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只见外面一个身形高挑的男子当先跨进门来,他眉间的风尘仆仆还未洗去,清朗的眉目间凝结着与阮清泽一样的焦虑不安。素月和挽月先后抽泣着迎上前叫了声“殿下”,素月“扑通”一声跪倒在他面前,哭道:“殿下怪罪素月吧!是素月没有照顾好姑娘。”
明辰一抬手让纷纷起身的阮家人免礼,然后向着素月勉强笑了一下,宽慰道:“怎么能怪你呢?起来说话,她现在醒了吗?”他还不知道那残酷可怕的诊断,只以为是雨歆不小心落水,此刻连夜奔波终于赶到了阮府,心里不由得宽了几分。
素月却执拗地不肯起来,只是半低着头,眼泪一串串地掉。明辰渐渐觉出些不好,那手不禁僵在半空中,迟疑道:“她……她现在怎么样?”
明珺公主一直沉默地坐在一侧。此刻她满心的酸楚终于放大到无法抑制,微微湿了眼睫,开口道:“景王哥哥,她……她不仅仅是落水,而是身中剧毒,只怕是不太好了……”她尽力自持着开解下去,“景王哥哥,你一定要放宽心。吉人天相,她会没事的……”
身中剧毒,她是在说这四个字吗?
已经松缓下来的心像被尖锐的利刃狠狠扎了一下,剧烈的痛楚一点一点地泛上来,直到整个心里都是一片茫然的空洞。
她在说什么?怎么会?怎么会呢?
明辰前后趔趄了几下,几乎没能站稳。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明珺公主,仿佛还没回过神来,道:“你说……什么?”
明珺掩面不再说下去。明辰喃喃唤了一声“歆儿”,旋即猛地推开众人,径直向着内室跌跌撞撞地冲进去。
半卷的湘帘被他撞开,室内的人都乍然一惊,守在床边站着的阮清泽,正要用针的李大夫,还有侍立的一众侍婢。可他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看不见,瞳孔极剧收缩,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那张纱罗包裹的锦榻上。他一个箭步上前去掀开半笼的纱帐,当那张苍白得几乎有些陌生的脸映入眼中,明辰双膝一软,跌坐在床边,仿佛怕吵醒她一般,极轻极柔地将她揽在怀中,然后伸手极珍爱地抚过她微凉的脸颊。
阮清泽见此,和众人一起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
她的容颜安静而清丽,仿佛落在掌心的一朵雪花,呵口气就会消失。他不知不觉抱得更紧了些,轻轻握住她一只无力的手,轻声道:“歆儿,我回来了。”
他的声音和动作都温柔而认真,好像雨歆只是像平日那样睡着了,而他则是像往常那样,趁着她好梦沉沉而倾泻着柔情蜜意一般。而她无声无息地躺在他怀里,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却有一道不知是泪痕还是水痕,顺着微侧的脸缓缓地淌下来,干涸在耳根边。
“殿下。”素月怯怯地从门外进来,见明辰脸色比之前稍霁了些,才大着胆子唤了一声,“您别太伤心了,李大夫准备进来替姑娘施针。”
“到底是怎么回事?”明辰的声音有一点沙哑,凝眉向素月道,“她究竟出了什么事?”
素月三言两语简单地重复了一遍之前李大夫的诊断。正巧李大夫要进来为雨歆施针去毒,素月便趁时向着明辰屈身一礼,柔声劝道:“殿下一夜奔波也很累了,先去客房歇一会儿吧!”
“不用了。”明辰轻轻拍了拍素月的肩头,“你还是去照顾姑娘吧!至于我,”他目光一凝,唇角抿出坚毅的棱角,道:“无论如何,我都会一直陪着她。”
李大夫带着药僮进来时,对着他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道:“景王殿下。”
明辰自然无心管这些俗礼,他一手揽着昏迷不醒的雨歆,一手半撑在床沿上,微微倾身,道:“你直说便是。她这样,到底有几分可救?”
大夫的脸色有些踌躇。明辰只觉心里愈发焦躁不安起来,继续道:“但说无妨,无论好坏,本王都绝不会责怪你。”
“大约……五成。”
“五成?”明辰微微睁大双眼。他本能地低头去看她,喉间滚动了几下,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半晌他才慢慢抬起脸,那双深蒙着的阴霾的眼似乎清明了一些,复还了曜石般的明澈。他唇角恍惚扬起了一瞬,从容道:“好,我知道了。”
素月把雨歆纤白的手腕扶正到软枕上,十指纤纤,可指尖和指甲盖下却隐隐有乌黑发青的颜色。李大夫虽看起来老眼昏花,可手中一寸来长的银针扎落迅疾。只见银光一下微闪,针尖便深深没入指尖上的穴位,而她在昏迷中吃痛一般忽地蹙起了眉头。“歆儿!”明辰站起身来,伸出手,紧紧握住了她另一只苍白微冷的手掌。
不过片刻,她扎了银针的指尖渐渐肿胀发黑起来,而唇间却恢复了些血色。李大夫请明辰用力按住她的手腕血脉,下手果断拔出银针——只听一声轻不可闻的脆响,有暗黑色的血,从指尖的极小伤口上一滴一滴地落下来,渐渐转为殷红。
直至十指上都施针去毒缠上纱布,她微弱的脉息才稍稍明显了几分,但脸色仍是十分晦暗。李大夫稍感欣慰地松一口气,示意药僮收起染成黑色的银针,向明辰道:“如此,在下救姑娘这一条性命才算有了五六成把握。只是毒入心脉,若不想她将来遗留下类似失去心智的症候,只怕还需心药来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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