珉贵妃唇齿上的最后一丝血色骤然退却，软软地跌坐下去。她目光微转，终于落在身侧的雨歆身上，仿佛两道利刃，要在她身上剜出孔来。雨歆伸手握住珉贵妃冰冷的手腕，仿佛有些痛心般，道：“娘娘您糊涂啊！”她凑得更近一些，唇角隐约有浅笑粲然，“菱儿和子芊的性命，我从未忘记过。”话音极轻，没有第三人听到。

珉贵妃怔了片刻，似乎是想不起来的样子，最后狠狠咬牙道：“我败在你手里，就不过为了个我连名字都不记得的贱婢！”

雨歆不过一笑，从容地退开两步，垂眸道：“是娘娘多行不义，从不是臣妾害的您。”

江敏颜嗤笑一声：“多行不义必自毙。这句话，你自己最好也记得。”她笑出声来，却有泪珠从眼角簌簌而落，而她的眼光高傲轻鄙，一如既往：“你敢用自己来冒险，其实不过就是仗着皇上喜欢你，就是赌一把，皇上信谁。”

“来人，把珉贵妃带下去，封锁毓秀宫继续审查！”瑾贵妃恍若未见，声音并不大，却有隐隐的严厉意味。几名内侍到底没敢动手碰她，先按住了战战兢兢瘫在地上的含珠。含珠短促地呜咽了一声，江敏颜眉心一抽，最后看向端坐在上的瑾贵妃，冷冷道：“萧姐姐，是我看轻了你。”

她径自转身走出去。那几个内侍连忙跟上，一抹烈烈红影便如盛放殆尽的石榴花，随着脚步声渐渐远去。

瑾贵妃的眉目间已略有倦意，嫔妃亦一一告辞。雨歆略迟了半步，待含章宫众人皆去后，向瑾贵妃盈盈一礼：“多谢瑾贵妃娘娘。”

“谢本宫作什么？”瑾贵妃恍若无事，两寸长的镶金护甲扶了扶髻上的碧玺翠珠，叮咚有声，“是妹妹你自己好运。”

空旷的含章宫幽寂而深远，雨歆的声音益发清婉：“多谢娘娘让朝颜宫的硃凤散，到毓秀宫安身。”

“你很聪明。”瑾贵妃的眼光在她身上一掠，复又是悠远而温柔：“江敏颜和本宫并尊了那么久，也该有这一时糊涂的时候了。”

离开含章宫时，雨歆回头一望，正对上瑾贵妃的眼神，她的眼神中有一抹一闪而逝的笑意，直刺到雨歆心底去。

当天午后，珉贵妃江敏颜避开重重监视在毓秀宫悬梁自缢，只留下了妆台上一封绝命信。

她说，皇上，臣妾蒙冤未白，无可辩解，愿意一人承担，只求皇上不牵连父母亲族。

她说，皇上，敏颜这些年糊涂，做过不少错事。身为贵妃之尊，谁不想更进一步，能名正言顺地站在您身边，成为您堂堂正正的妻子？

她说，敏颜永远都会记得，初初进宫时您问我的闺名，想再听皇上唤臣妾一声“敏颜”，终究是等不到了。

她说，敏颜一直很喜欢皇上赐给我的“珉”字，一辈子都喜欢……

可惜的是，这样一封凄清缠绵的绝命信，被瑾贵妃派去的守门宫女发现，毫不顾惜地付之一炬，根本没能到得了明昭眼前。而珉贵妃也如愿用自己一命换得家族无忧，明昭没有对此再作追究，以暴病而亡结案，接着又下了一道罪己诏，自责德行不足，招致六宫不宁、子嗣夭折。

彼时雨歆正对着妆镜而坐，心里微微有些发酸。六宫之上，她终于又向前走出了艰难的一步，而枉死的沐菱儿、子芊和她的孩子也该能闭眼安息。可是，曾经万人之上的玉妃落一个青灯古佛，曾经宠冠六宫的珉贵妃得一个三尺白绫，而她自己，会不会有一天也会成为下一个牺牲品，一样在远离至亲至爱的境遇中默默凋零？

她突然就想起了明辰。不是不曾动心，可她是敌国的流亡公主，他是大梁的皇室贵胄，即便是两心相知，又能有什么用？她的一辈子，终究是要嫁给大铭的。长睫仿佛承受不住般一颤，便有泪水缓缓流落，在玉颊上印下泪痕宛然。她不去擦拭，任凭泪水无声地晕染姣好的妆容。

“娘娘，文贵嫔来看您了！”晴月从外面进来，看见雨歆眼角的泪痕，忙赔笑道：“娘娘怎么了？让贵嫔娘娘看见可不是惹她笑话呢！”她用绢子沾了水，轻轻帮雨歆拭泪，雨歆不语，心头的伤感在金绮玉罗的映照下终于渐渐压抑下去。她微笑道：“你们快上新茶，不可怠慢了顾姐姐。”

顾若璇今天穿了一身玫瑰色的百褶裙，前额上挂着明昭新赏的金珠琉璃，映着微含红晕的脸庞，仿佛是盛放芙蓉花上晶莹的水珠，随着一低头的温柔蔓延出江南女子的秀美和温婉。然而若璇微微颦着眉头，好像有什么心事似的，说不上几句话，便忍不住开口问道：“鎏金钗一事，真相果真如你所说？真的……是珉贵妃？那天我帮你开脱，可是我觉得只怕……没这么简单吧……”她悄悄瞥了雨歆一眼，不再说下去。

江敏颜下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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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