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药？”明辰惊讶。
“这类慢性的秘毒往往发作即散，并不会继续缠绕在血脉之中。但这位姑娘在水中窒息得太久，昏迷得也太久，因此只怕她心魂受损，自己就放弃要醒来了。所谓心药，便是希望她在长时间的昏迷中，能坚持住要活下去的信心，时时记的起自己是谁，这样或许她才有机会醒过来。”
李大夫郑重的语气中忽添了一丝悲凉，他躬身道：“殿下，其实在下医治这位姑娘的把握并不大。独参汤是续她的命脉，而心药则是留住她的心智。至于最终能否康复无恙，凭在下一已之力已是难定，只得看她的造化了。请殿下容在下回医馆稍作商议，再决定下一步的药方。”
“你去吧。”明辰闭了闭眼，挥手命满室的人退得干干净净。他的手缓慢抚过雨歆苍白失血的脸庞，眸色沉沉。
心药？心药会是什么呢？
明辰凝眉沉思。不过顷刻，黯然的双眼忽地闪过一瞬亮光，他知道了！
不一会儿，碧漪阁中传出一缕悠扬的笛声，久久未止……
胸腹间撕裂般的疼痛一次次迸发开来，她想要尖叫，想要挣扎，却如同被魇住了一般动不了、叫不出。眼前是无边无际的暗夜，不是黑，而是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没有。而她正一点点地被这样的虚无包裹，渐渐沉溺。
“歆儿，我的歆儿，快过来——”
谁？谁在唤她？这样温柔的声音，仿佛带着一点异样的蛊惑。她在原地没动：“你是谁！你走开，不要碰我！”
“歆儿，我是你的母后啊。”
那边仿佛有些委屈似的，继续呼唤着她：“歆儿，是母后啊，是母后在等着你。”
母后……是母后的声音吗？她觉出一点熟悉，却又觉得不像，她的母后，是国母，是大铭巍峨宫殿的主人，不是这样的！她抱住头捂住耳朵，叫到：“你不是我母后！”
“哎，”对面悠悠地叹息了一声，紧接着那声音突然大了，四面八方地朝着她涌过来，无限的回声在耳边嗡嗡作响。“傻孩子，连母后的声音都不记得了吗……”“傻孩子，连母后的声音都不记得了吗……”“傻孩子，连母后……”
“我……我不是……”她痛苦地四下环顾，依旧是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没有，可是那声音近在耳边，依旧很温柔。是啊，她的母后，已经死了八年了，她已经八年没听过她的声音了……她仿佛被蛊惑了一般茫然向前迈出一步，紧接着心口骤然剧痛，痛呼一声跪倒在地。
痛……痛得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她听到自己的声音，一样的空灵缥缈，喃喃道：“母后，是你来接歆儿了吗？”
她又向前挣扎了一步。
忽然从极其遥远的身后传来一束清亮的笛声，便如一道洁白的飞绫，极快地由远及近到她身边，在她身上宛转一绕，拉着她向后腾空飞去。“母后——母后——母后你不要歆儿了吗——” 她凄厉地尖叫，而深渊里母亲的声音依然在柔声呼唤她，越来越远。眼前的黑暗在一点点消散，那笛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好像就在她耳边响起……
好像又过了很久很久……茫然惊惧中只余那清亮宛转的笛声……
喉嗓间一声低低的呻吟，雨歆如同从一场噩梦中惊醒过来。明亮的日光刺得她睁不开眼，本能地伸手去遮，却发现四肢百骸如同不是自己的一般难以动弹。稍一挣扎，额头上便冰凉湿腻地出了一阵冷汗。她的神思还有些恍惚，耳畔好像还有笛声在幽幽地回旋着，却好像又隔的很远，在耳中飘忽不定地泛着回音。雨歆整个人轻浮无力得如同一尾小小的羽毛，苍白的双唇伴随着急促的呼吸翕动了半响，拼尽全力，还是没能吐出什么完整的音节。
雨歆尽力克制住头上的眩晕，微眯起眼，吃力地打量了一下四周。高的柜，矮的几，熟悉的银纱叠透帘，原来是在碧漪阁自己的卧房中。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努力回想，冰凉的池水，浮在水上的柳编小鸟，缓慢的下沉窒息，胸口穿心蚀骨的剧痛，还有那个在柳树下冷冷看着她的红衣身影……然而其他的细节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她已经虚弱困倦到了极处，努力定一定神，费尽气力气低低唤了一声：“素……素月……”
“姑娘！是姑娘吗？”很快有素月的声音传来，既而帘子一掀，她俏丽的身影便乍然出现在眼前，脸上的惊讶与欢喜瞬间放大。她甚至忘了手中还端着药碗，一转身便跑了出去，向着谁叫道：“姑娘醒了——殿下，殿下，姑娘醒了！”
耳边回旋数夜的笛声戛然而止。那撞开门帘，三步并作二步抢上来扑到她床边的，竟然是明辰！
明辰！此刻他不是应该在颐德山庄的行宫围猎吗？那她噩梦里的笛声……
下一刻她的手已经被明辰紧紧攥住。他握得太用力，几乎攥疼了她，而她尽力回握，苍白纤细的手指轻飘飘地落在他手背的骨节上。“歆儿！你……我都要疯了！”那样的欣喜若狂，他的声音略有些嘶哑，可眼中的光芒却是天上最璀璨的星光，灼灼闪烁。
她明明是想笑的，可不知是不是没力气，那笑一直挂不上去，却有眼泪灼热地浸湿了眼眶。明辰俯身，轻轻帮她揩去眼角的泪水，柔声道：“好了歆儿，没事了，都过去了。”
因为离得近，雨歆透过泪眼朦胧，看见他同样憔悴的脸色和两颊上激起的潮红，素日微凉柔软的唇上有细细的起皮，下唇泛红得几乎要磨出水泡——她明白是那几天几夜不停息的笛声把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可却难以体会，那会是一种怎样的悲恸、怎样的艰辛、怎样的无望。
差一点，就差一点，她就要掉到噩梦里永不翻身了！
雨歆终于哽咽着哭出了声音。眼泪温热，慢慢地浸湿了明辰襟前玉白的衣料。
嗯，捡回一条命，再来算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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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心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