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去含章宫时,雨歆的神色已平静如初。她的鬓侧戴着一朵累丝金蝶珠花,流苏垂下,掩去侧脸上几道未消的红痕,亦衬出脸色皎白如玉,只是眼角微微含着些担忧,担忧今日的突变,也担忧玥凝的悲伤。半路上她看见了珉贵妃,想必是知道了些许讯息,珉贵妃的妆容依然华丽而精致,可惜金镂玉错的步摇也遮掩不住眼角眉梢流露出的焦灼和不安。她斜望了雨歆一眼,依然端坐在玉辇上,望着左右道边开得正艳的石榴花,花朵红艳欲滴,在视野中灼热地燃烧着。
今年的花期已经过去了,石榴花,也开不了几天了。
瑾贵妃难得地做主召见了六宫嫔妃,因此众人神色都很庄肃。到含章宫时,除了失子后悲痛病倒的柔贵嫔,满宫的妃嫔已到得很齐全。瑾贵妃的神色有几分凝重,在看到慧妃和珉贵妃相继而入时,唇角恍惚微扬了一下,可不过一瞬间,又是温柔含笑的寻常姿态。
照例寒暄了几句琐碎宫务后,瑾贵妃微把声音一提,正有一下没一下撇着茶沫的手也停了下来:“身为宫妃的道理想必大家入宫时都明白,以尽心服侍皇上,为皇家生儿育女为重,嫔御之间也要相处和睦,不可妒忌生事,刚过世的宜妃,现今抱病的柔贵嫔都是我们姐妹的榜样。可是,总有人心术不正,胆敢下毒谋害妃嫔和皇子,罪该万死!”她的眼光忽而转向左首的珉贵妃,“江敏颜,你作恶多端,屡次谋害有孕妃嫔和皇子,难道没有自知之明,主动请罪吗?”
“瑾贵妃何出此言?”珉贵妃款款起身,凤眸微挑,冷然道。
“何出此言?”瑾贵妃的笑意冷淡,凝视着她清艳冷冽的面容。她从绿袖手中接过一张薄薄的供状,向着珉贵妃随手掷去:“昨夜皇上严查了宜妃与皇长子中毒暴薨一事,这是涉事宫人的供词,你自己看!”
供状轻飘飘地落到珉贵妃几步之外,她并不去捡,只定定盯住瑾贵妃。含珠屈膝拾起,怯怯地送至她面前,颤声唤了句“娘娘”。眠妃粗粗一略,脸色微变:“瑾贵妃是疑心本宫在凤凰鎏金簪上下毒谋害慧妃,却阴差阳错误杀了宜妃?”她的声音骤然尖锐,厉声道:“不是本宫!”
“不是?您说不是便不是吗?”顾若璇起身,缓缓道:“难道慧妃会糊涂到以如此直接浅显的方式下毒,然后等着东窗事发,白白赔上性命吗?”
“那本宫当时就会糊涂到让含珠亲送鎏金簪吗?”珉贵妃厉声打断,毫无惧色。顾若璇一时语塞,她气势愈盛,狭长的丹凤眼从众人身上慢慢略过,讥笑道:“这人么,总有糊涂一时的时候。鎏金簪是内务府打造,人多手杂地送到毓秀宫来,由本宫赠予慧妃,又在慧妃宫里存放经年,天知道是谁动了手脚。本宫记得慧妃与宜妃向来不睦,偏偏这日就拿了本宫的礼借花献佛。宜妃膝下育有公主,说不定有人打了杀母夺女的主意,一时糊涂呢?”她描画饱满的唇角笑意愈深,蔑然地望向雨歆。
“珉贵妃娘娘。”雨歆不得不起身作了一礼,目光微垂,低低道:“臣妾与宜妃姐姐先前是有些误会,但这此去拜访姐姐备下厚礼,也是想解开误会,重修于好。更何况臣妾小产不过百日,如何能……”
“慧妃自己是才没了孩子的人,杀母夺女这等事,如何做得出来。”一直端坐的瑾贵妃突然接口,叹道,“也怪珉贵妃你一直不曾生养,说出这样狠毒的话来。”此话一出,众从看珉贵妃的眼神不由得又变了几分。
顾若璇一抬眸,正对上雨歆漫来的一眼,她再三咬牙,终于再度开口:“娘娘明鉴,这次事发是因为慧妃无知,不慎把毒药混入茶中,慧妃刚走而宜妃毒发,嫌疑难消,才会一一细查慧妃所赠之物。若此簪是天长日久地挽在慧妃发间,一朝毒发,到时阖宫上下都会认为是慧妃急病,谁会疑心到发钗上来?”
若璇的声音虽轻,但心细如发,句句在理,珉贵妃的脸色渐渐苍白下去,犹自强撑道:“你们个个凝心本宫,证据何在?方才的供词里翻来覆去不过是谁送来谁收下这点事,半句不提下毒,如何能因此定罪本宫?”
瑾贵妃的声音沉着冷静:“现今六宫妃嫔都在这里,本宫早已经派人去各宫搜查了。”话音方落,只听宫门外一人迎面跪下,手中高高举着一个黄杨雕山水方盘,朗声道:“娘娘,找到了!”
雨歆的心弦一绷,转脸望去,只见方盘上赫然是一个三寸高的瓷瓶,半开的瓶口里逸出细碎的粉末,正是硃凤散。心思纷乱间,跪着的宫人高声回道:“这是从毓秀宫找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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