做出了什么决定似的,郑重道:“小姐,你放心,会有办法的。”铜镜里她与萦秋一站一坐,互相依偎,仿佛两生花各自幽妍盛开,她望着镜中两人秀丽却模糊的眉眼,叹了口气,道:“我和哥哥一定会有办法的。”
阮萦秋奉召入宫是件喜事,也是阮氏受到皇帝信任和重用的一个信号。六年前尚是太子的当朝皇帝出征平定了偏居西北的铭国,大梁从此统一九州。而阮家世代为官,在元礼一朝大受重用,阮羿位列三公,一向受到皇帝尊重,阮清泽不过弱冠之龄,出仕不久便官至少卿,如今阮家女儿得封嫔妃,更是无上荣耀。
大梁皇帝年纪尚轻,后位空悬。阮萦秋虽只得封婕妤,可若将来得了圣意,也未必没有执掌六宫的些微希望。因此阮府近日可谓来往喧腾,显赫一时。这日恰逢景王殿下偕几位旧友前来送贺礼,阮羿在前厅大开宴席,款待这位驾临阮府的亲王。
景王按辈分算是当今皇帝的四弟,名作明辰,也是元礼朝唯一一位亲王。皇帝即位时他年纪尚小,并没有机会经历到那些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中去,因此养成一个清贵和煦的性子,据说参阅万卷典籍,文识过人。景王一向与阮清泽交好,他带几个朋友来道贺,虽是降尊纾贵,也算是情理之中。
来客外男众多,阮萦秋天子妃嫔之身自然不宜出门。萦秋留了绮霞在身边照看,雨歆便告假悄悄出了碧漪阁,三转两转,便到了阮府的后园。
府内下人们大多去前厅后厨忙碌,因此这日后园里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影。她今日依旧是浅碧色的衣裙,发髻上缀了几朵小如米珠的雪珠花,一副随意散步的样子。手腕上却系着一道枫红色的草编系带,那一抹明度极高的红色,愈发衬出衣裙碧绿翩然如水。她左看看右看看地走到一处假山边上时,忽手臂被人用力一拽,人便给拉到了假山里面。
一个短打装扮的年轻男子在假山里等着他,手指一竖,把她一声本能的惊呼压了下去。雨歆浅浅瞪了他一眼,小声道:“哥哥。”
慕容瑜是阮家下人的打扮,穿的很朴素,一张脸却有坚毅而贵气的棱角锋芒。他的声音里压抑着隐忍的担忧:“雨歆,你真的想好了要去?”
雨歆点点头,轻声道:“是。”
她答得很轻松也很肯定,于是慕容瑜脸色微变,缓缓道:“雨歆,若只是为了萦秋,凭我的功夫,要带走你和她……并不算太难。”
“带走我和小姐?”雨歆轻笑出声,“哥哥,小姐不能害了她的爹娘,我也不能害了你。只有我去,才是最合适的。”
她说得是没错,道理是这样,他又何尝不明白?
慕容瑜沉默片刻,终于没忍住问出了口:“是,你说得对。可是你去?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你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吗?”
从进假山开始他一直拉着雨歆的手臂,此刻不知不觉越抓越紧,直攥得雨歆手腕隐隐疼痛。她的笑意很凉,也很坚定,却将自己的另一只手轻轻覆到慕容瑜骨节突起的手背上:“哥哥,你是慕容家的儿郎,我也是慕容家的女儿。这都是我应该要做的,哪里问什么后果得失。”
慕容瑜的语意很艰涩,仿佛还在挣扎什么:“你可想好了,这一去——”
话音未落,忽然假山外脚步声越来越近,慕容瑜忙示意雨歆噤声,两个人一起躲到假山深处去。才走出一步雨歆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树枝,极清脆地“嘎吱”一声。假山外的脚步声一顿,旋即有人问道:“抱歉,谁在那里?”
是一把清朗温煦的陌生声音,脚步声也很轻盈。慕容瑜脸现凛色,雨歆在他肩头轻轻一压,先他一步起身,从容走出去。
我们辰要出场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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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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